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一過又是一年，有一天，媽媽來了，還是一個人，自行車上沒有姐姐，也沒有弟弟，如玉覺得，她可能是來看舅舅的，畢竟從舅舅出事，她還沒來過，不知道是姥姥沒告訴她，還是她根本就沒來。
“二妮放學(xué)了?！?p> 因為是籬笆門，所以如玉還沒進(jìn)家門的時候就看見院子里的自行車了，等她聽見這句話，已經(jīng)一腳踏進(jìn)來了，她徑直的走向灶臺，就準(zhǔn)備起火做飯，沒有抬頭。
“媽，虎子沒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從舅舅的房間里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那聲音震耳欲聾，如玉雖然對這個弟弟沒有什么感情，可是聽見這樣的話，還是傻傻的愣在那里，任由火燒到了自己的手指，她才猛然往后抽動了一下，又將沾滿灰的手指放放在嘴上的吹了吹。
“什么叫虎子沒了？”
如玉跑到舅舅的門口，大聲的質(zhì)問媽媽。
“是??！什么叫沒了？”
木納的姥姥也忽然警醒，不敢相信的看著媽媽，身體開始哆嗦。
“就是，就是，被瘋狗咬了，然后，然后……”
媽媽沒有說完，就泣不成聲了。
“什么？怎么會這樣，你怎么看孩子的，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沒了？”
姥姥使勁的抓著媽媽的胳膊拼命的搖晃著，頓時哭聲一片。
舅舅依然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那天，我?guī)е麄內(nèi)ヂ爲(wèi)?，路過一個橋，正走著，聽前面的人說有瘋狗來了，可是躲不及，他走在最后面，個子最低，瘋狗就朝他撲過去，正正好撓了他的眉心和鼻子，回到家就已經(jīng)不行了?！?p> 媽媽一把鼻子一把淚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看戲，你說你沒事看什么戲?！?p> 可能姥姥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者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好像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
“這么多人，偏偏撓了他，就他最小，撓哪兒不行??！偏偏撓的還是眉心?！?p> 媽媽看上去悲痛欲絕，也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
如玉呆呆的倚著門框，看著眼前抱頭痛哭的她們，看著一動不動的舅舅，覺得，是不是天要塌了。
在自己的記憶里，確實以前會經(jīng)常有滿大街亂竄的瘋狗，如玉記得，那會她還小，總是聽見有人大聲吆喝‘瘋狗來了’之后，舅舅們就快點把大門關(guān)起來，然后把她抱到墻頭上，他們一起看大人們怎么把它驅(qū)趕出去。據(jù)說被瘋狗咬了，真的會沒命，不過這也只是傳說，從來沒有聽說有誰真的被咬了就送命的。然而這樣的事情就這么赤裸裸發(fā)生了，而且是自己的親弟弟，自己不敢再不相信了。
而這一年，虎子剛好八歲，他可是留了‘命辮兒’的，頭頂桃形頭發(fā)，還有后腦勺上的小辮子還沒來得及剪呢！做這些本來是因為父母覺得他來之不易，本來是因為父母覺得他太嬌貴，本來是希望他能健康長大，一生順?biāo)?，可如今，他卻就這樣走了，帶著父母的殷切，留下的只有遺憾和悔恨，其實他的命無異于就是父母的命，他走了，父母的身體應(yīng)該也空了吧！
命運真的是，捉弄起人來，都不帶眨眼的，這種畫面簡直比電影演的還要戲劇。
“往后這可怎么活！”
神情呆滯的媽媽，眼睛里似乎沒有了一絲絲的光亮。
是??！唯一的兒子就這樣沒有了，如玉被迫犧牲了自己的童年，改寫了自己的人生才換來的弟弟，雖然她都不敢這樣去想，她甚至都沒有跟他親近過，哪怕一次，就這樣沒有了。
那一天，時光又在他們家的歷史上狠狠的畫上了一筆。
如玉本來是可以有一絲絲竊喜的，為了自己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為了自己這么多年對‘家’的可望而不可及，可是她看著眼前這個哭成了淚人的媽媽，心里卻也是無限的悲痛，那種感覺，無法言表。
她坐在灶臺旁，看著鍋里熱了一遍又一遍的飯菜，甚至都不敢走上去，像從前那樣說一句“姥姥吃飯吧！”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手足無措。
那一次，媽媽沒有著急走，在她兒時的記憶里，這好像是第一次，姥姥也沒有再催她。
那幾天，跟精神恍惚的媽媽比起來，姥姥的精神頭好像是好了些，親自做媽媽愛吃的貼餅子，還熬了媽媽愛喝的面糊糊，端到她面前，看著她吃下去才放心。
至少從舅舅出事以來，姥姥沒再這么精神過了，如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雖然她對媽媽的情感很糾結(jié)，可是她愿意看見這樣的姥姥。
都說為母則剛，也許就是這個樣子吧！姥姥把重心轉(zhuǎn)移到媽媽身上之后，對舅舅的照顧如玉自然就做的更多了，她經(jīng)常陪著他，跟他說話，叫他快點醒過來，盡管她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管用。
幾天之后媽媽走了，幾天之后媽媽又來了，每次還都是她一個人，如玉知道她眼里依然沒有自己，她已經(jīng)不再有任何期待了，她只是覺得，如果她覺得這樣可以讓自己舒服些，那就隨便她怎么樣吧！因為她們之間幾乎沒有交流，如玉也從來不主動給她說話。
“真是家門不幸??！”
虎子沒了的消息又很快傳開了，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說的一點沒錯。
整個村子又一次沸騰了，很多人說他們家是不是哪兒‘風(fēng)水’不好了，也有很多人說，他們根本不該給虎子留那樣的發(fā)型，因為他們覺得還是‘賤命’好養(yǎng)，像他們的孩子一樣，什么大紅，二喜，三強，他們沒有被養(yǎng)的多金貴，可是都很皮實，健康的很，畢竟都是尋常百姓人家。
一時間眾說紛紜。一個正年輕氣盛的青年倒下了，一個還懵懵懂懂的少年沒有了，兩年之間，似乎發(fā)生了太多，雖然都說這是意外，可也只是一些安慰人的話，沒了就是沒了，就是再也看不見了，再也回不來了，對于親人來說，這種傷痛，真的沒辦法用語言來表達(dá)?；蛟S，或許只有交給時間，讓歲月去洗禮，讓歲月去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