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拜賈母叔嫂俱承歡
到了晚間，夏尊寶總算明白其中原因。
掌燈時分，外頭老水托錦月帶回一句話，說賈老太太昨日進(jìn)宮，晉見了先皇貴妃，也就是當(dāng)今老太妃。
這位老太妃曾一手撫育太上皇長大，在宮中資歷極深，就算今上也得晨昏定省，稱呼一聲皇祖母。
如果老太妃對賈母有所表示，寧榮兩府勢必要仔細(xì)掂量。
如此一來，那條“寧國府不給夏尊寶飯吃”的消息，皇帝一定見到了，也并非無動于衷。
一時想到今上行事，竟如此迂回婉轉(zhuǎn)，似乎先前諸多事情都能說得通。
比如認(rèn)祖之事，就是寧國府流言在先，賈敬再上奏，皇帝只是順?biāo)浦鄱选?p> 這些無疑表明，眼下的皇帝，并不會在明面上對賈家出手。
但夏尊寶知道，賈府將來一定會家破人亡。而上書房那位，在蟄伏十多年之后，最終還是起手落下生死棋。
好在為時尚早，至少在當(dāng)下，夏尊寶并不擔(dān)心被無辜波及。
“可恨皇帝老兒，你和賈家過不去關(guān)我屁事，夾在中間讓爺難做。如今輕不得也重不得，萬一不留神，賈府的姐姐妹妹們肯定無一幸免，跟著一并飛灰湮滅，那還玩?zhèn)€球！”
書桌上一盞孤燈忽明忽暗，夏尊寶盯著它看了半晌，心中早把皇帝和賈府罵了千萬遍。
他想要賈府的小姐，說不準(zhǔn)有人想要他小命，怎么看都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但他會投子認(rèn)輸？上輩子就輸過一次，這輩子不可能再輸。
隔日一早，因賈母那邊還未登門拜會，為了不在人前人后落下話柄，夏尊寶便全了這份禮節(jié)，帶著老水和富貴出門往榮府去。
路上夏尊寶問富貴：“可都安頓妥當(dāng)？國公府比起自家如何？”
這個自家，肯定指的夏家。
富貴明白，不假思索的說起國公府：“人多事少宅子深，我看他們府上那些奴才，一個個比尋常主子還體面，成日里聚在一起，不是吃酒就是賭錢，可真叫一個逍遙快活。”
聽了這話，老水也回頭笑道：“兩年前韃子入寇打草谷，兄弟們浴血邊關(guān)，丟了性命的不知多少，傷的殘的也拿不到幾個錢，倒守著這些人安享富貴?！?p> 夏尊寶一眼掃了過去。
老水自知失言，低頭訕笑不語。
進(jìn)了榮府，夏尊寶先拜老太太。
賈母雖然上了年紀(jì)，但腿腳上的靈便比年輕人不弱，每日起得也早。
鴛鴦伺候賈母梳頭，等戴好抹額，又回頭交代翡翠，讓她打發(fā)人到廚房去，把熱熱的紅香稻米粥端來。
翡翠才到屋外，迎頭見一位風(fēng)流俊秀的年輕公子，一時吃不準(zhǔn)，連忙折身回去喚鴛鴦。
很快，夏尊寶見到一位姑娘挑簾出來，生得白皙頎長，前后玲瓏有致，一身桃紅錦緞褂子，頭上挽著雙環(huán)髻，髻上插有一支垂珠金簪，旁邊點綴兩朵紅白梅花鈿。
再細(xì)觀容貌，雖稱不上絕色，但勝在端莊大氣。
“這是……東府的瑾二爺？”這位姑娘打量夏尊寶兩眼后問。
夏尊寶點頭，隨后笑著問：“可是鴛鴦姐姐？我來給老祖宗請安。”
“老太太剛好起來，二爺進(jìn)來吧”，鴛鴦打簾讓路。
夏尊寶來到里屋，瞅準(zhǔn)賈母所在躬身拜道：“請老祖宗安！”
賈母定眼看清來人，隨之和藹笑道：“瑾哥兒呀，好好好，坐下說話?！?p> 鴛鴦連忙搬來一把繡墩放好。
夏尊寶端正坐下，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賈母看了兩眼皆是滿意，于是說道：“好孩子，前些日子寶玉生病，那時還沒傳出一家子的話來，也就只有你費心搜羅方子，這才醫(yī)好了寶玉，可見你心里是有血脈親情的?！?p> 這話說得夏尊寶心中慚愧。
天知道當(dāng)初他的打算，不過想讓賈寶玉在林妹妹面前出丑，順便以假換真巧取通靈寶玉，斷不會料到賈母誤會至此，也算無心插柳了。
“老祖宗見外，原本就是孫兒該做的。如果哪天我有個閃失，寶兄弟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夏尊寶回話道。
這份虛偽，連他自己都嫌棄。
賈母卻對這個回答頗為認(rèn)可，稍后不無惋惜道：“竟委屈了你十幾年，對你老子，可不要有怨恨。好歹將來的日子還長，如今你進(jìn)了家門，定不會虧待你去?！?p> 夏尊寶連道不敢。
賈母見他不卑不亢，也不像心中有大怨憤的人，不由得更為歡喜。
正巧鴛鴦端茶過來，賈母便讓她取些果子點心來待客。
不一會兒鴛鴦回來，后面跟了王熙鳳，后頭還有兩三個小丫頭，挨個捧著朱漆圓盤，盤中放著些杯箸碗碟。
鳳姐快走兩步上前，和鴛鴦一道把炕桌安置好，隨后開始服侍賈母用飯。
等中途得了空，鳳姐才笑著看向夏尊寶道：“瑾兄弟多會兒來的？倒是個有孝心的。”
夏尊寶道：“老祖宗跟前早晚請安原是本分，等會兒還要到璉二哥和嫂子那邊去?！?p> 鳳姐格格笑道：“聽聽，比起寶兄弟呀，我看還要貼心幾分?！?p> 賈母道：“兄弟姊妹之間，就是要貼心才好?！?p> “老祖宗說的極是！”王熙鳳和夏尊寶兩人異口同聲道。
因為這份默契，兩人心有靈犀的四目相對。
鳳姐挑眉笑道：“肚子里的蛔蟲投了胎，也知道哄老祖宗開心了，倒是個伶俐的人兒！”
鴛鴦和翡翠聽了捂嘴直笑。
賈母吃了兩口粥，想起夏尊寶來得早，指不定此時腹中空空，便讓鳳姐給他盛了一碗端過去。
夏尊寶起身接過碗筷，見到手中那只巴掌大的青釉蓮瓣碗后，忍不住心中發(fā)起愁來。
如果在前世，這碗米粥用不上三口就得見底。但在眼下，只能耐住性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豪門望族一舉一動皆有規(guī)矩，豈能如牛嚼馬飲？
好不容易吃完，小丫頭們捧著小茶盤、漱盂以及巾帕上來。
夏尊寶漱口擦手，悄然無聲的坐好等賈母吃完。
兩三個小丫頭端著用完的東西出去。等來到院外老遠(yuǎn)，有兩個竊竊私語道：“東府這位爺長得不錯，可惜有點呆頭呆腦?！?p> “可不是？比不得寶二爺，在老太太屋里舉止隨性?！?p> “不說這個，璉二奶奶親自給他端粥，一雙白玉手就在他眼前，誰知這人只管盯著飯碗看。”
“這叫不解風(fēng)情的呆頭鵝！”
“哈哈哈哈”
幾個小丫頭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遠(yuǎn)。
幸好夏尊寶聽不見這些閑言碎語，要不然的話，他肯定會義正言辭的臭罵一通。
鳳姐的白玉手那么好看？
上一個想看的人，墳頭草已有半人高。
從賈母屋里出來，鴛鴦領(lǐng)著夏尊寶去往賈政住處。
過來才發(fā)現(xiàn)時機(jī)不對，賈政正在厲聲訓(xùn)斥兒子賈寶玉。
夏尊寶站在院外半天不好進(jìn)屋，也聽不明白所為何事。
只聽賈政怒道：“先生跟我說偶感風(fēng)寒，不便教了，至于到底為何，你心里必定有數(shù)。你只管把爹娘老子哄著，自個一味受用，再跟我說什么學(xué)有所悟，可別把我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