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懷玉計入紅綃帳
夏尊寶二話不說,像個沒腦子的,挽起袖子就往上爬。
賈薔連忙招呼金榮幾個在下面扶好桌椅,還讓上面沒腦子的盡管放心,只要抓住雀兒就是大功一件。
一幫子西府的賈家子弟沒了親手捉雀的機(jī)會,故意湊到邊上嗷嗷怪叫,想把屋頂?shù)镍B雀驚走,滿心不想讓東府的人大功告成。
賈菌卻一直盯著夏尊寶看,沒多久機(jī)會來了。
夏尊寶爬到高處,伸手仍然摸不到房梁,又見雀兒振翅欲飛,情急之下,踮起腳只管用雙手撲過去。
疊起來的桌椅受不住力道,搖晃欲倒。正巧金榮伸長脖子看鳥雀,雙手不知不覺從桌腿上松開,身子反而靠在桌椅上。
賈菌暗暗拽住賈蘭,裝作跟上看鳥雀的樣子,擠得賈蘭無意頂了一下金榮。
霎時金榮站立不穩(wěn),身子撲在桌椅上,就像壓到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嘩啦一下全倒了。
夏尊寶驚得連聲大叫,瞅準(zhǔn)賈薔的位置摔下來,賈薔一下子被撞倒,實(shí)打?qū)嵔o夏尊寶當(dāng)了一回肉墊。
翻倒的桌椅又砸在賈蘭身上,頭上起了老大一個包,驚魂未定的抱住賈菌只管哭。
夏尊寶趁亂從賈薔身上滾倒在地,雙手捂住腿腳殺豬般慘叫。
賈薔翻身坐起來,揉著屁股疼得說不出話來。
早有站得遠(yuǎn)的學(xué)生,亂哄哄開了門,嘰嘰喳喳的喊賈瑞。
西邊廂房中,學(xué)堂管事的瑞大爺正在舒舒服服的吃茶,廚房老嫂子替他剝著瓜子。
興許等不及喂,瑞大爺干脆一把抓住老嫂子的手,連瓜子仁帶手指頭,一股腦塞進(jìn)嘴里,眉開眼笑的品嘗起來。
老嫂子飛快抽回手,氣得笑著打罵道:“賈府正經(jīng)爺們兒,都是這副德行?”
賈瑞一刻得了甜頭,膽子更大,就想起身動手動腳,不料外頭有人疾聲喊道:“瑞大叔,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賈瑞氣得跺腳,嘴上罵罵咧咧,只怨這些小兔崽子們個個不省心。
來到課堂才發(fā)現(xiàn)事情鬧的有些大,一屋子桌椅板凳東倒西歪,東府的賈薔歪在地上臭罵金榮,金榮哭喪著臉,掉頭就罵西府的賈蘭,賈蘭還小,抱著堂兄弟賈菌哇哇大哭。
新來的夏尊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一手摟住憐香,一手摟住玉愛,瘸著一條腿罵賈家這些人不是東西。
在他心里,罵起賈家來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上輩子要不是那個姓賈的,他也不會命隕秋名山,這個仇,勢必要往姓賈的頭上算。
一看這架勢,賈瑞心中暗暗叫苦。他是個明白人,牽涉到寧榮兩府嫡系子弟,根本就不是他能善了的。
略作權(quán)衡,他趕緊打發(fā)人去東府給賈蓉報信,讓賈蓉過來收拾殘局。
小蓉大爺前腳才到家,丫頭面前屁股都沒坐熱,萬沒料到后腳就被叫回學(xué)堂。
聽說新來的夏尊寶瘸了一條腿,別人不知道這位小爺是誰,賈蓉能不知道?況且夏小爺來賈府讀書本就是他在牽線搭橋,如今鬧出這樣的事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沒法向父親賈珍交代,打斷兩條狗腿都算輕的。
緊趕慢趕來到義學(xué),才進(jìn)門,賈蓉隔窗瞧見筆墨書袋亂飛,學(xué)生們的大小跟班也已經(jīng)加入戰(zhàn)團(tuán),一屋子人差點(diǎn)沒把課堂掀個底朝天。
更有夏尊寶的小廝富貴,揪住金榮的衣襟破口大罵,只差動手。反倒管事的賈瑞形單影只,站在院子里不住唉聲嘆氣。
賈蓉氣得嘴歪眼斜,礙于賈瑞族叔的身份,不好惡語相向,只冷冷看了一眼,隨即吩咐身邊年長的長隨,進(jìn)到屋子里分開眾人好言相勸。
身為長房玄孫,賈蓉親自到場后,一班學(xué)童不好不給臉面,就算西邊榮國府的賈菌、賈蘭等人,見了賈蓉也得稱呼一聲“蓉大哥哥”。像金榮等遠(yuǎn)親,見了賈蓉只作鳥獸散。
同為寧國府出身的賈薔和賈蓉平輩,到底年紀(jì)大些,場面穩(wěn)住后一直陪在賈蓉身邊,絮絮叨叨的說起事情因果來由,言里言外的意思,無非夏尊寶不肯聽勸,非要爬高抓鳥,自個兒又不小心摔下來,最后把大家連累進(jìn)去。
夏尊寶推開香憐兩人,抄起一把凳子坐了,冷笑連連也不開口。
賈蓉嫌棄賈薔聒噪,不曾理會他的話,反倒小步快走,徑直來到夏尊寶面前屈身蹲下,急切問:“夏大哥,不打緊吧?”
“瘸了,動不了”,夏尊寶指指右腿。
賈蓉順勢仔細(xì)察看,卻不敢過于深入,一聲長嘆后萬分自責(zé)道:“都是兄弟的疏忽,大哥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這邊安撫完,賈蓉連忙吩咐下人套好一輛馬車,將夏尊寶小心送回寧國府再作打算。
幾人回到府上時,恰好賈珍不在,說是給尤姥娘家送東西去了。
賈蓉如蒙大赦,做主在一進(jìn)院內(nèi)挪出一間屋子,好讓夏大哥安心養(yǎng)傷。
夏尊寶一聲不吭,躺在馬車上不愿下來。
跟著伺候的富貴滿肚子怨氣道:“堂堂國公府果真名不虛傳,待人最知道禮數(shù),這叫一個誰人住誰地兒呢!”
賈蓉恍然大悟,并不在意一個小廝的尖酸刻薄,琢磨片刻后道:“客房長久不曾住人,指不定缺東短西的,你我兄弟本為一體,要不大哥暫且歇我屋里去?!?p> 夏尊寶不置可否,臉上神色稍有些松動。
賈蓉自以為得計,當(dāng)下吩咐將馬車駛到二門外,再命人將夏大哥背進(jìn)他日常起居院落。
進(jìn)了院門,四周景致逐漸清晰,夏尊寶終于確認(rèn)一件事,那天晚上,在富貴陪伴下,他就是從這里溜出去的。
睹景思人,他眼前依稀浮現(xiàn)出那間房子里的大紅燈燭,以及那幅《海棠春睡圖》。
不知不覺進(jìn)到院中明堂,這時迎面走來一位裊娜纖巧的女子,珠釵皆是宮中樣式,青蓮衣裙,繡著些金線撒花暗紋,身后跟著兩個丫頭,個個氣度不凡。
賈蓉沒說話,那女子先開口:“這是為何?沒由來的帶進(jìn)個人來?!?p> 說話間,背著夏尊寶的小廝下意識給女子行禮,差點(diǎn)沒把背上的大哥扔下來。
富貴連忙上前攙扶,生怕自家小爺再有閃失。真要那樣的話,家去后夏夫人頭一個扒了他的皮。
帶個外人進(jìn)來本非賈蓉所愿,可前前后后的事情說起來話長,不方便此處細(xì)說,于是含混道:“這位是老爺屋里人的遠(yuǎn)房親戚,老爺稱他才干難得,因失了雙親,心善接過來照拂,平時不在府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