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可以理解丹楓此刻的心情,但是,他太擅長隱藏自己情緒,只把自己最從容的一面展現(xiàn)在外人面前,這一點,司徒雅跟他極像,她不傻,也不笨,只是,無法釋懷仇恨。
丹楓王處理完朝政,重新安排部署了本國政令事宜,將自己的心腹臣下安置在重要的位置,其余仍舊按照先前的模樣,不能讓普通百姓感受到太大的變化,國王的喪禮就訂在三日之后,四國聯(lián)盟也同意丹楓王封鎖邪天鍥卓的消息,以免引起民眾的恐慌,對外只是宣稱酡顏素瑤毒殺玉漓國王被判以絞刑,以正國法。
今日發(fā)生在玉漓王宮的一切,都將成為皇室不可記載,不可傳播的秘密。
丹楓王退朝后,直奔太子府,在父皇未下葬之前,他是不可能住進(jìn)王宮的,一想到那些不斷懷孕臨近產(chǎn)期的宮妃們,知道邪天鍥卓一死,竟都哭著跑來告訴他,她們從未跟邪天鍥卓有一絲關(guān)系,孩子都是龔潮生的,這驚天的秘密,將丹楓震驚得天昏地暗,那個太監(jiān)淫亂禍害了整個后宮,為了不將丑事傳言出去,雖然殘忍,可也不得不為之,丹楓王下令全部后宮嬪妃全部入寺院出家,為先王守靈,誦經(jīng)祈福。
眾宮嬪妃死里逃生,保全了腹中孩兒性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這一天,經(jīng)歷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丹楓覺得就是現(xiàn)在天上破個窟窿他都不覺得奇怪了。
可是,看見鐘離香柏跟司徒雅帶著十幾個從地牢里解救出來的女子,進(jìn)殿覲見,還是被她們的故事震驚了。
“藏影遺孤,拜見丹楓王上?!敝灰娺@些女子,有老有幼,瘦骨嶙峋,慘不忍睹。
“各位快快平身,想到藏影七位法老慘死之狀,便是家眷被質(zhì)押。以至于束手就擒,被割下首級?!钡魍踉跞绦慕邮芩齻兂荩晃焕蠇D人瘦骨嶙峋,虛弱的匍匐在地上,顫顫巍巍。
丹楓王急忙扶起老者,將她攙扶到座椅上,他的手觸到老婦人的胳膊時竟像是摸到了一根枯木,或是石頭一般僵硬,沒有一絲人體的柔軟。
“您這胳膊?”丹楓王疑惑地望著老婦人。
老婦人挽起袖子,丹楓就看見,這簡直就不再是一條人類的手臂,森森白骨對于一個經(jīng)歷凌遲之酷刑的人來說,并不恐怖,而這條胳膊卻是在白骨上盤附寄生著一條條樹根般的黑色根須,盤根錯節(jié),烏黑晶亮。
“這是怎么回事?”丹楓王駭然,情不自禁地后退兩步。
“王上,我們生前是風(fēng)騎婢的口糧,死后就會是她的鳥巢,婆婆非但手臂如此,身上更是糟糕,這些黑色須蔓一旦爬上頭頂,婆婆就會死去,變成了一只鳥巢,而且風(fēng)騎婢有很多分身,她需要很多人做她的食料跟巢穴。”一個中年婦人走到老夫人身邊,撩起她的衣服,丹楓只看了一眼,立即扭過頭去,一陣強(qiáng)烈的嘔吐感,猛地侵襲丹楓王,丹楓王立即跑出去,他蹲在門外的花壇下,劇烈地嘔吐起來,司徒雅追出來,手里捧著宮婢端來的茶水,站在一般邊。
丹楓王似乎要把胃里的膽汁都吐出來,司徒雅遞過茶水,道:“王上,您好些了嗎?這些人怎么處置?”
丹楓王漱漱口,喝了一口茶,道:“她們的身體,你跟鐘離香柏都查看了?會不會對其他人產(chǎn)生危害?我的意思是未知的疾?。俊?p> “太醫(yī)說,難以預(yù)測,保險起見,要焚毀或是嚴(yán)密隔離,觀察她們的狀況,對癥醫(yī)治??纯此篮蟮娜耍鞘裁葱螒B(tài)、狀況。她們的確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彼就窖烹y過地說,她很同情她們,她們?nèi)慷际遣赜胺ɡ系募揖?,縹緲國高貴的郡主,也就難怪,即便是玉石俱焚,縹緲軍隊也義無反顧。
這時,鐘離香柏也出來,望著丹楓王,道:“王上,您沒事吧?郡主們說有要事必需向您稟報。”
“我這就過去?!钡魍鯇⒉璞旁谒就窖攀稚?,硬著頭皮回去。
丹楓王一進(jìn)內(nèi)室,就見郡主們都跪在地上,忙道:“各位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
“我等驚嚇了丹楓王,罪該萬死。”眾人齊聲,道:“我等賤命不值一提,我們在地牢無意中聽見風(fēng)騎婢跟邪天鍥卓的對話,她們在策劃一個重生計劃,因為邪天鍥卓壽命將盡,無論怎樣都無法修補(bǔ),風(fēng)騎婢則有不斷重生的能力,她只要一受傷,就會生出新生命。”
“啊!”丹楓驚愕地叫道:“你們的意思是他還沒有死?還會回來?”
“其實,他并不是二十七年前才占據(jù)了你父皇的身體,也不是酡顏素瑤崇信妖孽造成大禍,而是,這邪天鍥卓一直都是玉漓國真正的主人,而我們四國仙民也一直就是他的食物,我們的每一代都會經(jīng)歷這些事情,只是到了你這一代,邪天鍥卓陽壽將盡,被迫露出原形,被暫時消滅而已?!币晃豢ぶ餍了岫纸^望的說道。她的話就像一顆炸雷將丹楓王炸得粉身碎骨,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這怎么可能?”丹楓王跌坐在椅子里,天旋地轉(zhuǎn)。
“我們的經(jīng)歷就是明證,而且,我們知道王宮里肯定有很多風(fēng)騎婢的巢穴,玉漓國王室那些無疾而終的女子,是否都被風(fēng)騎婢占據(jù)?丹楓王上不信,可以一探究竟,或是,派人取來一問便知,我們死后靈魂不滅,會按照風(fēng)騎婢的要求指令,變換各種姿勢供她驅(qū)使居住?!?p> “不、不用了?!钡魍趺腿幌肫鹉切疤戾涀垦凵窭锏囊馑?,原來,他還會回來,丹楓王感覺后背發(fā)涼,渾身就像被沉入萬丈深淵里一般,往下飄墜,無有邊際,不知何時到底?何時會死?怎么死?恐慌緊緊包圍著他。
丹楓王忽然想起神算晏芝跟樂逍遙,只有這兩個人才能幫他對付邪天鍥卓,丹楓王問道:“那玉漓國的圣羊?也是邪天鍥卓搞得把戲了,你們都活著,為何十六姐跟小十七漓香都沒了,她們究竟去了哪里?”
郡主們抬頭打量著司徒雅跟鐘離香柏還有一排站在旁邊伺候的宮婢,道:“丹楓王先屏退左右·····”
“你們都下去吧?!钡魍踔浪齻兊囊馑?,司徒雅跟鐘離香柏隨著眾宮婢們一起出屋,鐘離香柏回頭望著一眼被丹楓王關(guān)上的大門,低聲道:“你不好奇嗎?司徒雅?!?p> 司徒雅拍拍胸口道:“我現(xiàn)在胃里還作嘔呢?才不好奇,只是,聽這些郡主之言,那邪天鍥卓假國王還會再回來呀?!?p> “我捉摸國王腰帶上的小鳥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了,這風(fēng)騎婢出自滄海南龍宮,是真婁山火鳳跟龍女之子,人首鳥身,變化無窮,有龐天巨獸,像龍女一樣的身姿,有火鳳般金燦的翅膀,還有雪狐般的九條尾巴,她的叫聲令人神志不清,四爪如刀鋒般凌厲,能變成蜜蜂、蚊蟻,乃至更小的肉眼看不見的飛蟲,從你眼皮底下飛走,而不為人所知?!?p> “太恐怖了。這怎么還能有辦法對付她呀?”司徒雅臉色驟變道:“依你之說,這風(fēng)騎婢如此厲害,那邪天鍥卓就更厲害了,不然怎能做她的主人?我們死定了,丹楓王也十分危險,整個玉漓國都危險??!”
“邪天鍥卓我還真不知道,沒見過記載,我對風(fēng)騎婢的所知都是看得上古神仙列傳,而且天真地以為王上腰帶上的不過是個精心打造的機(jī)關(guān)鳥吊墜?!辩婋x香柏低聲道:“我仿照風(fēng)騎婢的模樣自己打造了一輛也能在空中飛行的小車,哪日空閑了,我?guī)泔w一圈?!?p> “真的?”司徒雅崇拜地望著鐘離香柏,道:“鐘離香柏大人說話一定要算數(shù)哦?!?p> “那是自然。”二人正在閑聊之際,不大工夫,只見丹楓王就打開大門,他急匆匆走出來道:“鐘離香柏,司徒雅聽命?!?p> “是,王上?!倍肆⒓磫蜗ス虻?,雙手在胸前交叉行禮。
“你二人速去找回晏芝先生跟那只圣羊,不計任何代價。哪怕一百萬兩黃金也要將圣羊買回來,同時,一定要請回晏芝先生,玉漓國之危難,非他無解?!?p> “若他不肯呢?晏芝先生性格孤僻,誰的話也不聽,誰的面子也不給的,我們在仙客來酒樓的比賽會場見識了?!彼就窖艖n慮道。
“不擇手段,不計代價,你們倆是我最得力的心腹,若是想讓玉漓國繼續(xù)被邪天鍥卓統(tǒng)治。當(dāng)然,你們也可以一出太子府就逃之夭夭,從此一別兩寬,各不相欠?!钡魍趼淠趩实难凵裢吒叩膶m墻,眼里的絕望一覽無余。
“我等誓死效忠王上,晏芝、圣羊不回玉漓,我們以死謝罪!”鐘離香柏、司徒雅雙膝跪地,匍匐下身體。
“萬事小心,不要急于求成,晏芝乃神人也,本王素來敬仰,一定要恭敬,不能強(qiáng)迫,否則他心生抵觸,身在玉漓,卻不肯幫助我們,也是白費(fèi)功夫。”丹楓王扶起二人,又單獨(dú)將鐘離香柏帶入內(nèi)室,道:“香柏,此行你要好好教導(dǎo)司徒雅,她年紀(jì)還小,性子又急,而且自幼沒有母親,無人教導(dǎo)她閨儀之事,等災(zāi)劫過后,玉漓國泰民安之時,本王會冊你為玉漓王后,司徒雅入主西宮,玉漓國亦是你們的未來。”
“謝王上恩寵。”鐘離香柏跪地謝恩,心里五味雜陳,一個尚書閣文官,一個近身侍衛(wèi),若非到了危急時刻,這兩個身份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比登天還難。她兢兢業(yè)業(yè)在太子府打拼,最向往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被太子垂青,冊封妃嬪,直接立為王后,還不是人生巔峰嗎?
但自從見了神算晏芝之后,鐘離香柏魂牽夢縈,心中都是他的影子。若在未遇晏芝之前,得到太子丹楓這句話,那鐘離香柏就真高興瘋了。
“你的聰明跟努力,本王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以前為太子時,酡顏素瑤刻薄算計,片刻不得安寧,人在危處就更不想牽絆自己中意之人了。”丹楓蹲下身子,輕輕撫摸鐘離香柏的秀發(fā),托起她的下巴,鐘離香柏被動地仰頭望著丹楓王,這個她夢寐以求,從不敢多看一眼的男人,突然之間,給她這么大一個恩寵,這次的任務(w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她心里想到,太子難道不是這么想的嗎?
“王上放心,鐘離香柏跟司徒雅絕不會讓王上失望,為玉漓國死而后已?!辩婋x香柏注視著丹楓王。
丹楓扶起她道:“我等你們凱旋?!蓖婋x香柏的倩影消失在門口,丹楓王微微一笑,在他胖胖的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美妙的感覺,他相信這天底下沒有能難住精靈古怪一肚子餿點子的鐘離香柏,還有挫骨鬼手司徒雅的,晏芝一定會跟圣羊都回來。
晏芝真的會如丹楓王所愿,帶著圣羊回去嗎?不過是丹楓王一廂情愿的事情吧?首先,圣羊絕對不會再回到漓香宮做公主了吧?難道要把公主關(guān)在羊圈里嗎?
玉漓香心里百感交集,跟著晏芝幾乎要跑起來,他的體力實在太好了,直跑的小羊氣喘吁吁,坐在地上,一步也不想動了。它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道:“晏芝先生,我們歇一會行嗎?我實在跑不動了?!?p> “我抱你吧?!标讨澫律碜樱鹦⊙?,道:“漓香,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我們天黑之前,一定要到河岸的大船上,連夜趕往縹緲?!?p> “我還是自己走吧,我很重的?!毙⊙蛐邼卮瓜骂^。
“不重,還好?!标讨ケе⊙蚪〔饺顼w,小羊在晏芝懷里看著身后一閃而過的風(fēng)景,開心道:“晏芝先生,我只知道您算命厲害,其實,我覺得您跑步更無人能比,至少,玉漓國沒有比您跑得更快的人?!?p> 晏芝笑道:“我沒有逍遙教主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藝,想要在紛亂的江湖中活命,算得準(zhǔn),是其一,跑得快才更重要?!?p> “別動,小爪子別蹬我?!标讨ポp輕訓(xùn)斥。
“換個姿勢好不好?”小羊扭動身體,即使被人抱著,長時間一個姿勢,也是很累的,它搖著小尾巴,道:“要不,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吧,我休息好了。”
“前面是草叢,里面毒蛇橫行,你敢走嗎?”晏芝說著放它下來,小羊以為他是嚇唬它,一仰頭,道:“我才不怕,毒蛇在玉漓都是當(dāng)寵物養(yǎng)的,據(jù)說縹緲國有些貴婦都喜歡拿毒蛇盤頭發(fā)做發(fā)飾,難道這里已經(jīng)到了縹緲邊界,不然怎么毒蛇叢生,玉漓可是沒有什么毒蛇的,宮里抓的幾條,還都是縹緲人進(jìn)獻(xiàn)的玩意,紅紅綠綠,五彩斑斕,就像一條條花繩子一樣。”
“真不怕呀?!标讨フ伊艘桓鶚渲Γ呑哌吳么虿輩?,道:“你跟在我身后走就好了?!?p> 小羊打量著眼前這半人高的草地,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在哪里,只聞著陣陣青草的芳香,不由啃起來,草葉柔嫩鮮美,跟玉漓路上的野草完全不是一個味道。
“晏芝先生,這里的草好鮮美,您嘗嘗?!毙⊙蚺d奮的眼睛冒光,這一路雖然辛苦,可是每一處風(fēng)景都充滿了新奇,探索未知居然這么刺激富有激情,難怪晏芝先生喜歡游歷四方。
晏芝心道,我又不是羊,你以為我喜歡吃草嗎?可是,他還是摘了一片草葉放進(jìn)嘴里,小羊是玉漓香公主,她也不是羊,若是自己不嘗,就會傷了她的心。
“嗯,的確不錯,這應(yīng)該是水蕓菜,縹緲國最受歡迎的一種蔬菜,這個是野生的,味道更美?!标讨フf著又摘了一些葉子吃,這水蕓菜有一種特殊的芳香,口感像大葉子生菜一樣脆爽,微甜,鮮嫩多汁,她們一路狂奔,正是口渴,吃起來相當(dāng)解渴。
晏芝手里的樹枝突然被一條烏蛇纏住,晏芝挑起,扔在一旁,只聽小羊咩的一陣驚叫,晏芝回身一看,駭然道:“漓香別怕?!敝灰娨粭l紅紅的巨蟒一下纏住小羊,晏芝忙拿出竹笛吹起來,小羊驚恐望著大蟒心道,這下死定了,晏芝先生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會武功,這條大蟒吃了自己,恐怕也不會放過他,忙叫道:“晏芝先生,快跑,別管我。”
晏芝卻是從容吹奏,一點也不驚慌,那笛聲才響了幾聲,婉轉(zhuǎn)的音調(diào)也沒什么特別,就見那火紅大蟒一下松開小羊,在草叢里劇烈的抽搐,一群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毒蛇嗖嗖地跑到大紅蟒蛇身邊,一起抱團(tuán)纏繞,越纏越多,隨著笛聲音調(diào)高昂,這一巨大毒蛇球滾向晏芝,晏芝一把抱起小羊,躍上蛇球站在它們身上吹奏,它們迅速地滾向河岸,小羊驚懼得兩只小蹄子緊緊抱住晏芝的脖子,嚇得瑟瑟發(fā)抖。
不一會,它們滾到河岸,晏芝跳下來,將小羊放在地上,看著那一球巨大的蛇團(tuán),滾進(jìn)河里撲通一聲,砸出一個巨大的水花,他收起笛子,就見一艘畫舫向他們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