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拿的鐵匠技藝完全來源于自學——格爾德·古斯塔夫可算不上什么一流的匠人，他或許在歷史學，魔法以及武藝方面都堪稱一代大師，但是對于諸如武具整備，和商人討價還價，以及如何應付熱情的酒吧男招侍這些事上，老人確實沒有達到精通的程度。一般來應付這些事情的都是他那位親愛的弟子。在年邁的亡靈把他的徒弟丟在鐵匠鋪的時候，約拿只能一邊詛咒著老師的壞心眼一邊鍛打著他的甲胄，直到夜深時分。
不過也因此，約拿和南境許多城鎮(zhèn)的鐵匠相處得都不錯。
他皺著眉頭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重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點燃火爐，開始拉動風箱。
魔法甲胄的維護是相當麻煩的事。通常情況下，維護一件重甲，最簡單有效地方式就是在上面打一個補丁——沒錯，就像縫衣服一樣，用鉚釘固定一塊堅固的甲片，確保它不會成為整個盔甲結構上的弱點。
但是約拿如果真的這么玩的話，別的不說，盔甲的附魔效果基本上是毀了。無論是武器還是盔甲，附魔裝備的維護都需要考慮到銘刻在上面的魔法紋路和銘文的維護。即便是高手匠人，如果沒有相關的施法知識的話，都很容易搞砸。
幸運的是，銘刻在這件盔甲上的法術畢竟是他最熟悉的護盾術。他勉強能辨認出附魔的符語的真正含義，而周圍那些完全看不懂是在描述什么的區(qū)塊，約拿打算用絕學——不管——來搞定。
畢竟，只要形狀完全一樣，以太就可以在裝備上正常流動。
鐵匠爐的火焰也加熱到了一個差不多的溫度，約拿攤開甲板，看著金屬因為火焰逐漸變軟，他從爐子旁邊拿過早就準備好的大小適合的甲片，覆蓋在其中一個孔洞上，而后揮動戰(zhàn)錘，開始鍛打。
沒錯，他打算用相同的材料直接把甲片煅在甲板上。即便是在蕾爾這樣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里，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工程。至少，應當是一件相當費力的力氣活。
傭兵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剛剛把甲片的一側和甲板融合。他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進度，嘆了一口氣，心里只是慶幸當時自己租的是一周的爐子。他看著外面已經(jīng)到了中午，太陽逐漸落山的天色，把鐵匠錘當啷一聲精準地丟進屋子旁邊的工具堆里面，惹得旁邊的攝巖一陣白眼。
“明天再干，今天實在是玩不動了?！奔s拿嬉皮笑臉地說：“媽的，核對附魔紋路這活實在不是人干的?！?p> “一個技藝精湛的附魔工匠在石王廳可以拿到每月十五個塞爾金幣的薪酬?！蹦赀~的蜥蜴人掃了一眼他的工作臺：“你小子要是隨隨便便就把這東西修好，也不要當傭兵了?！彼麧M意地點了點頭：“不過實話實說，你確實還算有這方面的天賦，至少沒把線連錯?！?p> “我就當做您在夸我，”約拿推開大門：“遠古類型的裝備沒有現(xiàn)代附魔裝備那么復雜，就一條銘文回路來回繞好多次，我還是搞得定的?！彼柭柤?，正準備走出去，卻發(fā)現(xiàn)一個個子小小的少女正好在鐵匠鋪的門前，叉著腰看著他。
“雇主大人，怎么了？”傭兵堵在門前，問道。
“讓我進去?！毖嵘倥院喴赓W地說。
“不許，打鐵有什么好看的?！奔s拿搖搖頭：“而且里面特別熱?！?p> 艾莉爾無奈地捂著額頭：“別鬧，我真的有事要用鐵匠工具?！?p> 這下倒是輪到男人吃驚了：“你還會玩這個？”
“金工實習的時候弄過車床……不是，你別打岔，”少女連連擺手：“我現(xiàn)在沒有魔法能力，想要搞點防身的武器用，”她看著約拿的眼睛：“昨天安德森那家伙說你這幾天都在修盔甲，我就想到過來借一下?！?p> 傭兵無奈地讓開身子：“那個混球……”
攝巖大師和少女打了個招呼之后，就離開了工作臺去吃午飯了。約拿順手拿過老蜥蜴人的板凳，坐在工作臺旁邊，看著艾莉爾在工作臺邊緣鋪開了她的筆記，上面畫著許多他見都沒見過的零件。
男人一時語塞：“你確定這臺破鐵砧真的能做出這種零件？”
艾莉爾從筆記本上抬起頭，她也愣住了。少女看著面前獸皮制成的鼓風箱，光滑的砧板，以及上面鋪著的約拿煅了一半的盔甲甲片：“呃，我以為這里畢竟是大城市，會有更先進的一些設備……”
“雖然我不知道‘車床’是什么東西，但是你顯然是認為每個城鎮(zhèn)里面都會有一家矮人開的鐵匠鋪吧?！奔s拿無情地說：“大小姐，少看點騎士小說吧?！?p> 血裔少女一邊抓著頭發(fā)一邊看著面前的筆記本，幾秒之后無奈地嘆了口氣。
“怎么樣，我就說……”傭兵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了。艾莉爾拍了拍他的胳膊：“幫我個忙，我試試?！?p> “開玩笑……”約拿看著少女點亮了一個魔法光球，掏出鉛筆，迅速地勾掉了那幾個特別復雜的零件，開始畫起三視圖來。傭兵雖然沒上過學，但是畢竟空間邏輯思維還是有的。隨著少女筆尖的延展，他很快就看懂了艾莉爾畫在紙上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個能做吧？”少女刷刷刷畫完，把紙張鋪在約拿面前。
“這倒是肯定能做……”傭兵無奈地說：“這不就是鐵管子？為啥鐵管子里需要……等等，為啥鐵管子里需要附魔？”
“你可以理解為魔法版的膛線。”艾莉爾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儀器：“這是羅莎帶著的備用的能量發(fā)生裝置，不過沒有炮管?！彼龂@了口氣：“本來想著至少做成一把老式步槍的；現(xiàn)在看這個情況，步槍是做不了了。”
“那你做的這個是啥？”約拿把鐵匠工作臺上的甲片扯到一邊：“還有，這三個零件又是什么？”
“那三個拼在一起可以穩(wěn)定地把能量發(fā)生裝置按下去。”少女看著傭兵把一塊精鐵放在臺子上：“至于我做的這個東西……你理解成能量吹箭吧?！?p> 約拿已經(jīng)懶得吐槽這一切了，他燒紅了鐵塊，開始鍛造。
整個過程并沒有什么難的——最大的難點不是把鐵板彎成管狀，而是在彎折之前，刻下那些十分復雜的魔法回路。邏輯上，亡靈的武器不需要魔法就能工作，但是現(xiàn)在沒那個條件，艾莉爾只能用一些銘文把激光約束在鐵管內(nèi)部。
幸好，整個亡靈世界，論起對魔法的應用，血裔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什么，你說大賢者？是個亡靈都知道大賢者不是人——甚至不能算亡靈。
“多做幾根?！痹诩s拿完成了第一根，艾莉爾對著天空試射了一下之后，她立刻反應過來這種簡化設計還有另一個問題：
使用壽命太短。
“我要罷工了！”傭兵大聲嘟囔著：“我從早上到下午一口氣都沒歇！”
艾莉爾思索了一下，她這樣確實有點不太人道。少女擠了過去：“你去吃飯，這根我來。”
“算了算了，你掄不動這把錘子?！奔s拿嘆了口氣：“有吃的沒，給我掰點，我喘口氣。”
血裔少女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紙袋遞給傭兵：“中午帶著的，炸辣椒釀肉?！?p> 約拿對蜥蜴人的大部分菜肴十分不敢茍同，比如南瓜里面塞著玉米和黑草根的混合物然后丟進火堆里烤——主要是黑草的味道太刺鼻了。他在伊希切爾生活的日子里是真的吃膩了玉米和南瓜這些亡靈國度傳出來的作物。
不過炸辣椒釀肉是特殊的。
男人接過紙袋，抽出里面的辣椒。青色的辣椒外面裹著玉米粉糊，里面填滿了黑甲蟲剔出來的肉和沼地蝰蛇的肉做成的肉餡，用鹽，胡椒和一點點黑草根去除肉的腥味，然后丟到油鍋里炸。
他一口把辣椒尖尖咬掉，滿意地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冷掉了也很好吃?！?p> “你知道嗎，”艾莉爾嘗試著提起地上的錘子：“索瓦達大師和我說，蜥蜴人巫醫(yī)們因為太愛吃這種東西，甚至發(fā)明了一個法術來批量給黑甲蟲去殼。”
“這我還真不知道?！眰虮趦煽诔怨馐掷锏睦苯罚瑩屵^少女手里的鐵匠錘：“我只知道那群人在‘南帕’田里面飼養(yǎng)沼地蝰蛇，那些蛇吃老鼠還有小鳥，一個個肥得都快成球了?！?p> 少女瞥了一眼鐵砧：“所以說那些蝰蛇是蜥蜴人主要的蛋白質(zhì)來源？”
約拿已經(jīng)開始鍛打第二塊鐵塊：“如果你說肉的話，是的?！彼麤]有轉頭，只是在四濺的火星里面對艾莉爾說：“除了蛇肉之外，他們吃的第二多的就是藍蛙——咱們來的路上你是見過的吧，就是那種和我們的大車差不多大的巨型青蛙。”
“那個真的不會有毒嗎？”
“除了魔法毒素，大部分蜥蜴人根本就不會中毒，患疾病的情況也很少?！?p> 在閑聊聲中，約拿很快就又煅好了五根“槍管”。在淬火之后，少女把這些鐵管用一條革帶捆住，掛在背后，在應急情況下，以這些鐵管的重量，本身就可以當做近戰(zhàn)武器。
約拿站起身，抻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辛苦了，傭兵先生?！鄙倥嵵氐卣f。
“如果這個時候能有點酒潤潤喉嚨就好了……”男人狡黠地說。艾莉爾從隨身的背包里面掏出一個鐵罐：“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她眨眨眼睛：“喏，啤酒，羅莎那家伙的?！?p> 傭兵看著鐵罐有些發(fā)愣：“這個怎么打開？”
少女站進：“你勾住那個環(huán)，對，向上拉——”
砰的一聲，隨著易拉罐被打開的聲音，鐵匠鋪的大門被推開了。
“很遺憾打擾了二位喝酒的興致，”披著一條圍巾的年邁蜥蜴人笑呵呵地說：“不過長者派我來請二位，他有要事相商?！?p> “阿夸特先生，您這身是什么打扮……”約拿長長地嘆了一聲，一口氣喝光了啤酒：“來了來了，唉，真是的?！?p> 艾莉爾有些疑惑地問：“具體是什么事？”
“簡單來說，我們在北側損失了一些斥候，”沼地獵手的領袖把“一些”兩個字的嘶嘶聲說得比較重：“但是我們不能在沒有情報的情況下戰(zhàn)斗?！?p> “我明白了。”少女點點頭，看著約拿。出乎意料的，約拿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憊懶的神色，這讓她很意外。
“看我干什么，走啊?！眰虮钢约海骸叭ネ砹宋艺嬉ぷ岚?。”
艾莉爾無奈地搖搖頭，隨著兩個人走出了鐵匠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