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歡樂場
接下來是喬梁的表演時間,張勇自然讓出了舞臺。
打過招呼后,喬梁擺擺手示意客人們稍安毋躁:“剛才大家的反應(yīng)讓我知道《魚》還算小火,幾天下來,我猜大家都聽膩了?!?p> 酒吧里的客人們都出善意的笑容,而鴨舌帽幾個地下歌手則是對視一眼,悄聲交流起來。
“來了來了?!?p> “果然有備而來,這下有樂子看了?!?p> 所謂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對絕大多數(shù)地下歌手來說,趙墨邀喬梁斗歌一事和他們一點(diǎn)關(guān)系沒有,誰輸誰贏他們也不在乎,但并不妨礙他們吃瓜看樂子,以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果然,喬梁接著說道:“我也有近兩個月沒唱歌了,今天早上心血來潮搞了一首,心想要不來‘零點(diǎn)’回饋一下老顧客?”
“哈哈!”
“這個可以有?!?p> 一些認(rèn)識喬梁的客人笑著起哄。
鴨舌帽低聲道:“還真是杠上了?!?p> 一個小平頭掏出手機(jī),打開錄像功能:“杠上才有樂子嘛,要是一個跳得歡,一個沒點(diǎn)反應(yīng),那就太無聊了?!?p> 幾人說著悄悄話,喬梁那邊吉他已經(jīng)連上音響,做完準(zhǔn)備工作。
“那么,請大家聽新歌,《消愁》?!?p> 酒吧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忽地明黃燈光齊齊熄滅,一盞射燈自上而下把喬梁籠罩,明亮的燈光有些刺眼,每一位客人都能看到他,而他卻只覺得四周一片黑暗寂靜,仿佛陷入了永恒黑暗之中。
黑暗中,他輕輕彈動指尖,一連串悅耳音符如涓涓小溪,流入客人們耳中。
近二十秒的吉他前奏后,低沉的歌聲在伴奏中響起:
“當(dāng)你走進(jìn)這歡樂場背上所有的夢與想
各色的臉上各色的妝沒人記得你的模樣
…………”
歌聲才剛剛響起,鴨舌帽小楊輕咦一聲:“這歌詞有點(diǎn)意思,好像專為夜場寫的……”
“噓!”
話沒說完,小平頭示意他不要說話,錄像呢。
二樓卡座,兩男一女相對而坐,他們是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也是初次見識社會險惡的社畜,本想今天大家都能早點(diǎn)下班,找個地方喝喝酒放松一會兒,萬萬沒想到歌聲剛響起,女孩捏著筷子的手就不動了。
萬萍透過綁起的門簾,愣愣地注視著燈光中自彈自唱的大男孩,想起了最近一段時間的遭遇。
她從小長得漂亮,為人處世落落大方,在學(xué)校是人氣學(xué)生干部。本以為工作后也能混得風(fēng)生水起,卻沒想到公司競爭如此激烈,她引以為傲的美貌、資歷,在更多優(yōu)秀的同齡人面前,被現(xiàn)實砸得稀碎。
除了色鬼禿頭上司,誰記得她是誰?
喬梁也不知道她是誰,于是演唱還在繼續(xù):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喚醒我的向往溫柔了寒窗
所以可以不回頭的逆風(fēng)飛翔
不怕心頭有雨眼底有霜
……”
“酒來?。。 ?p> 萬萍一聲低喝,兩個男伴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遲疑片刻:“你不是來大姨媽嗎?能喝?”
“啰唆!我就想喝,你管我!”萬萍杏眼一瞪,搶了一瓶冰啤仰頭就吹。
“慢點(diǎn)慢點(diǎn),沒說不讓你喝?!绷硪粋€男伴急忙勸道,“喝酒要適量。”
“嗝~!”
萬萍放下空酒瓶打出個酒嗝,惡狠狠地道:“我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要能力有能力,我就不信混不出頭?!?p> 說著眼看要吐了,一個男伴急忙起身扶著她沖向洗手間。
“一杯敬故鄉(xiāng)一杯敬遠(yuǎn)方
守著我的善良催著我成長
所以南北的路從此不再漫長
靈魂不再無處安放
……”
一樓包房,中年男人忽然掏出煙,發(fā)了一根給自己的下屬。
下屬雙手接過抵得上自己一天工資的名貴香煙,拿起打火機(jī)給情緒不太對的中年男人點(diǎn)上:“哥,怎么了?”
中年男人吐出一個大煙圈,緩緩問道:“小李,伯父伯母身體還好嗎?”
小李疑惑,但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實話實說:“我爸前兩天騎車摔了腿,住院去了?!?p> “很嚴(yán)重嗎?”
看著平日里嚴(yán)肅的老板面色“和藹”,小李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醫(yī)生說小腿骨折,不算嚴(yán)重,休養(yǎng)一段時間就好?!?p> 中年男人點(diǎn)點(diǎn)頭,沉默片刻道:“你不是云州本地人吧?!?p> “我是蒙州人,女友是云州人,畢業(yè)就跟著她來這邊發(fā)展了?!?p> “放你七天假,回家看看?!?p> “?。。???”
小李有點(diǎn)慌,這是被炒了嗎?
雖然公司業(yè)績壓力很大,但收入很高,這樣的工作近幾年可不好找,要是丟了工作,自己的房貸怎么辦?
“哈!”中年男人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笑出聲來,他拍著小李的肩膀道:“啊什么??!給你放幾天假還不樂意?”
他吞出一個大大的煙圈,煙圈在空中飛出一小段距離,飄散在空氣中:“回家看看父母,你還年輕,但他們已經(jīng)老了,別到時候……”
中年男人忽然緘口不言,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小李只好跟著干杯,隱約聽到中年人喃喃自語:“你還有根,而我沒了?!?p> 酒吧里的人間百態(tài)絲毫影響不到大男孩,歌聲未絕: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寬恕我的平凡驅(qū)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后總是潦草離場
清醒的人最荒唐
……”
張勇細(xì)細(xì)打量似乎渾身在發(fā)光的大男孩。
三年前,他還是一個稚嫩少年,憑著不錯的嗓子在自己這里混了碗駐唱的飯。
自己親眼看著他墜入愛河,看著男孩為女孩在臺上賣力唱歌,看著女孩瀟灑離去,徒留男孩獨(dú)自頹喪。
遇見女孩前,男孩是自由的。
遇見女孩后,他便被名為愛的枷鎖束縛,日夜歌唱只為賺錢買禮物討女孩歡心,最后仍然落了個心死如灰的下場。
而今天,男孩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幡然醒悟,掙脫感情的陰霾,似乎人也變得更灑脫開朗了。
歌聲已接近尾聲,高音驀地低沉:
“好吧天亮之后總是潦草離場
清醒的人最荒唐~”
隨著歌聲停止,吉他演奏也畫下休止符。
音樂落幕,黑暗中依然一片寂靜,直到明黃燈光驟然打開,才有掌聲響起。
“啪啪啪!”
張勇的掌聲就像一顆炸彈投入水池,砰的一聲爆炸后,自水中傳來的震蕩把水面的平靜打破。
一個、兩個、三個……客人們似才從情緒中掙扎出來,一個接一個鼓著掌,對表演者致以最真誠的感謝。
一聲、兩聲、三聲……
零點(diǎn)酒吧內(nèi),掌聲如雷,匯聚成海,給《消愁》,也給最好的表演者。
喬梁起身,微微欠身:“謝謝?!?
電嚶之汪
《消愁》,毛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