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就到了上苑春獵的日子,參加麟英會的諸位公子及帝都的王公大臣們,齊聚于城郊上苑的行宮前。這座上苑是一片皇家御用的園林,方圓數(shù)十里,其中山巒起伏,林木茂密,正適合在其中圈養(yǎng)各種奇珍異獸,每年都會有皇族子弟來這里游獵,其中最重要的就數(shù)這春獵了。每年春獵按常理都會由皇帝親自主持,會放生一頭帶有皇家標(biāo)識的白鹿,誰人若能射中這白鹿,便能得到第一名的彩頭,也預(yù)示著會給這一年帶來好運。
只不過因為皇帝深居簡出的原因,上苑春獵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這樣隆重了,尤其這次還聚集了各個藩國來的公子們,只見他們個個都意氣風(fēng)發(fā),挑選了最好的駿馬,身上的衣物,手上的弓弩也都是異常的華麗精美,給這上苑春獵平添了不少的朝氣。也因如此,今年的春獵,久未在朝臣面前路面的皇帝也親自來了,一些資深的大臣們私下忍不住嘖嘖贊嘆,這沉悶的朝局已然很久都沒有這樣勃勃的朝氣了。
諸位公子都挑選了一些身手矯健的隨從,元恪身邊會騎馬的人并不多,于是只能帶上飛羽和袁先生。在人群隊伍中,元恪遠遠地看見了燕世子崔茂一行人,看他臉上的傷勢已經(jīng)好了大半,只是還有些傷疤沒有完全褪去,元恪翹首再往后看,只見隨從中并沒有盈盈姑娘的身影,頓時頗感失望,不過回頭想想,這游獵的場合確實不適合帶女子一起。
再看看身邊的隊伍,除了諸位公子外,太子和晉王等朝中年長的皇子也會一起參加。眾人帶好隨從,整理好裝束,牽好馬匹,齊齊列隊等待行宮外,只等皇帝到來。宮人很快牽上來一頭白鹿,它便是今日春獵的瑞獸了,皇帝親自給白鹿脖子上系上了一縷黃綾,隨后便將白鹿放歸山野。那白鹿身姿頗為矯健,擺脫了人群后,很快就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野外的叢林中。
接下來就等皇帝致辭后,春獵便正式開始,只見皇帝今日好像身體欠佳,正準(zhǔn)備挺身說話時,又仿佛有點堅持不住了,扶著額頭便退回去坐下休息了,只招手讓身邊的高公公替他說話。這高公公名喚高庭,多年來深受皇帝信任,不僅一手管理內(nèi)宮各項事務(wù),而且還兼任羽林大將軍,直接統(tǒng)領(lǐng)皇帝親衛(wèi)的羽林軍,在大周朝能統(tǒng)軍的太監(jiān)可并不多見。那高公公也是很擅長講場面話,雖然聲音并不洪亮還略顯尖銳,但一番番話說的還是深入人心,什么感謝群臣勉勵護國啊,什么共同祈求天和人順啊,方方面面都能點到,但一點也不拖沓。簡單幾句之后,今年的春獵就算正式開始了。
只見諸位公子還不太熟悉春獵的流程,晉王一行人已經(jīng)如離弦之箭一樣搶先沖了出去。元恪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下太子,太子的身形肥胖本就不擅長騎馬,只能悠悠地跟在隊伍后面,看來是沒法追上晉王了。元恪心想,今日就只當(dāng)是韜光養(yǎng)晦,隨意游玩一番吧,也不想跟那些公子們在這上苑一爭高下。只是越往山中深處走,越懷念在北川的日子,想當(dāng)年自己也是這樣一人一馬,縱橫奔馳在北川的山野中,想著想著不禁感覺熱血澎湃起來,騎著馬走著走著,竟不自覺地越走越快,漸漸與飛羽和袁先生都拉開了一段距離。
這林中的野物確實不少,一路上元恪隨意張弓搭箭,便射殺了幾只野兔,感覺好不愜意。正當(dāng)元恪下馬準(zhǔn)備前去撿起一只野兔時,突然聽到遠處的林中有什么動靜,抬頭一看,一團白色的身影裹著一縷黃色飄然而過,消失在林子的那一頭。元恪大喜,那不正是那只白鹿,難道上天這么眷顧,自己本無意角逐,但既然送上門來了也不能錯過。元恪連忙翻身上馬,向著剛才響動的方向追了過去。只是追了很久,卻始終不見白鹿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但又不熟悉這上苑的道路,只能慢悠悠的尋著道路往回走。
元恪就這樣閑散地驅(qū)馬走著,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座深山高崗中,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人馬的廝殺聲,元恪心中一驚,連忙驅(qū)馬上前查看,到了廝殺聲傳來的近處,卻看見驚人一幕:一群黑衣蒙面刺客正在圍攻晉王,周邊已躺下不少刺客與晉王護衛(wèi)的尸首,就在元恪趕到的時候,晉王身前的最后一名護衛(wèi)也倒在了刺客刀下,三四個刺客正持刀逼向驚慌失措的晉王,眼看一人的刀馬上就要落在晉王身上了。元恪見狀,連忙張弓搭箭,一箭正中那刺客頸脖,將那刺客射倒在地。其他幾名刺客見元恪箭術(shù)了得,一時也顧不得晉王,都徑直揮刀向元恪攻來。元恪那時正坐在馬上,趁著刺客靠近的功夫,仗著有弓箭連忙速射幾箭射倒了幾名刺客,但仍有一人已到近身處向他攻來,元恪不好躲避,只好翻身下馬與那刺客搏斗。若是尋常時候元恪心中并不懼怕,只是今日是皇家圍獵,規(guī)定了除了弓箭他身邊并不準(zhǔn)帶任何兵器,情急之下只能揮舞一把空弓與刺客接戰(zhàn),幾個回合下來就漸漸落了下風(fēng)。
元恪心中想,此刻我兵器不利,只能速戰(zhàn),于是露出一個破綻引那刺客來攻,那刺客揮刀砍來時元恪側(cè)身一讓,飛起一腳正中刺客手腕,刺客的刀被踢飛數(shù)丈遠,元恪趁機反身將弓從刺客頭上灌下,用弓弦勒住刺客脖頸,背身用力將刺客背起,順勢發(fā)力將弓弦旋轉(zhuǎn)幾圈勒死,也不知過了多久,元恪終于覺得背上的刺客不再掙扎動彈了,應(yīng)該是死透了,才長舒一口氣,將刺客放下,自己也累癱在一旁大口喘氣休息。雖說自己從小中軍中游歷,但今天也算是第一次上了以命相搏的真戰(zhàn)場,何況自己還沒有趁手的兵器,心中還是頗有余悸。
見刺客都已死絕,剛剛驚慌逃入旁邊樹林的晉王也小心翼翼地出來了,一邊仔細查看著刺客的尸首,一邊還頗為警惕地瞟視元恪。元恪連忙起身,向晉王行禮:“晉王殿下可安好“
晉王將信將疑地看著元?。骸澳阏娌皇莵須⑽业??”
元恪苦笑道:”晉王何出此言?我若是要來殺你,剛剛又何必舍命救你?“
晉王點頭道:”那倒也是,既然你不是來殺我的,那就護衛(wèi)本王一道回去吧,回營后稟明父皇,自有重賞?!?p> 元恪點頭稱是,只是經(jīng)過剛剛的廝殺,馬匹都已受驚走散了,二人只好一路步行回營。一路上晉王對元恪的戒備心卻并沒有放下多少,嚴(yán)令元恪必須走在自己前面。元恪也是無奈,只能遵命而行,一路走了兩三個時辰,天色快黑了,才終于回到大營中。
一到營中,元恪就覺得氣氛頗有些不尋常,路上眾人對于灰頭土臉的晉王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似乎注意力全在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二人一路來到大帳中,卻見皇帝太子眾臣及諸公子全到了,人群中空出一大塊,元恪擠到前面,卻看到正中央躺著一人尸首,正是此前跟自己交手過的燕世子!
元恪還沒來得及驚訝,突然旁邊有人傳令:”“大膽趙元恪,居然還敢回來,來人,押住!”話音未落,幾個虎背熊腰的羽林軍便沖了過來,反扣住自己的臂膀,將自己按跪在地上。元恪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見皇帝拿出一把匕首,問道:“北川趙元恪,這可是你的匕首?”
元恪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婉兒臨行前送給自己的匕首,上面還刻著:北川趙婉兒,連忙回道:“這匕首是來洛陽前,舍妹贈與我的,只是前些日已經(jīng)丟失了,怎么在皇上那里?”
皇帝冷笑道:“哦?驛館中許多公子都見你把玩過這把匕首,還說家妹所贈,寸步不敢離身;今日燕世子遇刺身亡,身上正插著你的匕首,你就說匕首已經(jīng)丟了,天下還有這么巧的事?”
元恪這才明白怎么回事,頭上冷汗直流,刺殺燕世子的罪名自己可承擔(dān)不起,連父親也承擔(dān)不起,就算皇帝不怪罪,燕王那邊又能饒過自己,恐怕會有滅門之禍,連忙解釋道:“冤枉啊皇上!這匕首確實已經(jīng)丟失多日,定是哪個賊人撿了去,嫁禍于我!”
皇帝繼續(xù)問:“聽說前幾日考校步戰(zhàn)時,你與燕世子交過手,還結(jié)過仇,可有此事?”
元恪繼續(xù)解釋:“我確實與燕世子交過手,只是那是朝廷安排的對決……可能傷到了燕世子,我本想找個機會重新修好關(guān)系,絕無加害之意!”元恪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望向晉王:“對了,今日晉王遇襲,碰巧被我所救殺退刺客,然后一路護送晉王回來的,我絕對沒有時間再去殺燕世子?。 ?p> 一聽此話,眾人才注意到晉王,看到他一身灰頭土臉,確實有失往日風(fēng)度?;实勖碱^一皺問道:“晉王今日也遇襲了?”
晉王低頭沉思了片刻,上前答道:“回父皇,兒臣今日確實也遇到了幾個刺客,不過已經(jīng)被臣和護衛(wèi)殺退了,臣是回大營的路上,快到大營門口了才遇到趙元恪的。”
元恪聽后大驚,圓目目睜望向晉王:“晉王,你你……我舍命救你,你為何要害我?”
晉王繼續(xù)答道:“依兒臣看,有匕首人贓并獲,此子又信口雌黃,定是真兇無疑。只是兒臣認為,趙元恪只是一個侯府庶子,初到帝都,身份低微,刺殺燕世子或許不是他的本意,背后或許還有他人指使……”
一旁太子聽完頓時急了:“晉王,你……你什么意思?”
晉王冷笑道:“我什么意思?今日的圍獵是太子部屬一手操辦的,本王遇刺僥幸撿回性命,燕世子橫死,太子未免也太過于心胸狹隘,操之過急了?!?p> “好了!”眼見兩個皇子就要在眾人面前吵起來,皇帝連忙喝止:“將這趙元恪押入天牢,交大理寺嚴(yán)審!”
元恪此時才明白,原來晉王與自己并無仇怨,他要的只是自己太子黨的身份,他一到這里,瞬間就明白了形勢,想好了誣陷自己的對策,也算是人精了。元恪無奈向四周望去,只見周圍人數(shù)雖多,哀嘆自己無人可以求援,周琰也畏縮地躲在眾人身后回避自己的目光,回想到皇帝說驛館的人都知道那匕首是自己的,這確實不奇怪,但家妹所贈,寸步不敢離身之類的話似乎只跟周琰說過,難不成自己回來之前是他說了什么?元恪頓時覺得人心可畏,不過轉(zhuǎn)念又想,他也像自己這樣人微言輕,就算不落井下石,這時挺身出來又能做什么呢。
羽林軍押著元恪走出大帳,只看到飛羽焦急著擠了過來,元恪連忙趁著羽林軍還沒支開飛羽時,大聲喊道:“快去找袁先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