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中年男子,四十多歲的樣子,濃密且擴散的眉毛縮短了眉與眼之間的距離,再加上年紀的催化,使得原本立體清澈的大花眼有了暫避鋒芒的內(nèi)斂,看來他的家境不太好,最起碼祖上應(yīng)該沒什么基業(yè),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得靠自己打拼。
他鼻翼的一側(cè)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傷疤一直延伸至左側(cè)臉頰,照他現(xiàn)在的狀況來看,應(yīng)該正是應(yīng)了那道劫,能不能扛過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能抗的過去,那么接下來的日子應(yīng)該會蒸蒸日上,因為他的鼻梁高挺鼻翼豐滿,顴骨凸顯,雖然因為失血過多而導致臉色慘白,但依然清潤泛著光澤。
濃密的胡髭下還能隱約看到那深而有力的溝洫,這代表他的身體不錯,比一般人能抗。下頜飽滿嘴唇豐潤,晚景大好,如果死不了的話。
那個女人就這么盤腿蜷縮在沙發(fā)上靜靜的看著他面部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直到他漸漸恍惚,最終失去意識癱倒在了沙發(fā)上。
她再一次的緊張起來,她想起身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但當槍口重新瞄準她的時候她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氣,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有精力試探自己,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什么事了。
每個人的身上總會發(fā)生一些事情,無論是順暢還是艱難,別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所以,自己的事情自己扛,扛得住得扛,扛不住也得扛,這是宿命。
女人在等,男人在熬,他們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送走了晚霞迎來了黑暗。
房間內(nèi)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而女人卻在這濃烈的血腥味中沉沉的睡去了,睡得很香。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等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正坐在茶幾上靜靜的看著她,目光沒有之前那么冰冷,氣色也好了很多。
她用手撐著身體坐了起來,順便看了一眼窗外,天蒙蒙亮,她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夜,殊不知自己已經(jīng)睡了三天三夜,而且外面更不是她以為的朝陽升起,而是夜幕降臨之前的告別——這些都是她在幾天后才慢慢推算出來的。
她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如大病初愈那般的疲軟,很想喝水。
那個男人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起身去飲水機上接了一杯水遞給她,她看到那個男人不僅氣色很好,而且行動自如,絲毫沒有像是曾經(jīng)受過傷的模樣,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沒有一點兒血跡,她都懷疑自己產(chǎn)生了錯覺。
難道他根本就沒有受傷?
不應(yīng)該啊,看昨天那個樣子跟要死了沒什么區(qū)別,要說裝,那也裝的太像了吧。
再說即便他真的是裝的,意圖是什么?表演給自己看?
要不就是他現(xiàn)在在假裝,以他的毅力倒是可以做到,可衣服上的血呢?沙發(fā)上也沒有啊。衣服及時被清洗倒也能說通,誰讓她昨天晚上睡的那么死呢,可沙發(fā)怎么清洗?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她才幡然醒悟,自己不僅僅睡了一個晚上,這么想想到也能說得通,畢竟時間夠充足,也許那些血跡是真的被清洗了。
看來他昨天是趁著自己睡熟之后處理了傷口,又清洗了血跡吧。
“餓嗎?”
她僵硬的點點頭。
“想吃什么?算了,我看著做吧?!?p> 說完他就進了廚房。
什么意思?
最后的晚餐?
這個男人態(tài)度的突然轉(zhuǎn)變讓她心生莫名的憂懼,不過這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無限想象力,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她該如何應(yīng)對,她都做了無限遐想。
其實不過就是一頓飯,還是煮方便面,人總是要吃飯的,誰也不例外。
女人不停的打量和琢磨著那個男人,看樣子他很正常,沒有任何傷痛情緒表現(xiàn)出來,而且他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這又是什么意思。
吃過飯后,那個男人給了她行動上的自由,讓她回自己的屋里睡覺,而他則睡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
那是一個既驚恐又興奮的夜。
女人一整夜都沒怎么睡,眼睛直愣愣的盯著緊閉著的房門,留意著門下的縫隙,不過還好,所有她能幻想出來的情景都沒有發(fā)生。
漸漸的,她覺著那個男人并沒有要傷害她的樣子,緊繃著的心也放松下來,她試圖壯著膽子詢問一些問題,更想知道關(guān)于他受傷的情況。
“閉嘴?!?p> 每每這種時候回應(yīng)她的只有這兩個字。
她很想查查是不是有種叫‘交流障礙’的病,若是有,那么他應(yīng)該病得不輕。
時間的順向行走如同在高原熬粥,不溫不火,不疾不徐,沒有終點。那個男人整日沉溺在沙發(fā)上沉默不語,電視被調(diào)換到了少兒頻道,一集集的動畫片和一幀幀的廣告在純真與社會之間來回切換,就像同處一室的那個男人與女人。
那個男人是那么的專注,女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電視還是思考問題,總之對此有了煩躁感。
但每當深夜來臨關(guān)上電視機后,家中又會籠罩一片死寂,男人考慮了她的睡眠,她辜負了夜的殷勤。
睡不著。
誰又能在這種境遇之下安然熟睡呢?
所以,為了打發(fā)時間,她重新?lián)炱鸨凰镁眠z棄在角落的書籍,也是從那時起她突然發(fā)現(xiàn)了文字的魅力,也是從那之后,她放下了手中那個毫無意義,浪費時間,不切實際,自以為是,無限放毒的‘高科技’。
這種日子倒也安逸,放棄了對生計的奔波也就不用絞盡腦汁的討好別人了,這不正是她一直所向往的生活嗎?
可惜這種日子只維持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七天的時間。
剛剛是一個習慣始成的周期。
然而,一個星期后的早晨,當那個女人醒來走出房間后卻發(fā)現(xiàn)房間內(nèi)只剩下了她自己。
那個男人走了,毫無征兆的離開了,就像來時毫無緣由,走時也沒編什么借口,只是留下了一個電話號和一句話。
‘記住這個號碼,在你覺得需要的時候打給我?!?p> 那個女人呆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留在茶幾上的便條,長久的陷入了一種無法釋懷的情緒之中。
夕澤說到這里停下來為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然后凝視著窗外許久,似乎在與那個女人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