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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同

第二十章 刀與道

九州同 盡千帆zn 4004 2024-05-13 13:21:36

  為了不走露風(fēng)聲,此后元恪便被高庭秘密地直接留在了皇帝的寢宮之中,每日派一個不會說話的老太監(jiān)專門送飲食。元恪居住在寢宮的一個側(cè)間,透著門窗還能看見皇帝正在安然地躺在龍床上,雖然遠(yuǎn)看著與平日無異,只是過了許久,一直都沒有傳來任何響動,想來確實是已經(jīng)駕崩了。偶爾仍然會有宮女和太監(jiān)進來,但也就是假裝繼續(xù)伺候做樣子給宮外的人看,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特殊的命令一樣,他們都是離得那龍床遠(yuǎn)遠(yuǎn)的,在宮里隨意摸索了一段時間,便又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龍床周邊永遠(yuǎn)燃著濃厚的熏香,似乎是為了迎合皇帝煉丹的愛好,但這味道比平時濃烈了許多,元恪猜想也許更多是為了掩飾尸身的腐臭,畢竟這場面還要再多裝上幾日等到晉王回來。隔的老遠(yuǎn)這香氣都把元恪熏得有點迷糊了,等待的時間百無聊賴,元恪靜靜地看著那位躺著的九五至尊,無論生前如何榮耀,死后也不過是一具逐漸腐朽的軀體,更可悲的子嗣們還要上演“停尸不顧,束甲相攻”的把戲。而自己何嘗不是這權(quán)力格局中的一環(huán),身不由己的被推著向前走,一不小心就會掉進萬丈懸崖。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幾日,終于元恪知道那一天來了,因為高庭終于又來了。元恪連忙止住這些天百無聊賴中的遐想,集中了精神準(zhǔn)備關(guān)鍵的一戰(zhàn)。一切果然如高庭所謀劃的,晉王接到詔書欣喜若狂,以為真是皇帝病危想要傳位,便孤身回京了,高庭會讓晉王為皇帝誦讀祈福文章為名,將晉王單獨安排進殿,那是便是最好的時機了。

  這次高庭帶來了很多兵刃,元恪一一把玩端詳,卻只是從中挑選了一柄短刀,高庭有所不解地問道:“公子,這把會不會略小,這就夠了嗎?”

  元恪笑道:“公公有所不知,寢宮之中空間拘束,太長的兵刃反而施展不開,這把剛剛好。”元恪欣賞地看著這把制作精良的短刀,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刀刃上,感覺此刻自己也不過就是這樣的一把刀,受人掌控,不由自主。

  高庭便不再多問,點頭說道:“好,公子準(zhǔn)備好了就行~切記,務(wù)必在殿內(nèi)一擊致命,否則后患無窮。殿外都是晉王的臣屬,萬一事情敗露,局面或許就不可控制了,朝廷也將萬劫不復(fù)。”

  元恪點頭稱謹(jǐn)記。

  高庭走了之后,又不知過了多久,宮外終于又傳來了大隊人馬的腳步聲,元恪知道是高庭和晉王他們要來了,于是悄悄從側(cè)間走出來,藏身在了大殿一角的簾子后。

  果然大隊人馬在殿外停住了腳步,一陣吵雜的話語寒暄之后,隨著高庭一聲清亮的“召晉王進殿誦讀祈福文”,太監(jiān)們推開了殿門,一人款步而入,元恪看去正是晉王周瑤。待晉王入殿后,身后的太監(jiān)們又關(guān)上了大門。晉王有些懷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卻也沒有多問,此刻他更關(guān)心的明顯是身前躺著的那位皇帝,于是便趨步上前想要查看,但腳下卻被玉階擋住,只能伸長了脖子遠(yuǎn)遠(yuǎn)地夠著張望,看了許久,晉王無奈還是不敢僭越上前,心中感覺似乎并無異樣,于是又默默退了下來,在殿下端正地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文稿,開始誦讀。

  元恪見時機已到,便一邊屏住呼吸,控制腳步,一邊慢慢地開始往晉王的身后踱步,逐漸靠近晉王。元恪的身法控制極佳,以至于都已經(jīng)到了晉王身后,晉王還是沒有察覺,仍然在自顧自地在繼續(xù)念自己寫的文章。

  元恪舉起短刃,心中暗想,此賊今日命喪我手,或許也是天意,于是便不猶豫,奮力一擊向晉王刺去。鋒利的短刃迅速劃破了晉王的朝服,卻在即將觸碰到肌膚時仿佛遇到了什么硬物,巨大的力道居然未能刺穿,反而推著刀刃滑向了一側(cè)。

  糟糕,是軟甲!元恪心中暗叫不好,這晉王還是謹(jǐn)慎,朝服里面居然還穿了軟甲。

  晉王受此驚嚇,一邊捂著受傷的背后,一邊慌忙地起身跳到一側(cè),轉(zhuǎn)身一看,認(rèn)出了元恪:“是你!”。

  元恪還在一擊不中的踟躇中,晉王先反應(yīng)過來了,一邊大喊有刺客,一邊向大門跑去,眼見晉王已經(jīng)快跑到大門了,手都已經(jīng)按到了門栓上;元恪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今天他二人注定只可能有一個人活著走出這扇門!

  眼見已經(jīng)遲疑了幾步,想追應(yīng)該是追不上了,元恪便一不做二不休,用盡全身氣力,將手中的短刀化作飛箭,向門后的晉王射去。

  “咚!”只聽一身沉悶的撞擊聲,那是刀刃從后擊穿了晉王的頸脖又釘死在門上的聲音。晉王整個人被這一刀釘在門上,掙扎了幾下,便氣絕了,整個人從頸脖以下,寬大的朝服包裹著身體,逐漸癱軟下來,再無半點生氣,如同一件衣服被掛在門上。元恪長舒了一口氣,這一擊致命的機會,還是抓住了。

  門外的太監(jiān)們循聲而來,急忙推開門,一陣手忙腳亂,正好撞倒了門后的晉王,晉王的尸身向前伏下,彌留前驚慌的面孔正對著門外的群臣。群臣見狀,一片驚慌嘩然,紛紛盯著殿內(nèi)的元恪。元恪看向高庭,高庭微微點頭,又看向謝均,謝均領(lǐng)會了意思,走到眾人面前來,高聲宣布:“晉王謀逆,已被誅殺!”

  群臣的喧嘩更加劇烈了,其中走出幾人態(tài)度最為激烈,應(yīng)當(dāng)是晉王的臣屬,高喊不服:“晉王明明是受皇上詔命,回宮誦文祈福的,怎么就突然成了謀逆?定是有賊人作亂,謀害晉王!”

  晉王的黨羽果然不少,說罷應(yīng)和者更多了,群情洶涌,眾人沖了上來,勢必要謝均和高庭給個交代,場面眼見有點按壓不下去了。高庭見狀,無奈準(zhǔn)備招手,示意事前布置的羽林軍進場強行彈壓。

  這時元恪見狀,突然想起一事,大步走出門來,對著眾人高喊:“諸位請看!”說罷元恪踩住晉王的尸身,撕開朝服,露出了里面的軟甲,元恪繼續(xù)說道:“晉王私帶兵刃,私穿甲胄,單獨面圣,不是謀逆是什么?”

  群臣的喧嘩被元恪這番話漸漸平息下來,眾人都一臉驚疑地看著晉王的尸身,這刀刃也許不是他私帶的,這軟甲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穿在身上,按朝廷律令,確實形同謀逆。高庭也頗為贊許地看著元恪,沒想到他竟這樣有勇有謀。

  謝均見狀,連忙繼續(xù)控制局面說道:“幸虧有羽林軍將士忠勇護駕,才沒讓這賊子得逞。諸位若還有異議,難道是與晉王謀逆的同黨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噤聲了,也從一開始的驚慌慢慢反應(yīng)過來了,眼下晉王身死無疑,無論如何,晉王一黨的敗局已定,再怎么爭執(zhí)都是徒勞,爭不過手握漢王的謝均等人。如今還是審時度勢更好,于是眾多剛剛晉王的支持者,立馬又開始痛罵晉王逆賊。

  等控制住了宮中的局面后,高庭和謝均便馬不停蹄開始了后面的部署,先是官宣晉王謀逆,所有朝中晉王的黨羽都被清洗,重要的職位都先安插上了自己的人。隨后以皇帝詔令立漢王為太子,沒過幾日又傳出皇帝駕崩的消息,漢王靈前火速即位為新君。高庭倒是沒有食言,元恪成為了新任的羽林大將軍,可這也讓元恪根本抽不出身回家,一連串的巨變,宮里宮外都需要元恪帶人穩(wěn)定局面。特別是對于晉王一黨,一直要按高庭和謝均的要求逐家逐戶查抄府宅,眼見前幾日還是帝都中炙手可熱的達(dá)官顯貴,今日便紛紛淪為階下囚,連家人老小都保不住,輕則下獄流放,重則滿門抄斬,元恪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蓹?quán)力的斗爭就是這樣,若是晉王得位,恐怕也會用一樣的方式對待謝均等人,也包括自己,元恪已經(jīng)慢慢習(xí)慣了這樣的規(guī)則。

  一連好多日的雞犬不寧,帝都的局勢終于慢慢平息下來,孟津關(guān)前線的禁軍謝均也已經(jīng)派人前去接管兵權(quán),想來也鬧不起什么大風(fēng)浪了,元恪終于得空,可以回家了。

  一回家,崔萍和飛羽紅纓等人便焦急地迎了上來,上下端詳元恪是否安好。雖然沒有受什么皮肉傷,可一連多日的勞累還是讓元恪憔悴不已,特別是心力上的;崔萍見狀,讓飛羽紅纓等人先去準(zhǔn)備沐浴更衣之事,支開二人后,崔萍連忙問這幾日發(fā)生了什么。

  元恪便將這幾日宮中之事和盤托出,崔萍聽后一臉不可思議,這幾日帝都中的權(quán)力更迭如走馬燈,連她都沒看明白,原來背后竟然還有這樣的曲折故事。

  崔萍頗有后怕地對元恪說:“你此番可真是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圈,若是沒有成功刺殺晉王,你自然會和高庭他們一起殉葬;就算你成功殺了晉王,后面的事情若是稍有不順,高庭他們一樣可以將刺殺晉王之事推到你身上,同樣能達(dá)到目的,還能把自己摘干凈?!?p>  元恪苦笑道:“我何嘗不知自己只是棋子,但我有得選擇嗎,我只是別人選中的刀,只有成為那把最鋒利的刀,才有可能活下來。那幾日潛伏在宮中,我完全不知道外面會發(fā)生什么,每日我都不知道推門進來的會是高庭還是晉王,或者是一隊甲士沖進來把我?guī)С鋈?,我只能等待唯一的機會,才有可能殺出去,那是何種的煎熬……”

  崔萍聽后也頗有心疼,說道:“你再繼續(xù)呆在帝都,恐怕只會越陷越深,這朝廷都這樣內(nèi)憂外患了,還沒忘記自己人內(nèi)斗,早晚定會被我父王所覆滅,你若是還留在這里,只會給他們陪葬,還是跟我走吧?!?p>  這樣的話題已經(jīng)提了好多次了,元恪聽后還是沉默不語,不知如何作答,崔萍這次真的急了,站起身來說道:“你要是不走,這次我可是要走了?!?p>  元恪聽聞,慌忙問道:“什么?你要回燕國了?為何這么匆忙?”

  崔萍答道:“我在帝都潛伏查探多日,一直毫無進展,帝都是非之地,馬上又要遭遇兵禍,父王早就催促我盡快離開了……本來前幾日就想跟你說,只是你突然被高庭帶走了……現(xiàn)在終于等到你安然回來,我也該走了……”說罷,崔萍含情脈脈看向元?。骸澳隳??”

  元恪不忍直視崔萍的目光,扭過臉去,輕聲說道:“我終究是北川侯府的人,沒有父命,不敢隨意改換門庭……”

  崔萍聽后怒道:“你聽父命,聽那太監(jiān)的命令,就唯獨不聽自己的嗎?你自己真的想過自己要什么嗎?”

  元恪心中所想當(dāng)然是可以跟崔萍長相廝守,但此刻就讓他與過往的家族決裂,去投奔燕王,也是萬萬難以做到的。

  崔萍有些怒其不爭地繼續(xù)說道:“我雖是一女子,也知道為自己爭取,所以才會隨兄長南下帝都;兄長遇害,我也能頂住父命留在帝都查探;我知我父王必不愿留你,可我想留你,我便會爭取,可你呢?你可曾為自己爭取,枉為男子!”

  若是往常聽了崔萍這番話,元恪肯定會覺得是奇恥大辱,勢必要爭執(zhí)一番,可此刻卻覺得崔萍說的不錯,自己確實每一步都像是被別人安排,一路走到現(xiàn)在,自己想要什么從來沒有思考過。

  元恪自覺心中有愧,還在暗自思考,崔萍見元恪遲遲不肯表態(tài),有些失望,起身就要離開,出門前回首忍不住又留住了幾句話:“我明日一早便會啟程北行,你若是同行,就與我一起;若不是,今日就當(dāng)我辭別吧?!?p>  說罷崔萍出門而去,元恪起身想追,走到門口,看著崔萍遠(yuǎn)去的背影,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只好又慢慢退了回來,默默關(guān)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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