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澤將酒杯放下,雙腿屈回沙發(fā),含胸抱臂,目視著窗外。這是一個凄慘的故事,是漂浮在她心尖的噩夢,但她卻一直珍貴的保存著,她在恐懼的同時也在強烈的熱愛著。
丞興還是坐在了她的左側(cè),他似乎開始有了自己中意的位置,可惜,姍姍來遲的優(yōu)美在這個一切追求快準狠的時代已經(jīng)失去了它原本的價值。
過了今晚,這個家里又將恢復以往的單調(diào),孤辰寡宿是夕澤的命格,她認同這四個字。
故事開始了......
那是2014年的一個秋天,一個女人像往常一樣結(jié)束了一天的重復枯燥,開車行使在回家的途中,悠然且迫切的想回到那個真正屬于自己的自由空間。
在抵達小區(qū)門口后她為自己買了些水果,作為自己在夜晚獨處時的陪伴與獎勵。
進入小區(qū),來到自家樓下,將車駛?cè)胪\囄?,一首郝云的《活著》讓她放慢了身心。坐在車?nèi),看著近在眼前的樓道門,想著自己平凡的人生是否也會如歌詞中寫的那般,慌慌張張,匆匆忙忙,然后就這樣度過一生的時光?
【我不想這樣活著】
這是她內(nèi)心歇斯底里的反抗,而她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反抗。
既沒有安于現(xiàn)狀的本事,更沒有改變現(xiàn)狀的能力,她只能在巴掌大的漩渦中糾結(jié)與掙扎,將自己的渴望寄托在另一個精神空間內(nèi)。
憂郁像一首歌,總會過去的,當另一首歡快的歌曲響起,剛才心中的陰霾也隨之散去。她看了一眼身上穿著的工作服下了車,拎著剛買的水果,重新帶上耳機聽著音樂,晃動著手中的車鑰匙,一步一級臺階,向著自由回歸。
當她掏出鑰匙將鑰匙插入門鎖的瞬間突然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接著腰間已經(jīng)被冰涼的硬器抵住,耳邊被一道低沉無力卻冰冷徹骨的聲音震撼,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別出聲,也不用想著逃跑,想活著,就乖乖聽話,開門?!?p> 原本以為死不死的無所謂,反正活著也是一種煎熬,可當生死抉擇真正臨門一腳時,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害怕。
大喊大叫不屬于她的性格,也不是她所擅長的,她更傾向于有尊嚴的沉默,如果此時真的是生命的終點,那么,最后的尊嚴是一定要有的,因為耳內(nèi)還在播放著的音樂美化了此時的境遇。
鑰匙轉(zhuǎn)動,門緩慢的拉開,她被一把推了進去,這一個踉蹌的狼狽讓她有些生氣,隨之身后的門被重重關上,上了保險。
她摘掉了耳機,一切回到現(xiàn)實。
這不是在拍電視劇,大家都知道故事情節(jié)的走向;她也不是女主角,即便被虐千萬遍也總會立于不死之地。沒有劇本的劇情發(fā)展不會因為憐憫而提前告知事態(tài)的走勢,或者因為你的期待而改變原本的運行軌跡,所以現(xiàn)實狀況的好壞只能由特定場景內(nèi)的當事人決定。
害怕加劇,她不單單有了對死亡的畏懼,更多的是作為普遍女性的擔憂,自己會不會被凌辱?如果是那樣,那她寧愿快些死去。要不要反抗,只有激烈的反抗才能加速死亡的腳步,可死亡僅僅像字面上所表述的那樣簡單嗎?顯然不是。
不畏死其實是不知死。
很多人會經(jīng)常將死亡這兩個字無所畏懼的掛在口頭以顯擺他們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殊不知,這只是一種極盡愚蠢的無知。因為當死亡真正逼近時,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或者不顧一切廉恥的想著茍且偷生。
人?。?p> 那個女人不知道什么樣的結(jié)局才是她應該坦然面對的?她沒有方向,她很茫然,那個注定好了的結(jié)局是否真的存在,是否可以更改?
如果不能,那么在告別這個世界之際,會不會真的有靈魂出竅漠然凝視肉體的那一幕出現(xiàn)?將會是不舍?還是解脫?是上天堂?下地獄?還是最終都化為虛無?
現(xiàn)實是,眼前只能看到一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
那個男人擺動了一下槍口示意她坐下。
他受傷了,傷的很重。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額頭上不停冒著冷汗,拿著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另一只手按壓著腹部,他的承受力應該已經(jīng)到了極致。
他坐在了她的對面,持槍的手只能靠著腿來支撐,另一只按壓腹部的手也麻木了,鮮血還在源源不斷的從指縫中滲出。
這種場景又好像是電視劇里都快被演爛了的橋段,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房間里似乎架滿了攝像機,場務已經(jīng)維護好了片場秩序,燈光師也布置好了片場燈光,就差場記一聲action了。
善良逐漸感化了恐懼,她緩緩站了起來,那個男人警惕的再次舉起了槍,食指僵硬的緊壓著扳機。
“別動?!?p> “你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看你一直在流血,家里有藥箱,我去幫你拿?!?p> “不用,坐好了?!?p> “如果不趕緊止血你會死的?!?p> “閉嘴?!?p> 她很想說,如果你死了,就算拿把槍有什么用?但看到那個人似乎都不怎么在意她也就沒再說什么了。
黑洞洞的槍口內(nèi)隨時都有可能竄出一道火舌送她見閻王,她最終選擇了沉默,求生的欲望不但沒有泯滅,反而在逐漸擴張,因為她一眼望到頭的人生終于發(fā)生了質(zhì)的改變。
這種情景她曾幻無數(shù)次幻想過,可幻想畢竟只是幻想,在幻想中的人們總會不由自主的美化自己,美化環(huán)境,美化角色,美化故事情節(jié),而現(xiàn)實卻是干巴巴的恐懼,她稍稍有些失望。
他還在堅持,還在硬撐,也許他覺得時間會讓傷口愈合。
那個女人開始著急了,照這樣等下去,他遲早會死,而且會死在自己的家中,接下來就沒有故事了,故事結(jié)束了還有誰會在意字幕殷勤的滾動呢?然后是一批一批的警察、醫(yī)生、法醫(yī)、勘察人員上門,樓下會有警車、救護車、警戒線,還會有很多看熱鬧的閑雜人等,再然后是自己一遍遍的敘述,一指指的手印。家里亂糟糟,外面鬧哄哄,就算以后回歸了平靜,但是怎么收拾,自己是否還有膽量繼續(xù)住在這個家里,那張斑斑血漬的沙發(fā)又該如何處理?
所以,他不能死。
她試著將手機從褲兜中掏出來慢慢放在桌子上,表明自己沒有其他想法,只想去拿藥箱,可他還是拒絕了。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越來越匱乏了。
她只能眼睜睜的這么看著,看著一個陌生人在自己面前散播著苦痛,自己卻置身事外的切身感受著。
那個男人沒有其他舉動,只是默默的忍受著痛苦,難不成他并沒有什么敵意?只是想找個地方躲避些什么?
那個女人一顆懸吊著的心漸漸沉落,然后目光也落落大方的移動到了那個男人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