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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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就是‘死亡’這一規(guī)則本身。”
“所以,你只需要按著自己的意愿行事就行?!?p> “如此一來,死亡終會降臨。”
原本,概念體的存在本身,是沒有思想的。
但人類有思想。
有著所謂的“意愿”。
“所以我才會遇見幸嗎……”
因為我有著想要死亡的意愿。
“……”
“不,只有一個人有這種意愿,是不行的。”
鶯……她的笑容顯得有些……凄慘?
“只有兩人都有相同的意愿,才會相互吸引?!?p> 相互……
——吸引。
“幸子她……”
——她也有著想要死亡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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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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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最近吃驚的次數(shù)有許多。
多到讓我懷疑現(xiàn)實的程度。
盡管幸子并不是沒有明說過這一點,但這樣的話語從鶯的口中切切實實地講出來,即使再一次去審視這件事情,還是會令我覺得難以置信。
就像是聽見了普通人說自己“喜歡”死亡一樣。
畢竟,一直以來就沒有什么人會主動選擇靠近我。
因為我是“死亡”。
而大家都會討厭“死亡”。
“……”
開什么玩笑,這種說法聽著我都要哭出來了。
但事實就是,萬事萬物都會不可避免地走向終結(jié)。
而死亡,就是生命的終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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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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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說的第三件事嗎?”
“不,你想錯了的只有前兩件事?!?p> “那你還伸了三根手指……”
“那是指你為了欺騙死亡,所做的三件事。”
她像是要細數(shù)我的罪狀,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正對著我。
“你為了欺騙死亡這一概念,從‘生命’層面,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死物’。”
沒有生命體征、沒有生長也沒有活性,卻仍能夠像是人類一樣活動的“死物”。
所以也不會有夢境,更不會“再次”死亡。
“隨后,你又想欺騙身體內(nèi),那個被人們稱為‘靈魂’的玩意?!?p> 所謂的思維——
所謂的靈魂仍在驅(qū)使著我的軀體,所以我“欺騙”了那玩意。
“你將自己主動‘放逐’在了自我的‘空虛’中,沒有感受、沒有思想、沒有自由地封閉起來,宛若存在于‘虛空’之中。”
與周遭的一切都“斷開了聯(lián)系”,就像是優(yōu)姐描述過的那樣。
但……
“但還是失敗了。”
“發(fā)現(xiàn)上述方法都不管用的你,最后決定欺騙自己?!?p> “然后,誕生了——”
“我。”
鶯的表情并不是得意,而是略帶幾分無奈。
“在欺騙這方面,你沒有失敗?!?p> “但你也發(fā)現(xiàn)了,我和你并非完全相反的存在。甚至有些時候,我們?nèi)允且惑w的。”
她是指被我“帶過來”了這件事嗎?
被這座地底城和地獄之門困在了這。
“所以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p> “謊言……與現(xiàn)實,并非完全相反的存在。”
這兩者有時并不沖突——
只有當我將謊言作為武器和工具時,才有了更加清晰明了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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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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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為了‘批斗’我才說這些的嗎?”
憋了許久,我才憋出這樣一句話。
與她的交流甚至讓我一度忘記了自己仍處于一個什么樣的境地。
“當然不是,只是想讓你發(fā)覺這里的解法為何?!?p> 解法?
……這里的解法?
是指地獄之門?
“是指地獄之門。”
鶯肯定了我的想法。
但我并不知道什么解法。
在想出什么解法之前,應(yīng)當先去了解才對。
所以這種時候就應(yīng)該思考——
什么是地獄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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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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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獄之門,起初而言只是一處地名。
因為是向下鉆研的巨大坑洞,仿佛能夠挖通地球直通地獄,所以叫做地獄之門。
畢竟天堂在天上嘛……
咳嗯。
這只不過是世俗間的調(diào)侃。
如果是只有“門”的概念還好,但那是“地獄”的門。
而地獄,那可不是什么善良淳樸的好概念……
那是人死后靈魂經(jīng)受苦難的地方。
……
好的,弄清楚了何為地獄,接下來探討地獄的“解法”。
地獄有解法嗎?
“呃……”
沒有。
“跟我沒關(guān)系吧……”
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沒有解法的事物了,所以這一次,我決定快速撇清關(guān)系。
“不行。”
但鶯“義正詞嚴”地制止了我,還拉住了正準備“逃走”的我的手腕。
“實際上,這就是你造成的?!?p> “誒……我?!”
我?
是指我嗎?
“我什么也沒做吧?!”
“當然不是指現(xiàn)在的你。”
明明都是“我”,但鶯的表現(xiàn)才更像是要與“我”撇清關(guān)系。
或者說,與“這件事”撇清關(guān)系。
——我創(chuàng)造了地獄之門?
“不是現(xiàn)在的我?那是指?”
“你忘了嗎,這個時間點。”
“這個時間——”
過去的某個時間點——
“是我‘誕生’的時間。”
是我“欺騙”死亡的時間。
我因為想要尋求死亡,而欺騙了死亡的時間。
因為欺騙了死亡,導(dǎo)致了死亡這一概念,有那么一瞬間處于“不存在”的狀態(tài)。
如果死亡不存在了的話,那些正在“死亡”的人,又會去哪呢?
“……”
去往地獄。
……
是我,我催生出了這樣的地獄。
給了那些與死亡有關(guān)的傳說以“可乘之機”。
這個時間點,我還未與幸子相識,鶯也并未誕生。
和他們兩個都沒有關(guān)系。
這是我親手造成的……
我短暫地……創(chuàng)造出了地獄。
“……原來之前優(yōu)姐說的就是這件事啊?!?p>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后知后覺的程度有些過分了。
畢竟在米蘭娜的車上時,幸子就已經(jīng)對地底城有所提及了,但那是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存在著的事物。
實際上此時困擾著我的——被我創(chuàng)造出的災(zāi)難,是在這地底城旁,開敞著的地獄之門。
之所以會來到地底城,也是因為幸子在車上提了一嘴。
而遇見了地獄之門,是因為這本就是因我而生的事物。
而幽靈列車,即使能跨越時空間,但那“因果”仍能將人的“連續(xù)性”給保持住。
“你就慶幸吧……慶幸幽靈列車還能把你送回來幫你自己處理這樣的爛攤子?!?p> “唔呃……”
但是鶯說得沒錯。
不管我怎么逃避,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爛攤子”。
也的確應(yīng)該由我來——
“不、不行……還、還是算了……”
“……哈?”
“我不行的……還是交給別的‘有能之士’吧?!?p> 一想到“地獄”可能又是一個沒有解法的事物,我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
這鼓點聲可比我內(nèi)心的算盤聲要大得多了。
“……”
但是我真的聽見了鼓點聲。
那是從地獄之門里傳出來的——就像是大地的脈搏。
大地并非活物,但它卻像是心臟那般跳動著。
仿佛整個地底世界都在為之震顫。
那些來自地獄的惡鬼,也在荒城的街道上跳著怪異的舞蹈。
它們不自然地扭動著身軀,覆滿陰霾的面容逐漸開裂,像是展現(xiàn)出了詭異的微笑。
“聽見了嗎——”
鶯也露出她那標志性的——嘲諷般的譏笑。
背靠地獄之門,站在危險的懸崖邊上,朝著我伸出了雙手。
像是在……
歡迎我。
是的。
“地獄?!?p> “在呼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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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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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逃避?!?p> 不能逃避——
我這樣提醒自己。
但那份恐懼難以消解。
“明明不會死亡,你在害怕什么呢?”
“……”
“倒不如說,有著任何死亡可能性的話,你反而會迫不及待跳進去的吧。”
“……”
的確……
的確是這樣沒錯。
否則我先前一直尋求著的死亡,就成了“空談”。
無論是追求愛還是追求死亡,都必須付諸于實際行動才行——
這是十分淺顯易懂的道理。
“再說了,你現(xiàn)在不是‘死神’嗎?”
“掌管死亡的‘權(quán)能’,在地獄中審判罪人的掌權(quán)者。”
“閻摩也好,撒旦也罷。不管被稱作阿努比斯還是哈迪斯、海拉亦或伊比利斯,在那些靈魂眼中,你就是它們的神?!?p> “是你來支配它們,而不是讓你去恐懼它們。”
“……”
……
“噢、噢噢,聽上去還蠻威風(fēng)的。”
我應(yīng)和著鶯,擺出一副不那么痛苦的表情。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就像是打了一劑強心劑——雖然我沒有打過那種東西就是了。
對未知的事物會感到恐懼也是人類的本能。
而這份未知被“轉(zhuǎn)化”成已知之后,那份恐懼便會逐漸消解。
“所以說,你沒有必要害怕的?!?p> “你之所以會害怕,只是因為你身為概念體,卻有著像是‘人類’的那一部分?!?p> 她將我領(lǐng)到那個巨大坑洞的邊上。
從底下吹來了……令人背脊發(fā)涼的陣陣陰風(fēng)。
像是哭嚎的聲音層層疊疊地、自下而上地傳入耳中、。
讓我想到了波提切利的一副圖畫,也就是但丁在《神曲》中所描繪的那副地獄景象。
若是放在現(xiàn)實中,更像是土庫曼斯坦的那個“地獄之門”。
我面前的,是一座燃燒著的地獄。
隨著視線不斷向下深入,奇異的景象也是一環(huán)接著一環(huán)。
就連“陰森可怖”“鬼哭狼嚎”這樣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它那難以言表的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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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第一層的幽冥之獄,那些惡魔般的、畸形的靈魂,也并未打算拋棄它們那散發(fā)惡臭的駭人尸骨。
像是黏附在模糊的血肉之上,那尚未定型的靈魂在半空中四處飛竄著,時而又潛藏在那幾近腐爛的體膚之下。
在靠近巨坑入口的地方,由凸起的巖石組成的、如真菌群落般錯落復(fù)雜的森林內(nèi),那些幽暗的陰影后,似乎有著某種“野獸”躲藏其中。
即便是那樣不起眼的漆黑洞口中,也已吞噬了不知多少像這樣丑惡且墮落的靈魂。
??
毫不意外地,我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只是這次并沒有聽見那么強烈的鼓聲。
反倒是聽見了吹奏——
是歌唱的聲音。
??
「由我進入哀城」
「通我直達極苦」
「投入墮落眾生」
「圣裁推動我高貴的神主」
「吾乃神權(quán)神志神愛之品」
「在吾之前未有有形之物」
「我定會永恒不朽,與天地共同長久」
「踏入這地獄之人,將流放一切希望」
??
一首宏大的交響樂,將我的大腦“洗禮”了一番。
像是歌詞一樣的某種哭嚎聲,直接映入了我的腦中。
仿佛是由縹緲惡鬼所組成的唱詩班……
我只能強忍著不適,扭了扭脖子,試圖將那些影響著我思維的“雜音”甩出腦袋,令自己清醒些許。
“……那些東西不會把我撕碎吧?”
“不會。”
“……你、你會幫我的吧?”
“嗯?!?p> 她點了點頭,像是深知自己即將步入終局那般,對我露出了些許欣慰的微笑。
但那笑容很快又變回了我所熟悉的、那戲謔的笑……
“那么——”
她推了我一把,
“先下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