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宇”字號的房間內(nèi),此時一群女子正在聊天,屋內(nèi)胭脂水粉味道濃郁,香氣襲人,輕紗曼妙,宛如天上仙境,仙女聚集的場所。他們?nèi)齼蓛?,紅袖添香,鶯鶯嚀嚀,好不熱鬧。
坐在床榻上的是一位女子,只見她身形婀娜多姿,素腰纖細(xì),秀發(fā)烏黑,山如眉黛,臉若桃花,膚白如玉,明眸皓齒,眼含秋波,頭上垂云髻,腳下鳳折鞋,語音婉轉(zhuǎn)嬌滴滴,神態(tài)可人羞答答。端的是閉月羞花,國色天香。
有詩云,似海棠滋曉露,腰肢如楊柳裊東風(fēng)。渾如閬苑瓊姬,絕勝桂宮仙姊。
此女名叫趙素素,生于錢塘官宦之家,父親趙延昀,為錢塘縣丞,母親心善向佛,家中只此一女,父母寵愛無比,從小詩書禮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到了豆蔻年華,上門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趙延昀夫婦在當(dāng)?shù)貥飞坪檬?,名聲遠(yuǎn)播。
然天有不測風(fēng)云,侯景之亂爆發(fā),波及到揚(yáng)州諸郡縣,錢塘縣被侯景起義的暴民攻陷,趙素素一家也被血洗,父母慘死,自己幸被一道姑所救,得以存活,后陳朝建立,自己無依無靠,唯有依靠一身才藝與絕色的容顏,淪落風(fēng)塵。
趙素素雖身在青樓,以色娛人,但一直自視清高,只賣藝不賣身。因她婉轉(zhuǎn)的歌喉,曼妙的舞姿,傾城的容貌,宛如冬季的梅花,風(fēng)霜高潔,更有她成名絕技“嫦娥奔月”,可以從天而降,身體旋轉(zhuǎn),宛如滿月,在江南揚(yáng)州諸如吳郡、錢塘、建康等地名聲大噪,天嘉年后,她的美名已經(jīng)傳播至北方,連北方的突厥人也知道,江南之地出了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位列當(dāng)世三大名妓之首。
身在青樓,趙素素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蘭心蕙質(zhì),周游于各類形形色色的人中,而不失貞潔。因她名聲太大,交往的達(dá)官貴人、社會名流很多,很快為自己輸了身,招兵買馬,成立了以自己為核心的“素延閣”,取自己和父親各一中字。
這“素延閣”主樓在錢塘繁華之地,但主要丫鬟、婆子、管家、護(hù)衛(wèi)一應(yīng)俱全,可隨時乘坐馬車,游走于各地巡演,這也是趙素素能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原因之一,這種流動式表演,也是趙素素的獨(dú)創(chuàng)。這種方式及宣傳了自己,獲取了錢財,也能與各地的名樓名媛交流,及時取長補(bǔ)短,更新曲目,編排新的歌舞,由此也可以看出她靈活的心思,商業(yè)的頭腦。
上月自會稽郡演出后,折返老家錢塘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而后北上,到達(dá)吳興郡后停留幾日,于今日到達(dá)了長城縣,本來打算在這里歇息一日,繼續(xù)北上,但剛才當(dāng)?shù)氐摹霸聛順恰奔嗽豪哮d楊媽媽帶著樓里的兩個姐妹過來,邀請趙素素前往指點(diǎn)一二。
這楊媽媽,名叫楊秀紅,以前也是個風(fēng)塵女子,后來據(jù)說意外懷了身孕,也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再到后來,有人上門滴血認(rèn)親,帶走了那個男孩。這楊秀紅也獲得一筆巨財,直接買下了月來樓,后來發(fā)展成為長城縣第一青樓,在吳興郡也頗有名聲。
月來樓當(dāng)紅的兩位姑娘,一位叫李妍妍,擅長琵琶,一位叫陳園兒,擅長歌舞。兩人珠聯(lián)璧合,是吳興郡名流人士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趙素素倒也明白這“月來樓”打的什么如意算盤,技藝溝通只是個由頭,月來樓和素延閣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這楊媽媽切磋是假,借“素延閣”趙素素擴(kuò)大自己名聲是真。只是如若“月來樓”開不出足夠讓人心動的條件,自己又何必浪費(fèi)時間。
“楊媽媽,不是我不愿意與姐妹們熱鬧,你也知道,我們前往建康也是受了貴人的邀請,時日有限,如果耽擱,我們也是得罪不起的……”趙素素語氣柔和,聲音悅耳,聽了她的話,讓人感同身受。其實(shí)“素延閣”一行人去往建康是真,但并不著急,趙素素只是不想和楊秀紅這種不知底細(xì)的人多來往而已。
“這個我們自然知曉,我們小廟難容大菩薩,不過陛下將要返鄉(xiāng)祭祖,隨行的諸位大人們在長城縣唯一的好去處就是咱們“月來樓”,趙大家不妨三思……”楊秀紅看著趙素素,低聲下氣的說道。
說完后,看趙素素的秀眉微微皺起,然后又補(bǔ)充了幾句。
“所有食宿車馬用度,我“月來樓”一力承擔(dān),自然還有豐厚學(xué)金奉上……”
“嗯,楊媽媽和兩位妹妹先回吧,等我信兒……”趙素素倒也沒有當(dāng)面回絕,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以示送客。
“那就不打擾趙大家休息了……”楊秀紅起身道個萬福,帶著李妍妍和陳園兒及眾多丫鬟,共十多人從酒樓后門出去了。
趙素素看著一眾人走后,回頭對身邊的丫鬟“小蠻”和“櫻桃”吩咐道。
“你們兩個先出去,看好門,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jìn)來”趙素素眼神鄭重的說道。
“是,姐姐”兩女退出房去。
兩女均是趙素素收養(yǎng)的可憐女子,年紀(jì)雖小,但在趙素素的培養(yǎng)下,“小蠻”腰肢纖細(xì),手掌可握,是自己的舞伴;“櫻桃”嘴巴小小,歌喉甜美,是自己的唱伴。兩人既是服侍趙素素的侍女,也是趙素素的左膀右臂,深的信任,情同姐妹。
“出來吧,人都走了。剛才為什么讓我答應(yīng)楊秀紅的請求”趙素素拿起床榻邊,桌子上紫色的葡萄剝了一顆,從殷桃小口放了進(jìn)去。
“這“月來樓”的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許與郭郎有關(guān),也與那妖女脫不了干系”從房間床榻后的簾子里面走出來一個一身男裝的女子,赫然出現(xiàn)的便是江玉盈。
原來江玉盈被那妖女追出崇安寺,到了雅味居后的小巷中,遇到了正在此處暗訪的張遠(yuǎn)知,本以為局勢好轉(zhuǎn),江玉盈和師兄兩人合力對付那妖女,那妖女竟然不落下風(fēng),上清派功夫講究打坐修習(xí)內(nèi)功,三皇派功夫毒辣凌厲但持久力不足,斗的幾十回合,那妖女體力漸漸不支,江玉盈趁其不備,射出白毫銀針,封住妖女穴道,張遠(yuǎn)知趁其氣力不足,揮劍便砍,妖女飛身而逃,追逐至三岔路口沒了蹤影。那妖女中了江玉盈的白毫銀針,想來跑不了多遠(yuǎn),于是兩人分頭去找尋。
江玉盈心思細(xì)膩,以她對三皇妖女的了解,此女必定不會走尋常路,于是原路返回,看到酒樓周邊部署有大量的軍隊(duì),知道酒樓上肯定有達(dá)官顯貴,心下暗想,這妖女會不會渾水摸魚,偷偷跑到了魚龍混雜的酒樓上,于是悄悄到的三樓,打算一探究竟。
上的三樓,看到“宇”字號的房間內(nèi)似有女子,屋外飄香。于是溜進(jìn)去,看到一個與那妖女背影一樣窈窕婀娜的人影正在更換褻衣,她以為這便是那妖女,正在更衣療傷,于是揮劍去斬,那女子貌似察覺到了身后危險,一個翻滾躲開,同時抽出了床頭下的寶劍,握在手中,回頭望時,兩人均是大吃一驚。
這兩人自然便是江玉盈和趙素素了。
“玉盈師姐,怎么是你?”趙素素一臉的茫然之色。
“素素,這……我在追殺三皇妖女,你怎么會在這里……”江玉盈有些驚喜有些暗暗自責(zé),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rèn)識一家人。
原來趙素素家破人亡的時候,得一道姑相救,并教授了一些武藝。這個道姑名叫柳上清,是陶弘景的師妹,因愛慕陶弘景,與陶弘景雙宿雙飛定居于茅山,擅長女子劍法,獨(dú)創(chuàng)柳月劍派,劍法輕柔,注重以柔克剛。陶弘景對這個師妹也是百般愛護(hù),于是創(chuàng)立了上清派,首創(chuàng)上清劍派,上清劍法雖也是飄逸靈動,但多了些剛猛之氣。
江玉盈和張遠(yuǎn)知師從陶弘景,是真正的入室弟子,趙素素師從柳上清,算是記名弟子,兩人雖都是上清派弟子,但師傅不同,親疏也不同。趙素素被柳上清帶回茅山,認(rèn)識了江玉盈,山上女弟子較少,兩人走的比較親近,相處的倒也情同姐妹。
任誰也想不到,柔弱無骨的趙素素竟然是個劍法高手,其實(shí)這也是她的絕技“嫦娥奔月”無人能模仿的重要原因之一。
兩師姐妹許久沒見,自然知心話說個沒完,趙素素穿好衣服,兩人收起寶劍,躺在床榻上,江玉盈自把來此的經(jīng)過講述一遍。
兩人正聊得興起,忽然發(fā)現(xiàn)樓外的打鬧聲,兩人循聲望去,江玉盈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郭郎,自己離開許久,看到他安然無恙,頓時欣喜不已。
看著他上樓,以及后面大出風(fēng)頭、高談闊論、秒解算題、調(diào)停兩女、妙手回春、活吞土龍,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盡入兩女的眼里。
江玉盈自不必說,她和郭均延早已心有靈犀,互相愛慕。郭均延那鄭重的表情,無奈的笑容,搞怪的神態(tài),隨口答出的問題,奮不顧身的空手奪劍,與兩女互相調(diào)笑的場景……都讓自己時而為他高興,時而為他擔(dān)心,時而有些吃醋,時而有些失落,但心里還是滿滿一池春水,水波蕩漾。
趙素素則暗暗為郭均延叫好,也對這個司寇清年充滿了好奇,俊朗的外表,有趣的靈魂,滿腹才能,正直人品,俠義心腸,這樣的人還真不多見。
再到后來,郭均延離去,楊秀紅來到,江玉盈不方便露臉就躲了起來。
此時,楊秀紅離開,屋內(nèi)沒有其他人,江玉盈才出來。
“玉盈姐,我看這“月來樓”是和你那郭郎有莫大關(guān)系吧……”趙素素打趣道。
“什么我的郭郎……哎呀,敢取笑師姐,你這死妮子,看我不撓你……”江玉盈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跳上床去撓趙素素胳肢窩。
“哎呦,別,玉盈姐,我求饒了,好不好,也只有你知道我怕?lián)夏抢铩壁w素素被撓的全身發(fā)顫,咯咯笑個不停,連忙求饒。
兩人打鬧一番,又躺到了床榻上。
“不過玉盈姐,這個司寇清年,哦,不對,是郭均延確實(shí)有趣,才能也是有的,人也不錯,算學(xué)已是大家,醫(yī)術(shù)高超,和玉盈姐你十分般配,而且……他很會逗女孩子開心嘛……”趙素素支起一直胳膊,玉手托著臉頰,笑語盈盈看著江玉盈。
“怎么,你不會也……”江玉盈聽她這么夸郭均延,心中感覺到一絲絲的危機(jī)感,側(cè)頭看著她。
“哎呦,我怎么會搶師姐的心上人,再說我要找的意中人是上馬安邦定國,下馬詩詞歌賦,文武雙全的青年俊杰……”趙素素仰起頭癡癡的說道。
“呵,那你現(xiàn)在有沒有遇到你的意中人呢?”江玉盈手托香腮和她對視著問道。
“那倒是還未遇到,直到今日,也只有你的郭郎勉強(qiáng)算是入的我眼……”趙素素面帶調(diào)侃的微笑,吐了吐舌頭。
“你不會……哼,不過,就算你對郭郎有想法,我也不擔(dān)心”江玉盈見趙素素把自己的心上人,輕描淡寫的說的如此一般,有些惱怒,但暗自思慮,又放下心來。
她倒不是想讓郭均延一輩子只鐘情自己一人,當(dāng)然心里肯定是希望的,但也明白這絕無可能,就像天地君親師,三綱五常,男子三妻四妾天經(jīng)地義,只是她不認(rèn)郭均延是那種看到漂亮女子就會立馬深陷其中的膚淺男子。
“是嗎,師姐,你說他為什么收下了齊周兩個女子的定情信物,呵呵……”趙素素
“這……”江玉盈一時無話可辨,只有沉默不語。
“反正最近閑來無事,師姐,要不咱們打個賭,如何……”趙素素起身坐起,嫣然一笑,表情鄭重,不似開玩笑。
“怎么賭……”江玉盈眉頭一皺,看著趙素素。
“如果我去投懷送抱,他把持不住,那就算我贏了,如果他能不為所動,那就算我輸了……”趙素素美眸閃閃,展顏嫵媚一笑。
“這……”江玉盈明白,這師妹敢以身犯險打賭,以素素多年的劍術(shù),郭均延修習(xí)時日尚淺,根本對她無可奈何。
“如果我輸了,任憑師姐處置,如果我贏了……”趙素素狡黠的眨了眨眼。
“那又怎樣……”江玉盈美眸含光,秀眉挑了挑。
“玉盈姐,可否把龍紐白玉印拿來一觀……”趙素素竟然只是想看一眼這龍紐白玉印。
“你……為何……我……”江玉盈眼中淡淡寒芒一閃,只是一瞬間又漸漸暗藏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