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奴隊的首領(lǐng)被約拿用一根粗麻繩捆在巨蛛的鞍座上,此刻正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們。在他們周圍,拾荒團的其他成員匆匆經(jīng)過,拿著自己的物資。
他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座莫名地消失了所有居民的小鎮(zhèn)了。
艾莉爾彎下腰,端詳著一頭辮子的男人。男人的膚色黝黑,破舊的鞣制皮甲被約拿剝了下來,此刻渾身只有一條臟兮兮的背心蔽體。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居高臨下地問道。
“這位尊敬的女士,”男人看著周圍一圈人簇擁著的艾莉爾,心里大概有了一點定計:“我也不知道我的姓氏,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角蟾?!彼懞玫乜粗倥骸案兄x您的仁慈,沒有殺掉我?!?p> 旁邊的癩子頭啐了一口:“之前追殺我們的時候那么拽,現(xiàn)在怎么認慫了?”
“不過是份工作而已?!苯求傅故呛芸吹瞄_。
少女下意識地咬著嘴唇:“現(xiàn)在你也變成了奴隸,你有什么感想?”她指著背后拾荒團中的眾人,以及站在她左側(cè)一步的安德森·伊姆:“你打算把他們抓走,販賣,而現(xiàn)在你自己也成了我們的俘虜,蕾爾真是個奇妙的世界,嗯?”
角蟾的表情有些錯愕:“呃,這位尊敬的……小女士,”捕奴隊的首領(lǐng)搖搖頭:“就和我之前說的,這不過是份工作而已,和他們這些拾荒者并無差別?!彼裹S的眸子很大,此刻反射著地平線上的微光:“至于被你們抓到,那是我倒霉……”
約拿嘆了口氣。
艾莉爾深吸了一口氣:“是你的所作所為導(dǎo)致你現(xiàn)在成了我們的戰(zhàn)利品,角蟾先生?!彼龂绤柕卣f:“正是因為你去剝奪別人的自由,別人也必將剝奪你的自由,這是世上一切的邏輯?!?p> 捕奴隊的首領(lǐng)只覺得哭笑不得,他小心翼翼地說:“尊敬的女士,您說得對?!闭f著,他點點頭:“但是這真的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像那邊那個癩子頭,把他賣到黑龍男爵或者焦渴領(lǐng)才賣兩個銀幣呢,沒準還不如拾荒者們自己賺得多,這種虧本買賣,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去做的?!?p> 艾比想忍笑,忍了半天,最后發(fā)出一個類似放屁的聲音,被約拿給了一肘子。艾莉爾沒有理他,問道:“你是從哪里拉來的這群人?”她指著周圍死傷枕藉的尸體:“他們是你的親戚朋友?”
“合伙人,尊敬的女士?!苯求傅痛怪抗猓骸爸耙捕疾徽J識。在黑域,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他們有不少人之前也是拾荒者,沒準還認識這位可敬的團長呢。”
“那你為什么——”
看到艾莉爾的表情,角蟾連忙掙扎道:“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鹁吹呐?!那些領(lǐng)主們要購買奴隸,就一定會有商人出售奴隸,不是我的話還會有別人?。∥淼纳虝苍谫徺I和出售奴隸,我們還搶不過他們呢!”
少女一時語塞,她看著惶恐的角蟾,陷入了沉默。
大概過了幾分鐘,約拿擔心冷場,拍了拍他的俘虜?shù)募绨?,問道:“這位……呃,角蟾先生,你和你的隊伍被什么襲擊了?為什么半路從北邊折返了回來?”
角蟾有些擔心地看著艾莉爾的眼色。
“沒事,她只是有些事情沒想開?!眰虮鴵]揮手,遮住了女孩的視線,轉(zhuǎn)頭對捕奴隊的首領(lǐng)說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p> 男人這才說道:“我們本來想穿越沼澤地,去青鱗部落補充一些補給,”他老老實實地描述道:“在落葉濕地,我們乘夜里穿過的時候,突然被一個非常恐怖的怪物襲擊了。它好像有無數(shù)肢體,用沾滿了泥水的觸手鞭笞著我們的斥候,而且跑得比納斯里巨蛛還要快?!?p> 傭兵懵了:“這什么鬼東西?”
角蟾叫了起來:“護衛(wèi)先生,我真的沒騙你啊!再給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騙‘荒原的巨怪’?。 ?p> 約拿不耐煩地伸手壓了壓:“我不是說你騙我;我仔細問一下,那東西有多大?攻擊方式是什么?觸手是什么樣的?移動速度有多快?”
“大小和一整個人差不多,移動速度跑得大概和巨蛛在沼澤地上的速度基本持平?!苯求刚f道:“觸手……我們沒看清,應(yīng)該是某種中程攻擊手段,大概隔著四五米可以攻擊到我的斥候們?!?p> 癩子頭艾比看著約拿——他也沒見過這類東西。
“鬼婆的召喚生物也沒有長這個樣子的……”傭兵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真見鬼……”
沉默了幾分鐘的少女突然問道:“我們是必須穿越面前的濕地嗎?”
“是的,落葉濕地是青鱗部落和赤鱗部落之間最大的一片沼澤,”約拿無奈地說:“拾荒者們不論,我們要向北走的話,必然要經(jīng)過這塊濕地。”
“我們跟著雇主大人,”癩子頭艾比立刻表態(tài):“我們有些東西需要去青鱗部落出手,不然這一趟就白來了。”他回頭看著差不多已經(jīng)做好準備的拾荒者們:“你不讓他們掙錢,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p> 艾莉爾深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她轉(zhuǎn)頭盯著角蟾:“你現(xiàn)在是我的俘虜了。”
“尊敬的女士,”男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地說道:“我很有用的,我是銅之階巔峰的戰(zhàn)士,職業(yè)傳承是納斯里濕地捕手,也有完整的職業(yè)傳承的訓(xùn)練方式!”他連聲說:“而且我也是您在這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馴獸師了!”
“我如何確保你不會背叛我?”少女面無表情。
“我向地底的蜘蛛神后起誓!”角蟾已經(jīng)慌了:“如果我背叛您,女神就讓我變作一株融化的蠟燭!”
艾莉爾回身問道:“蜘蛛神后是哪位女神?”
傭兵嘆了口氣:“你有卓爾的血統(tǒng)?”
“我的祖母是黑暗精靈!”
約拿對艾莉爾說道:“這家伙的誓言是很嚴重的,而且如果他違背,幾乎一定會應(yīng)驗,不是每個有卓爾血統(tǒng)的人都敢拿那位女神立誓的,他估計被你嚇得夠嗆?!?p> 角蟾心中腹誹道你比那個小女士嚇人多了,不過他很聰明地沒有說出來。
即便如此,艾莉爾仍然沒有給這個人自由。他們趕著繳獲的十幾頭巨蛛,在黑域的清晨,灰蒙蒙的太陽剛剛照亮大地的時候,一行人離開了赤鱗部,向北出發(fā)。
實際上,幾乎是剛一出發(fā),幾個人就后悔了。
在這個季節(jié),想要徒步穿越一片廣闊的濕地,即便這些人都是常年在沼澤里討生活的拾荒者,也很困難。約拿不得不走在隊伍前面,尋找著比較好走的道路——就算在最好走的道路上,水也沒過了靴筒。
八十幾個人幾乎是手拉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水中跋涉著。他們花了整整一個上午,才走了預(yù)定路程的一半,而到了正午,太陽即將落山。
拾荒者們的士氣也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來。在一個大概五十幾歲的老頭差點因為跌倒沉到泥潭里之后,癩子頭艾比實際上已經(jīng)沒有辦法管束他的拾荒者們了。幾個年齡大的拾荒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走一步了,而年輕人們也自顧不暇?;胰负透刹葸@個年齡的孩子更是歪歪扭扭地在水潭里走著,沉默地把漂浮過去的死老鼠撥到一邊。
在這個倒霉的時候,反而是坐在巨蛛上的少女有了決斷。她先把捆在鞍座上的角蟾放了下來,然后拉著角蟾、艾比和幾個還有力氣的青年人,把實在沒力氣的傷員和老年人放到了十幾頭巨蛛的鞍座上。這些巨大的駝獸顯得有些焦躁,不過在角蟾的安撫下逐漸恢復(fù)了平靜。
安德森·伊姆也在這些傷員當中。
他有些心情復(fù)雜地看著在人群中奔走的少女,在執(zhí)行計劃的過程中,她不得不從巨蛛上下來,因此渾身幾乎都是泥漿。艾莉爾渾然不覺他的目光,在安置好了一連串沒力氣的人之后,她正催促艾比最后一次發(fā)揮他團長的威信,讓大家再加把勁。
只要再前進一兩公里,根據(jù)約拿所說,就會有有堅實的土地了,據(jù)說是濕地中央的一片高崗,上面有青鱗氏族的前哨。傭兵在上一次穿越沼澤的時候親自走過這條路,因此可以確定。
“先祖在上,血裔的貴女……都是這樣的嗎?”術(shù)士喃喃地躺在鞍座的一側(cè)。
大概又走了一個小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筋疲力盡的拾荒團終于感覺腳下的水變淺了。
黑袍的傭兵從最前面折返,走到牽著巨蛛的少女面前: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一個?”
“好消息?!卑驙柌亮瞬聊樕蠟R著的污漬。
“我們前面就是落葉洲,濕地當中的補給點,駐扎著青鱗部落哨兵的地方?!奔s拿深呼吸:“大家可以休息一會。”
“壞消息呢?”
約拿咳嗽了一聲:“原本駐扎著的蜥蜴人哨兵小隊死得一個不剩,尸體的血還沒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