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涼。
鹿家書房里還有光亮未熄。
簾后的黑影小聲的說到。
“澤州那邊來了消息，說是李若淵的長子李思在澤海城中四處查探?！?p> “這人是不是要想想辦法給他打發(fā)走呢?！?p> 鹿司空眉頭微皺，但并未過于擔憂。
“前些日子去太師府打探的人一個都沒回來，想來也只有雪無痕有這本事了，只要他還在這里就不必太擔心，洛家應(yīng)該還沒有察覺?！?p> “至于那李思，吩咐下去，給他些沒用了的人，別出紕漏?！?p> 揮了揮手，簾后的黑影便消失不見了，只留下鹿司空一人獨自在書房內(nèi)，置筆空閑時，偶然拿出一副精小的畫卷，望了許久又收了起來，唯留下了一聲空嘆。
......
少年此時戴著面具，原先特意買來遮掩面容的枕頭沒法帶來，只好用被子遮著腦袋側(cè)睡，好在如今他已然熟悉了面具該如何使用，他有信心在被人驚擾或是自然清醒的瞬間變化好面容。
安然入睡后。
先前曾在夢里出現(xiàn)過的景象又一次浮現(xiàn)。
路的盡頭依然是一片迷霧，看不真切，不過腳下的路似乎稍微清晰了一些，左腳有種似乎是浸潤在海水中的寒涼，而右腳則像是踏步于火山上一樣滾燙。
少年在夢里用力的踏了兩腳，卻是沒有任何變化，忽而他有了一種想法。
先前與秦長生對練的時候便覺得神奇，僅僅是流轉(zhuǎn)于手中的兩道紋路就能讓他雙掌威力大增，若是能完整的掌握其中奧秘，那他的實力必然會增進的不可估量。
走在夢的路上，他一邊拼命抵抗著夢境的渙散游離之感，一邊努力將紋路運轉(zhuǎn)與掌心，當紋路成型的那一刻，他腳下的路忽然開始驟然變化了起來。
本身寒涼但是蔚藍的海水，逐漸變得漆黑如墨，而另一邊赤紅如火的大地，驟然燦白了起來，天空亦是由晴朗白晝變成了如星夜一般絢麗。
少年雙眼著迷于眼前的景色，無法再全心抵抗夢境渙散柔軟著他的意識，就在徹底沉溺于夢境的前一刻，他似乎看見了重魚自漆黑中浮沉，巨鳥于燦白中振翅。
深沉的夢境拉扯著每個人的靈魂，每個夢都是獨屬于每一個人的世界。
就好比張芊此時所處的夢境一樣。
現(xiàn)實的她獨自住在父母所留下的簡陋小屋里，沒有朋友，也不愛說話，每一天都像是沒有光亮的陰天一般，如果說她的人生有什么是值得記憶的，也許也就只有那些書了，那些她不曾見過的，書中所描繪的世界。
在夢里，天氣晴朗，草原遼闊，蜿蜒的河流順流而下，張芊那虛無的眼眸也許只有在夢境里才能滿是光亮。
她乘著風，似是在飛，又好似在游一般。
忽然她像是瞧見了什么，急匆匆的往前而去。
只見河的那側(cè)，有一個小女孩沿著河流在嬉笑奔跑，后邊追著一個看上去大些的男孩，兩人就這么歡快無憂無慮的玩鬧下去。
張芊拼了命的想要追趕上他們兩人，可不知為何，卻總是無法靠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漸漸遠去。
然而就在她累了，再也追趕不動了的時候，馬上就快要放棄了的時候。
小女孩似是回頭看見了她的存在，前進的腳步漸漸停了下來，而后轉(zhuǎn)身，嬌小的面容滿是欣喜歡笑著向著她走來。
哪怕男孩在身后喊叫。
“別過去，這河水這么急，快回來呀?！?p> 可小女孩依然歡笑的看著她，一步一步的淌過略顯湍急洶涌的河流，紅色的衣裙在河水中濕透，拍起的浪花打在那稚嫩的臉龐上，可這依然無法阻擋她的腳步。
張芊停留在原地，看著小女孩一點點的向自己靠近，跨過了河流的她更是加快了幾分步伐。
直到小女孩的手輕輕的停在了她的眼前，滿面歡喜的望著她。
“好漂亮呀，你也是來這里玩的嘛?！?p> 張芊慢慢的落在了小女孩的手上，嘴里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卻沒法發(fā)出聲來，自然也就沒法和小女孩說話。
小女孩卻像是聽懂了她的意思一般說到。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叫張芊呢，那今后我就叫你小芊好不好呀?！?p> 張芊無言，心里卻似乎有根弦在輕輕撥動，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小女孩自然是高興的將她高舉了起來，向男孩盡情的展示著她的美麗。
而后更是帶著她再一次穿過了湍急且艱難的河流，她不停的在男孩面前轉(zhuǎn)圈，捧著手心里的小芊很是珍惜與高興。
可即使是夢里也終須將有一別。
張芊振翅，飛離了小女孩的手心。
女孩依依不舍的喊到。
“再見啦，小芊，下一次也要在落地前等我先來找你玩呀?！?p> 一滴淚自張芊的眼角流下，暗淡了許多光亮，卻又升起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新房里，張芊也跟著夢境里落下了一滴淚，身子微微顫抖了幾分。
少年驚醒，瞧見這模樣的張芊升起了憐憫之心，將被子緊了緊后拂去她眼角的淚水，而后也就無心入睡了，坐在東窗下的木樁子上，借著月光仔細翻看起了兩本《鯤鵬秘法》。
......
太師府里。
少女今夜不知為何，同樣也無心入睡。
一個人在院子里舞劍，說不定少女還真是一個練武奇才，才短短一月，凌冽的劍風就已然初具雛形。
雪城主默不作聲的站在屋檐上瞧著少女舞劍，只當少女心神渙散的那一刻，劍風凌亂碎裂，他似落葉一般飄落而下。
輕聲的說到。
“練劍的時候就不要想其他的了，打好基礎(chǔ)之后再領(lǐng)悟劍意，到那時再想也不遲。”
少女輕嘆一聲氣。
“明白啦?！?p> “師傅，你練劍的那會是在想什么呀?！?p> 雪城主平靜的開口。
“一個人?！?p> 少女的八卦之魂忽然燃起，嬉笑著繼續(xù)問道。
“這人是誰呀，居然能讓師傅練劍的時候都記掛著?！?p> 雪城主當然明白少女的好奇，可此時的他忽然發(fā)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好說到。
“沒什么，和你一樣?！?p> 少女突然俏臉微紅。
“師傅說什么呢，我可沒有，我是在想這劍法該怎么用才能更厲害呢?！?p> 雪城主難得的笑了一笑，半開玩笑的說到。
“有辦法，我認識個用劍高手，以情入劍，劍法甚是凌厲...”
少女聽完后臉色更紅了，連忙打住阻止雪城主繼續(xù)說下去。
“師傅別再拿徒兒開玩笑了，我承讓剛才是走神想其他事去了。”
雪城主微笑一聲后平靜的說到。
“別擔心什么，音兒這人，雖然心軟善良，但是重感情懂分寸?！?p> “也許偶爾會做些荒唐不著邊際的事，但一般都是另有用意。”
“還有，我可沒見過他與其他人相處時這么小心翼翼過?！?p> 少女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師傅，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是一想到他和別人成婚了，哪怕只是無奈的逢場作戲，心里也難免有些不知所措?！?p> 雪城主忽然小聲的說到。
“之前我見云櫻對音兒甚好的時候曾有過撮合之意，不過音兒一口回絕了。”
“而今我見了你也是認可至極，別擔心，這小子若是敢有負于你，我絕不放過他?！?p> 少女汗顏，本來以為纖塵不染好似仙人謫臨一般的雪城主，結(jié)果在外甥的終生大事卻是如此的思維跳脫，讓人有些措不及防。
輕咳兩聲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咳咳，多謝師傅，不過我能問下為何你對這件事如此在意執(zhí)著嗎？”
雪城主面露追憶的神色，輕嘆一聲。
“這是他娘的遺愿，同樣也是不想音兒步了我們兄妹的后塵吧。”
“行了，去睡吧，想來你今夜也無心練劍了?！?p> 少女見雪城主不愿多說也不強求，嬉笑了一聲。
“師傅你去睡吧，我再看會書什么的?！?p> 雪城主點頭，一眨眼就消失了蹤影。
少女撇了撇嘴。
“哇喔，還真是來無影去無蹤喲?！?p> 而后她拿出一支細筆，坐在桌子旁借著月光開始描摹起了一副畫來，畫中少年持槍而舞，英姿颯爽，可面部卻是遲遲無法下筆。
最后只得嘴角一翹，畫上了個豬鼻子與牛角，少女開心的拿起來畫來仔細欣賞。
“嗯~頗有幾分神韻，不錯，哈哈哈。”
而后指著畫中人的鼻子說到。
“叫你在外為非作歹，該打，看劍?！?p> 畫紙一拋，劍氣縱橫間四裂開來，少女舒展了下筋骨后便舒服的回房睡覺了。
遠在他鄉(xiāng)的少年忽而鼻頭一癢，而后微感刺痛，噴嚏兩三聲，好在沒將張芊驚醒，想來是睡夢極深。
少年輕聲念叨了一句。
“怪事，這書真是古怪，越看越怪，之前還看見的那兩個紋路怎么不見了...”
月過星沉，天光漸明。
少年趁著人們還在睡夢中的這段時間，輕聲上房，盤坐而上。
朝霞飲氣，雖是感覺肌體充盈，但并無精進之感。
少年忽而神思一動，以左肺為陰，右肺為陽，分別流轉(zhuǎn)那兩個紋路，僅僅是片刻他便驚大了雙眼，難以想象的壓迫感錘擊著他的肺腑，幾乎片刻便岔氣了，輕咳出一絲血跡，但他眼眸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