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望同學的路上

　　劉老師是教數(shù)學的，但講起道理來一套又一套，同學們都很佩服他。我經常看到同學到辦公室找他。向他請教學習中的問題和請他幫助解決生活中的困難。劉老師總是耐心地講解和熱心地幫助。他關心每一位同學，特別是那些成績落后或者有困難的人。

　　有一天，班里有位叫周有貴的同學哭著到辦公室找他。說他家遭火災了，不想讀書了，他要回家去。

　　劉老師聽后，皺起了眉頭，感到問題的嚴重。他立即停下了手中的筆，問清了他家的情況，安慰他說：“不用著急，你家的困難會很快克服下去的?！彼⒓磁鷾手苡匈F幾天的假。

　　第二天，劉老師把我們班干部叫到辦公室，遞給我一個名單，叫我們發(fā)動全班同學捐款，幫助周有貴家渡過難關。可是，當我把這一消息告訴同學們時，大家鬧騰起來了。當時我們都很窮，哪來的錢捐款呀？劉老師說：“有多少捐多少，角角錢，分分錢都行?！彼€說，“捐好了款，周末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望周有貴家?！?p>　　一提到能走出校門，大家都來勁了。因為在學校待久了，大家都想出去游一游。于是，有的同學把平時節(jié)省的零花錢拿了出來，有的回家挑東西賣，有的直接向家長要。劉老師帶頭捐了五塊，王美英捐了三塊，我和黃龍各捐了二塊，大部分同學捐一塊，也有捐一角兩角的。全部加起來，共有四十多塊錢。劉老師笑了，說：“人多力量大，我說嘛，只要想辦法，問題總是可以解決的。”

　　我們決定星期六的早上九點鐘去周有貴家。

　　有同學問：“哎呦，一去就是一整天嗎！在哪里吃飯?。俊眲⒗蠋熣f：“飯嘛，你們自己準備吧?！?p>　　同學朱玉琴提議說：“我媽媽是賣剪粉的，我和她說說，干脆我們一起帶剪粉去吃。”我問：“統(tǒng)一吃剪粉嗎？這個主意不錯呀。那么一個人要交多少錢呢？”朱玉琴想了想說：“大概一塊錢吧?！庇袔讉€同學立即表示反對，因為他們沒錢，他們要自己準備。

　　劉老師說：“這樣不好，還是統(tǒng)一行動，這樣有意義些。沒有錢的可以出點米或者鹽巴辣椒什么的，有錢的多出一點，這樣不就解決了？”于是，大家紛紛表示贊同，熱情又高漲起來。

　　星期六的那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暖風呼呼吹著，四周景色格外美麗。

　　我們早早地來到了學校。雖然是集體準備吃的，但很多同學還是大包小包帶來了不少的東西。除了吃的，當然更多的是水壺、碗筷、玩具等。用書包背著，用小籃子提著，或者直接捆在腰桿上。大部分同學都換上了膠鞋，幾個女同學還帶上了雨傘。

　　等到九點鐘的時候，同學們都到齊了。劉老師叫大家站好隊，宣布紀律。整個隊伍看上去雖然有些雜亂無章，鬧哄哄的，但大體還是統(tǒng)一的。并且每位同學臉上都掛著笑容，你推我攘，興奮不已，好像去參加盛大節(jié)日一樣。

　　劉老師把同學們分成幾個組，他叫我打頭陣，叫王美英押中管紀律，叫陳建國等同學輪流背裝剪粉和佐料的背篼，他自己押尾。就這樣，我們吵吵嚷嚷，嘻嘻哈哈的就出發(fā)了。

　　由于這是我們進入中學以來第一次出遠門，大家都異常興奮。加上天氣暖和，陽光燦爛，景色優(yōu)美。出了校門有的同學便邊走邊唱起來，而且前面的越走越快。劉老師在后面喊：“走慢點，走慢點啊。”我迅速走到前面把手排開，不準同學超過我。

　　走在山路上，我們才感到天是那么的高，地是那么的廣，周圍的景色是那么的美麗。才知道城外是春天了。

　　暖風陣陣吹來，把路邊大樹小樹的花吹得紛紛揚揚，如同蜜蜂出窩，群蝶飛舞。到處五彩斑斕。小麥抽穗揚花了，油菜花大片大片的，蠶豆豌豆成串地掛在苗干上，桃樹李樹長出了嫩芽，路邊野花一蘢又一蘢，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花香。山坡上的草長出來了，小鳥“嘰嘰喳喳”地在草地上空竄來竄去，幾匹馬兒甩著尾巴低頭吃草。遠處田壩中有臺抽水機正在“突突”地抽水，那銀色的彎曲的水花就像白龍出海一樣。大塊小塊的水田亮花花的，幾個農民正趕著牛兒打田。

　　看到這些，同學們都心花怒放，情不自禁。聽見樹上鳥叫，有的同學就撮嘴“嘰嘰”學幾聲；看見打田的農民伯伯，有的同學便揮手向他們致意；看著路邊的野花，有的女同學便要去摘幾朵。弄得管紀律的王美英喊回了這個，又跑去拉回那個，滿臉汗水，頭發(fā)濕霧霧的。就這樣，我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地向前方趕去。

　　離縣城越來越遠，車輛聲漸漸遠去，路上行人越來越少。路過幾個村子，繞過幾道山坳。當我們爬上一個陡坡上時，眼前一片空闊?？吹揭粭l蜿蜒的山路向遠方延伸而去，看不到盡頭。

　　只看見幾個挑著東西趕著馬的人向我們走來。馬的全身濕漉漉的，馬背上馱著木柴，背被壓得彎彎的。有人挑著半滿的口袋，有人挑著房草。他們都穿著補疤的衣服和褲子，有的還穿著草鞋。他們臉上流著汗水，彎腰駝背，氣喘吁吁。擔子和馬鞍“嘰嘠嘰嘠”作響，馬蹄和人的腳都沾上了泥巴和草屑?？梢钥闯鏊麄兪菑暮苓h的地方趕過來的。究竟走了多長時間？走了多遠？誰也不知道。我再往前看，路上還有隱隱約約的人影，更遠的地方那些影兒就變成移動的小黑點了。

　　我過去貪玩經常跑到野外，但從沒有跑過這么遠。周有貴家在哪里呢？前面隱隱約約，縹縹緲緲的，天和地連在一起，中間只看見一道縫隙。我感到了畏懼。

　　幾個女同學開始還興致勃勃的，走得挺快，但后來就慢慢落后了。劉老師在后面像趕鴨子似的催趕著她們：“走快一點，走快一點?！辈魃显拋恚星斑叺模骸暗纫幌??！?p>　　幾個背東西的同學走在前面，“哈哈”地笑著，不但不等，反而越走越快，把背篼里的碗筷弄得“哐當哐當”地響。我提醒他們別把背篼里的東西碰壞了，否則，到時候大家都沒有吃的?？伤麄兏静宦牎?p>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我們走到一個村子里。村里大約有十來戶人家，他們的房屋虛掩在一片樹叢中。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影，只看見幾縷炊煙從他們房頂或林中升起，偶爾傳出幾聲雞鳴和狗叫。

　　村前有一口井，雖然是涸水季節(jié)，但井水仍然“咕咕”的冒上來，形成翻動的梅花。水清澈透明，沿著小溪流淌，溪里水藻一搖一擺的。有個鄉(xiāng)下的同學說：“這個地方就叫涼水井，這水一年四季都流著，來往的人累了常在這里休息?！?p>　　我抬起頭，看到井旁有兩棵冬青樹，猶如兩把大傘。樹下有塊空地，空地上有幾塊裸露的小石板，樹的周圍是草地。我想，大家已經走累了，現(xiàn)在太陽又這么大，我們就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吧，順便等劉老師他們上來。我喊：“休息一下！”于是，大家便在井邊坐了下來。

　　足足等了十分鐘，劉老師和后邊的幾位女同學才趕上來。一到水井邊幾個女同學就癱坐在草地上，汗滴滴的，喘著粗氣。王美英指著我們幾個男同學說：“你們這幾個沖寶兒，跑得這么快，害得我們追都追不上。”

　　我得意地仰起頭笑著說：“誰叫你們女同學腿腳短，愛玩耍?。　?p>　　劉老師笑著，解開衣領，用手帕擦著汗水。他沒有責怪我們，反而問我們走累了沒有。他叫領隊的黃松林過來，問還有多遠才到受災的同學家。黃松林說：“下了這個坡，再轉兩個彎就到了?！?p>　　劉老師看了看手表，用手遮著眼睛看了看天空。說道：“太陽快要當頂了，已到十一點鐘了，大家就在這里把飯吃了再下去吧?！?p>　　一提到吃飯，有幾個男同學迫不及待地站起來，顯然餓了，都說：“對對，就在這里把飯吃了！”

　　劉老師叫男同學把背篼挪過來，叫幾個女同學來抓粉、放佐料，一人一碗，不準搶，慢慢吃。不用說，當時我也餓了，看著白凈柔軟的薄粉被抓進碗里，再澆上小勺香噴噴的紅辣椒油，放上幾顆黃爽爽的炒豆，撒上幾節(jié)綠茵茵的蔥花，還沒有吃著口水就要流出來了。不過，我是班長，當然要等同學們先吃。

　　同學們端到粉后都餓猴似的吃起來。稀里嘩啦的，不到半個鐘頭，兩背篼粉就被搶吃光了。個個的嘴都染得紅紅的，嘴里還辣得“吱啊吱啊”的，有的眼淚都辣出來了。女同學講究些，摸出小手絹擦嘴唇。男同學就管不得那么多了，用硬紙擦，有的甚至直接用衣袖揩。

　　這時，卻見一位同學慢騰騰地走到背篼邊，問還有粉沒有，他還沒有得吃。抓粉的李玉琴愣住了，說：“你還沒有得吃？你這個書呆子，我們都要洗碗了！你還沒有吃！”李玉琴說的這個人就是學習委員張宇航，她問：“你剛才做什么去了？”李得志搶著說：“他在看花書。他是個模范生，他要等大家吃了他才吃?！?p>　　怎么辦呢？劉老師也急了，這時，只見王美英走過來，遞給他兩個包子，說：“幸虧我們沒有吃完，還剩兩個，你要不？”張宇航想推辭，但看著大家都笑他，便羞澀地接下來吃了。

　　吃了飯，大家洗碗的洗碗，喝水的喝水，唱歌的唱歌。躺在草地上，或靠在樹干邊，或相互推擠。有幾個男同學興奮地蜷起腿斗起雞來。有的水壺里的水喝完了，便到水井里重新裝水。因為天太熱，便用水澆頭，喊道：“好涼快啊，我的天??！太舒服了”

　　不想這聲音讓劉老師聽見了，劉老師抬起頭來高聲喝道：“你們做什么？快上來，趕快上來！你們想生病是不是？”

　　我和王美英過去把他們趕了過來。休息了一會，劉老師說：“好啦，現(xiàn)在大家把飯吃了，已休息好了，我們繼續(xù)走吧。但是大家千萬不要像剛才那樣亂了。這里林子大，岔路多，走丟了就找不著了。”

　　下了一個坡，轉了兩個彎，我們終于到達了發(fā)生火災的同學家。

　　真的太慘了。山坡前挨著路邊的幾戶人家的房子都被大火燒毀了。房子周圍的松樹、竹林、果樹都被大火烤黃了。到處一片狼藉。被燒焦碳化的木柱和木方鑲嵌在墻縫里，立在煙灰中間，黑糊糊的，裂開口，面目猙獰，好像在訴說這里曾經發(fā)生的一切，非?？植辣瘔?。石墻、土墻大部分坍塌了。沒坍塌的，石頭被燒破炸裂了，土坯被燒焦熏黑了。沒燒盡的房草、竹竿、木頭到處是，相互擠壓著，拉扯著，東一堆西一棚的，濕污污的。園墻被推垮了，地里的菜被踩碎了。低洼處的積水又黃又臭、落滿了草灰、破布和碎葉。并且現(xiàn)場還發(fā)出一股股強烈的刺鼻的煙焦味、惡臭味。我們走到一個墻角邊，看見幾頭被燒死的牛和豬，上面雖然撒了很多石灰，仍在發(fā)出濃郁的油臭味，許多同學邊看邊捂著鼻子。

　　往前走，我們看到一個穿著破舊衣服的老太太，她正在掃開的一塊硬地上撿拾被燒焦的玉米粒，可憐巴巴的?？匆娢覀冞^來，老太太抬起渾濁的眼睛，張開無牙干癟的嘴巴，打量著我們，樣子悲傷可憐。王美英和王常樂走上前把她拉起來，遞給她一小包餅干。老人家伸出干枯黑瘦的手來接，非常感動。帶隊的黃松林說這就是周有貴的老太。劉老師上前向老人家表示安慰，問周有貴在哪里？老人家指著前邊不遠的一個草棚說：“在那里。”

　　我們走過去，看見周有貴一家坐在隊部曬壩邊的草棚里吃飯。這草棚是臨時搭建的，有好幾個，里面很窄。在周有貴家的草棚里，非常的寒磣。一頭放著兩張床，床上雜亂放著袋子和衣物；另一頭安放一張破舊的木桌子，桌上擺著一個木甑子和一個大瓷缽，木甑子里蒸的是黃包谷飯，缽里裝的是白菜苔，旁邊有一碗辣椒水。啊，他家住在這里，吃的是這種飯菜，太辛苦了?？粗覀儊?，他們驚訝不已，但轉眼又變得悲傷起來。

　　劉老師走上前去，把同學們捐的錢遞過去，說：“你們辛苦了，這是同學們的一點心意?！彼麄內叶紡澭c頭表示感謝。劉老師安慰他們說：“你們不用難過，人們會幫助你們渡過難關的。等家里安排好了，你們仍然送周有貴回學校讀書?！?p>　　周有貴的父親含著眼淚說：“謝謝你們來看望我們了。等事忙完了，我們就讓他回學校讀書?！?p>　　隨后，我們又到周圍看了看，看到的是同樣悲慘的景象。

　　在回來的路上，大家去時的那股高興勁兒沒有了，心情變沉重了。在烈日的炙烤下，很多同學的臉曬得跟紅紙一樣，額頭上和衣上都留下了白色的汗跡，頭發(fā)結成柄或者被風吹得亂七八糟，個個都像泄了氣的皮球。有幾個女生喊腳痛腿痛，還有幾個男生扯皮不背背篼，有的走幾步就坐下來休息。

　　劉老師見狀，大聲招呼道：“同學們，再堅持一下，很快就要到家了。”“同學們，把背篼背好，別弄丟了?！薄巴瑢W們，扶他們起來，快走！”他邊走邊喊，全是他的聲音。他戴著草帽，臉色油紅，卷著褲腳，跑前跑后。他要求我們發(fā)揚風格，互相幫助，不能推諉泄氣。并且說不能再停下休息了，因為天色晚了。

　　回到城里，劉老師對大家說：“同學們，今天我們出了趟遠門，我看出來了。平時大家都跳跳蹦蹦的，認為自己很有力量。其實很多同學吃不得苦、怕累，身體素質差。特別是遇到困難的時候，缺乏一種團結互助的精神，這怎么行呢？不團結，如何克服困難？沒勇氣，如何能取得勝利？在學校里，大家總以為自己不自由，受人管著，太苦了，太累了，甚至不想讀書了。今天去周有貴家，你們看到了，這就是他進城讀書常走的路，漫長而又坎坷，一月要走好幾趟，這才是艱苦，這才是勞累。今天他家所遭受的一切，那才是不幸，那才是災難！回家后，你們都好好想一想，今天出行的感受是什么？我們把這次出行作為一個作文的內容，每個人都寫一篇作文，下星期一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