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鳴謝過依然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這位橘不識,后者笑著點了點頭,黃鳴扭臉穿過廳堂,向外面走去。
既然該問的都問了,黃鳴對這位善意提醒的橘姑娘印象不錯,該逛的也都逛了,想買的是真的買不起。那么即便還剩幾炷香的時間,也沒有逗留的必要了。
黃鳴主動找到了四個執(zhí)法弟子中的一位,這名弟子就領(lǐng)著黃鳴去往出口,只見所謂的出口是在另一處的斷橋,通往對面的,是另一處山頭,這名弟子提醒道:“客官邁過去之后,前方通往兩個去處,往西是繁華的三洲國陪都三江城,往南是遠近聞名的降頭廟,且先不說眾人皆知的降頭廟,只說這三江城武者扎堆,我看客官身背棍棒材質(zhì)普通,或可去三江城找?guī)孜恢渚叽髱熡喼埔话殉檬治淦?。至于那降頭廟,那邊最近不大太平,以客官目前修為還是不去為妙?!?p> “哈哈,”由遠及近傳來了熟悉的笑聲,正是那名姓王的老者,“宗小兄弟又開始向人家推薦你家在三江城吃灰的鋪子了?”老者來到斷橋前,拍了拍黃鳴肩膀,“而這位小兄弟剛才那一躍,真真藏拙了。哪有膝蓋都不怎么彎曲的跳法?這次咱倆傾力一躍,比比誰躍的遠如何?”
“老爺爺折煞小子了?!秉S鳴心中一驚,這老兒好毒的眼睛。
這時那晉猴子和女扮男裝的那名修士同時走來,晉猴子皺著眉頭,似乎有些心事,而那名著身紅色宮裝的男子,卻似乎心情不錯。
老者看了看這倆人,對黃鳴說道:“咱倆先跳,你若這次能跳得我滿意,我?guī)闳ソ殿^廟長長見識?!?p> 背劍男子冷哼一聲,“王老兒,你們這幾天前來找橘小姐打問的都是降頭廟那邊的機緣,依我看來,那邊的剪徑賊都夠你這老身子骨喝一壺了,何況帶著他?還不如讓這位公子去我家族在三江城的宗寧商鋪砰砰運氣?!?p> 黃鳴越來越覺得這修行之路怎么越看越像是打著算盤做生意?想了想還是拒絕了老人的邀請,先前輕身符箓都賣掉了,又花費了一顆靈珠向那名背劍弟子買了兩張。依然裝模作樣的跳過了斷崖,只是這次膝蓋彎曲的厲害,功夫做得更加十足罷了,跳過去沒走幾步,面具自燃,只是如同小溟島上白家的燈芯一樣,只有光亮,并不傷人。
況且老人一雙眼睛極辣,自己的跟腳還是不要泄露為好。
老者搖了搖頭,緊接著跳過去后并未追上去搭訕黃鳴,而是靜靜在那等著晉猴子二人,只有老者自己知道,大限將至,不搏不行了。
老人在山對面問得問題很簡單,一名四體竅打底武者,已活了一百一十六歲,沒有氣竅支撐,還能活多久?
那名劍眉颯爽的橘不識比出了四根手指頭。
黃鳴不去那降頭廟,是本能使然。趨利避害防那萬一,是每天要想要做的必修課。聽背劍男子的意思,降頭廟危機四伏的同時,應(yīng)有那讓散修搶破頭的大機緣。若無那太青令傍身,或就跟著那位王姓老者去了。
沿路下山,果真有兩條路可以選著走,黃鳴沒有猶豫,一路向西,奔赴三江城。
經(jīng)過兩天沒日沒夜的奔波,黃鳴終于來到三江城下,所謂三江城,顧名思義,乃是三條大瀆的交匯處的一處沃土,沿兩江,城跨一江,是僅次于三洲國國度的轄下第二大城,此地又被譽為三洲國的江湖武者之鄉(xiāng),在此地生人的府尹劉榀,是一位殺力極大的溶血境武者,在步入溶血境前是出了名的擅長以傷換命,并對如那藥罐子一般的吃丹打坐的修士嗤之以鼻。
此地公共場所不禁械斗,只要雙方簽下生死狀,可能還未等狀紙送往衙門畫押,就有一方人頭落地了,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民風(fēng)使然。
在三江城百姓眼中,只認府尹劉榀,不認九王爺,一個文面書生般的王爺,哪怕已是貴為皇帝老爺唯一的一母同胞又封疆裂土的鐵帽子王,卻連個一竅的武者都不是,怎么能在此服了眾呢?
所以溶血境的大宗師,府尹劉榀,自然就是這近千萬凡人眼中真正的三江城主人了。
據(jù)說這劉榀,在還是開竅期武者時已是這三江城的捕快頭子了,那會牢里的山頭會有這么一小撮人,但凡是被劉榀親自逮捕,還在手下走過幾招的犯人,進到牢里不用走過場不說,還會被邀請入這座山頭,日子過的與外面無異。
至于劉榀如何邁入的溶血境,眾說紛紜,最多也最讓百姓信服的一個說法,就是服食了某種異果,一步登天了。
但只有在修士和武者中才知道些許內(nèi)幕,那就是與那降頭廟有關(guān),因為有人曾經(jīng)就此事問過劉榀本人。
劉榀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所以散修武者都對降頭廟趨之若鶩,多因此事而起。說起這降頭廟,本是個銷財請香、免災(zāi)辟邪的小廟宇,小兒受到驚嚇,或是人重度昏迷不醒,都會去這不到三畝地的小廟請一炷青香,香也便宜,兩枚銅錢就可以在廟祝那買到三炷。只是在幾十年前的中秋前夕,出了一些怪事,江湖傳出了會有三份大機緣出現(xiàn)在降頭廟,還有十余種各式各樣的小機緣,流傳極廣不說,散修甚至自發(fā)在那大機緣出現(xiàn)前夕舉辦些互通有無的交易會,一時蓋過了斷橋集,當(dāng)然了,散修自然會前往當(dāng)時還不曾叫橘不識的鋪子里確定真?zhèn)?,得到的消息是,肯定是真的。只是作為長期在野外刨食吃的散修和武者,自然是謹(jǐn)慎謹(jǐn)慎再謹(jǐn)慎,所以去的人零零散散,沒成什么氣候。直到得到那三份機緣之人之一,捕快劉榀成了溶血境武者,搖身一變成了三江城的府尹,鋪子老板橘梔在拿到機緣后閉關(guān)一年,成了銜脈期修士,由斷橋集一名開著打探消息的小老板變成了斷橋集的幕后主人,最后一名散修更是了不得,在拿到機緣后被放題宗瞧上,入了真正的放題宗譜牒,當(dāng)然了,此人也是極快的進入了銜脈期。
年紀(jì)極輕,姓氏古怪,兆。
三洲國只因此事,一躍成為了散修和江湖武者最多的國家,降頭廟能得到一步登天的大機緣一事,也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只是這機緣每三到五年不等才會出現(xiàn)一次,以至于平時沒幾個人的斷橋集才會在中秋期間如此人滿為患。
今年傳出的三份機緣,是一件法器品秩的物件、一本可直達銜脈期的引竅功法及兩??梢匝泳徦ダ系奶烊粔酃?,尤其是那壽果,來自內(nèi)澤,狀如梨,味似桃,已是第三次出現(xiàn)在降頭廟了。
除此之外,一個神秘商盟要運送些趁手的符器和武具至降頭廟與得到機緣之人做生意的風(fēng)聲也一傳十、十傳百的蔓延開來,只是得到消息之人向橘不識確認真?zhèn)螘r,都會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越發(fā)篤定此事是真的。
再說那三份大機緣,是如何出現(xiàn)的,眾說紛紜。但根據(jù)在十余年前的一次廝殺中活下來的散修回憶說,那大機緣就像是在寺廟周邊走著走著就出現(xiàn)在路邊的,只是撿到機緣之人未必就是那拿的穩(wěn)的一個,所以別說臨時搭伙結(jié)伴之人,就算是親兄弟,都要為這機緣打生打死,拼上性命。
即便最后得到了機緣,遠遁他方也依然容易被人查到跟腳,活活被打死,保不齊也要被打個半死,傷了竅穴之根本。所以散修刨食,不僅要餓不死,還要吃的著,吃得飽,更要撐不死。
還有十余天就到八月十五了,黃鳴也在一家三江城外的小旅店里住了下來,每天深入淺出確認并沒有人暗中跟隨他后,在一天夜里終于打開了包裹,翻開了那本價值連城的秘籍。
藏青色的古樸書皮,讓黃鳴猛然想起了自家茅坑看完就擦屁股的武俠演義,藏青色的書皮上并無一字,黃鳴想了想,翻手注入了些許氣機,這時書皮上顯現(xiàn)出了六個淡金色的篆字:徙倚引氣集略。
嘖嘖,這呂老大真是個有家底的,這書,一看就是好書!黃鳴翻開第一頁起,便有些朗朗上口的心訣,往書頁注入氣機后,還可以看到前人的注解,字?jǐn)?shù),字跡不一,黃鳴看得入迷,半夜的功夫,已將口訣全部記住。
這種類似歌謠的口訣,對黃鳴來說背誦是極為容易的,按照翻閱過這本引竅秘籍的前人的注釋,也不算難以理解,就是在已有氣竅的基礎(chǔ)上,使氣機游走但全身并不排出,尋覓氣機能停住一息以上的位置,多多引氣至此,若能氣機停留到五息以上,便可按照后面身體各部位不同的口訣加以鞏固氣機的停留時間,從而達到“竅發(fā)于氣而生于徙倚”的效果,注釋上也在此有多人注釋,大多是肯定此種說法,就看靈珠多寡了。
黃鳴不再猶豫,吹熄了燭燈后盤腿坐在床上,按照徙倚引氣集略的引氣方法將雙足氣機引往全身各處,氣機起初如那一縷縷的溪水在體內(nèi)流淌,找那可以容納些許水滴的坑塘,直到流淌至頭頂,黃鳴通體舒泰不說,眼部氣竅也有了與足底氣竅遙相呼應(yīng)之勢,氣機在左眼盤旋了足足十余息才漸漸散去,黃鳴若有所思,繼續(xù)提氣往全身游去,只是這一次雖然眼部氣竅內(nèi)氣機依然停留了十余息,卻不在里面打轉(zhuǎn),而只是靜靜懸浮于此后邊緩緩消散,黃鳴不死心,第三次催動氣機往眼中氣竅引去,這次氣機更不屑與進入眼部竅穴,只是走了個“過場”就排出了體外。
這下黃鳴是真急了眼了,忙再次催動足竅氣機往上引去,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絲毫氣機可以催動了。沒辦法,只得往包裹里去取靈珠了,只是黃鳴沒想到的是,原來走路可以如此“輕飄飄”。
這怎么行,黃鳴趕緊胡亂掏出一顆靈珠,輕扣板凳讓那琉璃瓷般的外殼有了一絲縫隙,再通過手掌汲取靈珠靈氣,半柱香后,黃鳴這才覺得腿沒那么軟了。
隨后黃鳴伸開手掌看了看那顆握在手心的靈珠,已由翠綠色變?yōu)榱讼灠咨帜贸隽肆硗庖活w。
因為黃鳴也感受到了,靈珠內(nèi)的靈氣雖然純粹,但是足底竅穴能留下的卻是不多,大多數(shù)靈氣就如那山洞里劉吉所說,飄散天地間了。
使用完三顆靈珠后,黃鳴嘆了口氣,兩天前還嘲笑斷橋集那面皮極好的年輕男子修行如那做生意,事后想想不做生意哪能修行?三顆靈珠補充的氣機,還不到氣竅原本儲存氣機的三分之一,難道真要用光身上靈珠去補充?
還是算了,老于之前倒也教過,使用符箓時捏破符石時引入的氣機,一張而言通過天地靈氣需要十二個時辰可以自行補充回來,那么我現(xiàn)在這種情況怎么論?
不想了,睡一覺再說,前人誠不欺我,還是要多多賺取靈珠,才可將這天生隱竅為我所用。老于話糙理不糙,曾經(jīng)指著一瓢水說:“這一瓢水都是你的,讓你澆花能澆幾顆苗子?但是你有一缸水,你家院子里的樹啊花啊隨著你澆,沒人攔著。”
還是水少啊,現(xiàn)在想想那放題宗劉狄,腳踩符器還能符箓連發(fā),應(yīng)該境界就很高了吧?黃鳴抬頭看了看那輪圓月,陷入沉思。
天上圓月高掛,被黃鳴心心念念的劉狄,此時還真離著黃鳴不遠,只是他此時腦門和雙足都貼有遮蔽氣機的青色道門符箓,靜靜地隱匿于一顆足有五丈高的一顆大樹之中,雙手輕輕轉(zhuǎn)動兩枚鐵膽,伺機而動。
樹下,曾邀請過黃鳴的那位王姓老者貼著輕身符箓騰轉(zhuǎn)挪移,雖滿臉鮮血,卻不影響其出拳運斤成風(fēng),拼著受傷撥弄掉兩枚裹含氣機的三菱錐后,一拳打在了那名豐腴的女子腹部,打的女子一口氣機提不上來,狼狽地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不說,更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老者沖上前去,不依不饒又在女子腦門連擊兩拳,見女子雖未昏去,卻已無還手之力。這才深入女子腹部衣襟掏出了那瓶放有壽果的精致梨黃瓶子。老者憨笑一聲,打開瓶蓋打算當(dāng)場服下,就在這時,兩枚鐵膽呼嘯著向其背后砸去,老者堪堪躲過其中一枚,卻躲不過能夠改變軌跡的第二枚,被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了左肋,左肋骨骼近乎全斷。
早已酣戰(zhàn)數(shù)場的老人本就只剩提著的這口氣了,被灌入氣機的鐵膽砸的飛了出去,眼見不活了,卻手里依然攥著那只梨黃瓶子,小聲呻吟著,更是試圖臨死也要吞掉兩枚壽果。
地上的豐腴女子咬牙切齒,再也不顧還沒死透的老者聽去天大秘密,大聲喊道:“劉師弟,快去宰了這老殺才,拿取壽果,核心弟子就是你我囊中之物了!”
劉狄暗罵這婆娘泄露跟腳,手上卻沒有絲毫遲疑,抄起腳下那枚菱錐刺入老者后腦,王姓老者哼都沒哼一聲就此死去。
劉狄先是小心翼翼收起老者手中梨黃玉瓶,確認完里面的壽果后,面無表情地蓋上瓶蓋,再收起那品秩不俗的青色道門符箓與鐵膽,這才想起那位還倒地不起的師姐,慌忙跑至女子身邊攙扶著坐了起來,女子眼神幽怨,但是一閃即逝,轉(zhuǎn)而笑道:“多虧劉師弟相助,差點被這老兒得逞,讓到手的核心弟子插翅飛了?!?p> “師姐,哪跟哪呢,”劉狄醞釀了一下措辭,“雖不是一峰出身,但依舊擋不住平日里對師姐的...仰慕之情?!?p> 女子先是臉有得色,看來素日里沒有少被恭維,后又想起了些什么,“哼,你們峰兆會師伯撕開這雙生壽果的時間、地點都沒有與宗內(nèi)試煉五人打一聲招呼,若是曉得了物件的位置,也不至于先被一名樣貌丑陋且擅長釋放毒霧的老狗捷足先登,讓我一通好找?!?p> “還不是師姐反應(yīng)機敏,先拔頭籌取了他的狗命?”
“師弟說笑了,若不是師弟們幫忙拖住追殺我的幾人,我哪能走到這里,”豐腴女子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老者,“就連這名擅長近身搏殺的老者,也是劉師弟幫我解決的,論拳頭分量,起碼是個四竅武者了,隔著符甲都打的妾身生疼?!?p> 劉狄得到了女子的表態(tài),就沒打算在此浪費時間,“我扶師姐起來,這瓶壽果我們一分為二,黃玉瓶你拿走,我再找個容器即可,師伯那邊,我自有交代?!?p> 劉狄倒想一人吞掉二果,但架不住這王鶯還有三名已是核心弟子的表哥啊。
“那承你情了師弟?!迸尤嗔巳嘧约阂琅f疼痛不減的腹部,“這老頭打得我一口氣提不起來,也不曉得什么鬼門道。”
劉狄抬頭看了看天上,猶豫一番,開口問道:“那我就扶師姐多走幾步?”
降頭廟上方,三宗各有一副云盤,坐著二十一年前的三位“同窗”。
太青門掌門梁君不入流的小舅子橘梔。
彤云宗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外門武者管事劉榀。
放題宗大族光復(fù)國仟州兆氏家主,開竅期兩次、銜脈期九次進入天澤內(nèi)陸而不死的銜脈后期瓶頸修士,兆會。
二十一年前早已進階銜脈期和溶血境的三人攜手造勢,才有了三宗核心弟子試煉之地的降頭廟,如今機緣足夠,散修足夠,歷練的弟子也已成氣候。
規(guī)則只有一條,奪回三大機緣,或殺足十名散修,皆可代表門派,以應(yīng)屆核心弟子前往天澤大陸內(nèi)澤。
橘梔看了眼兆會,又對著下面劉狄二人笑罵道:“好一副同門情深?!碑?dāng)然下面是聽不到的。
其余二人一言不發(fā),靜靜默算著下面自家弟子的表現(xiàn)。
而黃鳴見過的呂稼、王姓老者、晉猴子、女裝男子,皆死于這中秋月圓的修羅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