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人的血是偏藍的青色,這種顏色和他們體內(nèi)的重金屬元素有關。
所以,當約拿帶著艾莉爾走進那座破舊的哨站的時候,地上像是一片碎裂的藍色海洋。
“青鱗氏族在這里駐扎了六個哨兵,”傭兵攤攤手:“都死了。我進來的時候,其中一只蜥蜴人還有一口氣,不過他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就徹底掛掉了?!彼钢谡卷敹说牟t望塔:‘那個倒霉蛋現(xiàn)在還掛在塔尖上,你要看下嗎?”
“稍等。”艾莉爾蹲下身去,用手指輕輕拂過蜥蜴人的傷口。這些直立行走的大蜥蜴長著一張駭人的爬行動物的面孔,身上披著堅韌的鱗片,這幾個哨兵還佩戴著木質的盾牌。即便已經(jīng)死去了數(shù)十分鐘,他們淡黃色的瞳孔仍然因為驚恐和絕望大睜著。
“我的血之仆役沒有在外圍找到任何人的蹤跡?!鄙倥酒鹕?,甩了甩手上青藍色的血液:“要么是因為襲擊他們的人可以在半小時之內(nèi)跑出兩公里,要么就是,”她環(huán)顧四周:“他還在這里?!?p> 約拿沉吟不語。
艾莉爾搖搖頭:“最后一個幸存者是在二層?”她抬頭,望向這座用簡陋的原木捆扎成的哨塔。在哨塔的頂端,一個身影倚著墻壁,胸口還有血液緩緩流下。
“是的?!眰虮h(huán)顧了一圈四周:“襲擊者應該是從哨塔一層開始的,他們顯然完全沒有組織起有效的抵抗,甚至還不如那幫倒霉的捕奴隊?!彼敛辉谝獾靥ぶ_下的血泊,靴子在青藍色的血液里踩得啪嗒作響:“都是一擊致命,都是胸口被攻擊,樓上那個家伙也是?!?p> 血裔少女望向遠處漆黑的天幕,從進入沼澤開始,她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某種不祥的預兆如同翻卷的黑云,正從南向北,掃過這片巨大的濕地,將一切活物埋葬在爛泥和污水中——而他們正跟在那恐怖的東西后面。
她轉過頭:“我有一點很奇怪,約拿?!?p> “嗯?”傭兵正搜撿著地上蜥蜴人的尸體,不過沒找到什么有用的遺物,他蹲在地上,抬頭看向艾莉爾。
“正常死亡的蜥蜴人會流這么多血出來嗎?”她指著地上的尸體:“就算有六個人,這片血泊也過于大了?!?p> 約拿抽出鐵匣中的大劍,橫著剖開了地上蜥蜴人的尸體。他用戴著鐵甲的手指撥弄著蜥蜴人有三個心室的心臟:“你說得對,大小姐,這些家伙的尸體里幾乎沒有一滴血,像是血液都沒某種力量牽引到了地面上?!彼嶂^問道:“不會是你的同族吧?”
少女沒好氣地說:“首先,蜥蜴人血液會造成大部分吸血鬼重金屬中毒;其次,就算是我本人來,想要把他們的血都抽離,放到地面上,也得用五環(huán)或者六環(huán)的高階法術——有這種施法能力的人應該已經(jīng)比安德森·伊姆要強了?!?p> 正在兩個人思考的時候,癩子頭艾比一頭沖進了屋子:“營地已經(jīng)扎好了!我們今晚在這里過夜?”
“如果你想要在沼澤里睡覺的話,你今晚可以不在這里過夜。”約拿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娘的,雇主大人,我總感覺我們再往前走,要出大問題?!彼庵种割^:“你看,最早我們見到的,赤鱗部一個活人都沒有;捕奴隊幾乎全軍覆沒,到現(xiàn)在哨站里的尸體居然還是熱乎的?!蹦腥似岷诘难劬Φ纱罅耍骸拔覀冸x某種東西越來越近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當然知道?!卑驙栴h首:“但是無論如何,我們也得向北走,還是說這周圍其他地方能夠繞路?”她看著鵪鶉一樣縮在墻角發(fā)抖的艾比——當然這家伙的膽小實際上是裝出來賣萌的,不過她懶得拆穿:“你對這片區(qū)域比我要熟悉吧,保鏢先生?”
約拿嘆了口氣:“繞是繞不出去的,這條路是幾個大部落——青鱗、碎牙和裂爪——之間的商道,是拿無數(shù)人命填出來的道路。離了大路,我也不確定咱們兩個會不會一頭扎到沼澤深處去,那里就是毫無秩序,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沉到爛泥里的生命禁域了?!?p> 癩子頭抓抓腦袋,掉下一片頭皮碎屑:“如果不是雨季的話,這條路沒那么難走。”
“那就往前?!卑驙栕罱K下了決定:“按你說的,前面還有好幾個大部落。赤鱗是青鱗的附屬部族,我不信那些蜥蜴人會毫無反應——據(jù)我所知,他們當中也是有金之階的吧?”
“碎牙部族的蜥蜴人大長老是個金之階的戰(zhàn)技大師,我向他學習過一些重武器的使用方式;”約拿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艾比,向少女的方向靠了靠:“青鱗部的巫醫(yī)是個剛到金之階左右的薩滿,應該也是銀月女神蘇菲亞的牧師——你知道,蕾爾的二女兒熱衷于在荒野中向所有戰(zhàn)斗在抵抗混沌的第一線的戰(zhàn)士們降下神諭,她的牧師能力就是這么來的。”
少女推開大門,幾個人走出了哨站,明亮的銀之月正照耀著大地。在哨站外平整的土地上,拾荒者們已經(jīng)扎好了簡易的營地,有帳篷的鉆帳篷,沒帳篷的打地鋪,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休息了。
“你的判斷呢?”艾莉爾走出幾步,背著手回過頭來,看著約拿:“如果你不想向前的話,我也可以在這里再等待一段時間?!?p> 傭兵咬了咬后槽牙,看著一臉無所謂的癩子艾比——癩子頭可以相信艾莉爾,因為在他心里,這位大小姐就是“大人物”;而小人物應該聽大人物的話——可是對于約拿來說,他從來沒能從任何一位大人物口中得到一句有效的建議,他也從未尊敬任何一位所謂的大人物。
空氣一時沉寂下來。少女望著男人深不見底的瞳孔。
男人攥緊的拳頭最終放松了下來。“我們明天一早就繼續(xù)向北走,”他說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困在落葉沼澤,我們?nèi)タ纯辞圜[部是個什么情況?!眰虮鴮χ倥A苏Q劬Α?p> 艾莉爾明白了這家伙想說什么——如果青鱗部沒有遭到襲擊,就證明至少大路上,那個神秘的,襲擊一切活物吸血的怪物沒有那么強;如果青鱗部也遭到了襲擊——他們就必須得想個其他辦法,至少是不能跟著在這東西屁股后面了。
邏輯上,約拿現(xiàn)在遇到一個金之階以上的怪物是肯定打不過的,格洛莉亞·菲蘭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但是如果他們面前真的是金之階的敵對單位的話,不僅他們兩個,拾荒團也必須撤出沼澤——在這場旅行中莫名其妙地被他們救下來的這幾十號人未必有能力原路返回;更何況,他們手里的物資恐怕也沒辦法在焦渴領出手。
“我理解?!鄙倥c點頭:“你擔心我是那種不知變通之人?”
約拿心說我哪敢啊,拼命搖頭。
艾莉爾不禁失笑,她深吸了一口氣:“保鏢先生,我承認,很多時候我確實天真了一些。”她望著頭頂?shù)你y色月亮:“但是我是一個理智的人,這一點也請你相信我。”
“和你的朋友——我是說,和那位羅莎·路西斐爾小姐相比,雇主大人你確實是善解人意……”傭兵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我倒不是說她刁鉆古怪蠻橫無理,她其實也很善良,就是有點傻?!彼β晣@氣:“在黑域,腦袋里面沒有十幾道彎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指著遠處對著微弱的熒光術讀書的安德森·伊姆:“至少得像他那樣。”
“從納斯里沼澤離開之后,我打算把他放走。”少女搖搖頭:“現(xiàn)在我可不敢放他走,菲蘭納家族的那些學生兵很可能還在沼澤外面,一旦我們不得不折返,這家伙會變得很有用?!彼粗h處影影綽綽的樹梢:“至于納斯里沼澤里的那個遺跡……”
“現(xiàn)在不是提那個的時候。”約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遠處的幾塊斷掉的爛木頭:“如果沼澤里沒有異變,我們?nèi)ヌ剿饕幌伦詿o不可;但是現(xiàn)在我們正身處在一團巨大的風暴邊緣,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而遺跡探險意味著變數(shù)?!?p> 他攤手:“更何況,就算找到了在這里的那位‘我的兄弟’,又有什么意義呢?”傭兵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還有幾年壽命,實在是不想再……”他一時語塞,最終只能拍了拍鐵匣子。艾莉爾知道,在那個鐵匣中,依然存放著他的一位如同驕陽般光芒四射的朋友的武器。
“那就這么決定了?!鄙倥c點頭:“我們明早出發(fā),盡量在下一場雨到來之前,穿過落葉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