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白水此刻內(nèi)心的震驚無以復(fù)加。
這時他終于確定了,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種種遭遇,并不是夢,而是真實的。
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也不是做夢。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實。陽光的味道,臉上的痛覺,都在提醒王白水這都是真的。
他低著頭,不說話,耳邊傳來那位女老師和自己語文老師宋老師的對話。那個女老師是數(shù)學(xué)老師,姓張,性格很和藹,還有幾年就要退休了。語文老師宋老師是他的班主任,也是教務(wù)處主任,性格十分嚴(yán)厲。
這些事情一點一點浮現(xiàn)心頭,王白水內(nèi)心涌現(xiàn)一絲溫暖。
不管在這個世界他過得如何,都比在那修仙的世界要強(qiáng)。
每日外出拾荒時候的提心吊膽,拾荒完把自己所得的一切都要上交的不甘,排隊接受身體檢查時被侮辱的痛苦。
饑餓,病痛,窮困,生命之憂。
這一切都和眼前的學(xué)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白水在內(nèi)心默念了一百遍我回來了,在念第一百零一遍的時候,他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門口響起。
“王澤!”
王白水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身穿藍(lán)白校服的女孩站在辦公室門口。
她梳著高高的馬尾,身材高挑,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宋襄?”王白水一怔,回想前塵往事,頓時淚水涌出眼眶。
“出去!”宋老師憤怒地大吼一聲,走到宋襄面前,一把拽住宋襄的胳膊。
王白水“呼”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似乎要沖上去。
站在一旁的張老師面色難堪,連忙去拉住氣得臉和脖子通紅的宋老師,小聲說道:“別動手,咱倆在旁邊看著呢。學(xué)生就是這樣,你堵不如疏!”
宋老師面色稍稍平緩了一下,松開了宋襄的胳膊,說道:“你倆,有什么事,快點說。晚上回家了,襄襄,你給我好好說清楚?!?p> 宋襄有些憤怒地看了一眼宋老師,沒有說話,快步走到王白水面前,看到王白水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淚水在他臉上不住地流淌。
宋襄看著王白水的臉,忽然眼圈一紅。
“王澤,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宋襄說話帶著哽咽,“你別哭了,你這樣我也好難受……”
王白水沉默地望著宋襄,淚水不受控制地在臉上滑落。他已經(jīng)二十多年沒見過宋襄了。
王白水高中的時候心思不在學(xué)習(xí)上,不是畫畫就是看閑書,除此之外就是壓抑不住雄性荷爾蒙,追了隔壁班的班花宋襄整整一個學(xué)期。
后來他才知道宋襄是自己班主任、級部主任宋祁路的女兒。
眼前的宋襄是十六歲那時候的模樣,小臉帶一點嬰兒肥,但是已經(jīng)出落得優(yōu)雅大方。
“襄襄,我,我沒事。”王白水用手背抹了一把淚,努力抑制自己聲音的顫抖,“我就是,我就是不敢相信,我還能再見到你……”
王白水的手在抖,他此刻很想把宋襄擁在懷里,但是他忍住了這股沖動。因為他想起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王白水記得,這個時候,他們二人剛確認(rèn)關(guān)系不久,就在前不久他們兩個人在校外約會被自己班主任,也就是宋襄的父親宋祁路抓個正著。
宋祁路知道這事兒大發(fā)雷霆。他知道自己女兒長得漂亮,成績也名列前茅,于是一直盯得很緊,生怕自己的寶貝閨女早戀。只是他防了這么久,卻沒想到王白水這么精明,悄無聲息地就把自己閨女追到手了。也沒想到自己閨女這么不開眼,看上了王白水這么個混小子。
王白水看著宋襄淚眼汪汪地站在那里,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楚。他抬起手想給宋襄擦淚,但是他想到宋祁路就在旁邊看著,手便懸在半空,尷尬地晃著。
王白水記得不久前,宋祁路把兩個人叫到辦公室臭罵一頓,并且讓二人寫了反思,承諾斷絕聯(lián)系。
王白水泛起苦澀,他知道宋襄在家里肯定受了不少苦,她父母都是老師,對她十分嚴(yán)厲。但是就算如此,宋襄還是在自己出事的第一刻沖進(jìn)辦公室看自己。
王白水想到這里,還是把手抬起來輕輕地把宋襄臉上的淚水擦干凈了。這一舉動看得旁邊的宋祁路眼中的怒火幾乎要沖出來了。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宋襄,王白水內(nèi)心涌上一絲甜蜜,但是這甜蜜里又裹挾著苦澀。
他二十多年沒有撫摸過自己愛人的臉龐了。高中畢業(yè)以后,二人再次見面,就是留學(xué)并且定居新加坡的宋襄,帶著自己新加坡籍的老公兒子出現(xiàn)在同學(xué)會上。
而現(xiàn)在,他王白水回來了,拿回了王澤這個名字,拿回了宋襄愛人的身份。
他要重新把一切牢牢抓在手里!
王白水嘆了口氣,捏了捏宋襄的小臉。
“好了,快回教室吧,還在上課呢?!蓖醢姿÷曊f道。
“嗯。”宋襄點了點頭,忽然臉紅了起來。
宋襄小聲說道:“你好好的。”
忽然她撲進(jìn)王白水懷里,輕輕地吻了一下王白水的嘴唇,然后紅著臉跑出了辦公室。
“???”王白水傻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知道宋襄是一個很保守的女孩子,在上一世兩個人還是高考完了才第一次接吻的。
“襄襄!”宋祁路眼中的怒火幾乎噴了出來,轉(zhuǎn)身就要去追自己閨女。
但這時,辦公室門前,忽然出現(xiàn)了兩個王白水無比熟悉的身影。
“爸,媽!”王白水激動無比,站起身看著熟悉的面孔。
父母的面孔那時候還十分年輕,沒有那么多皺紋。
此刻二老臉上帶著愁容走進(jìn)辦公室,看到王白水安然無恙,頓時愁容消散。
“兒子,你怎么了?”王白水的母親走上前拉住王白水噓寒問暖,而王白水的父親則在一旁和一臉陰沉的宋祁路賠罪。張老師則在一邊給王白水說好話開脫,場面十分熱鬧。
宋祁路沉著臉,把辦公室的門帶上,坐到辦公椅上。
張老師一看,到了處理私人問題的時間,訕訕一笑,出了辦公室。走之前,張老師看著王白水笑了一下,把門輕輕的關(guān)上了??粗鴱埨蠋煘樽约鹤龅倪@些事,王白水內(nèi)心有些感動
宋祁路對著王白水的父母,絮絮叨叨地說起了自己女兒和王白水的種種事情,說得唾沫橫飛,說得咬牙切齒,說得義憤填膺。
王白水的父母只得不斷陪笑,內(nèi)心以為王白水這是早戀遭到了什么打擊才精神恍惚了。
宋祁路的憤怒簡直無法平息,訓(xùn)斥了十多分鐘,最后讓王白水回家反省三天以儆效尤。王白水的父母見怎么勸也沒用,只能答應(yīng)下來。
不過王白水的母親看到自己兒子還活蹦亂跳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很高興了。她挽起王白水的手,以一種平淡地姿態(tài)說道:“兒子,走,咱們回家好好‘反思’?!?p> 她這聲“反思”說得很重,似乎有一種不平在里面。王白水苦笑,拍了拍母親的手,往辦公室大門走去,內(nèi)心卻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王白水的手碰到了辦公室大門的把手,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腦內(nèi)響起。
“別開?!?p> “誰?”王白水內(nèi)心一動,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并沒有人說話。
王白水的母親疑惑地看著王白水,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王白水有些踟躕,他握著門把手,不知道該不該開門。
他的內(nèi)心忽然害怕起來,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開門以后就會變成那個殘酷的修仙世界。
那個他一無所有,一事無成的世界,那個母親抱病,饑寒交迫的世界。
“兒子,咋了?”王白水的母親問道。
王白水定了定神,笑著說道:“沒什么?!?p> 他深吸口氣,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明媚的走廊。
“沒事,沒事,沒回去?!蓖醢姿畠?nèi)心松了口氣。
“兒子,爸媽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兒就去學(xué)校電話點打電話給我們說,別憋著,知道嗎?這兩天天氣降溫太快了,記得把媽給你裝到行李箱里的那件黑白的棉襖曬一下?lián)Q上……”
王白水聽著母親的絮絮叨叨,看著父親關(guān)切的眼神,內(nèi)心無比地安穩(wěn)。
只是這時,他忽然有種憋悶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自于,那個世界,身患重病,兩天粒米未進(jìn)的母親身上。
“娘……”王白水內(nèi)心涌上一絲愁苦和擔(dān)憂。
告別了父母,王白水深吸口氣,調(diào)整心態(tài)。
既然回來了,就要有一個學(xué)生的樣子。
他展望了很多的未來,他的新人生將就此開始!
懷著興奮的心情,他來到教室前,整理了一下校服領(lǐng)子,推門而入。
頓時,他愣在了那里。
王白水看著昏暗的小屋,一盞小小的油燈亮在屋子中間的長凳上。
床上傳來娘熟悉的咳嗽聲,空氣里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潮濕味,饑腸轆轆的感覺充斥全身。
無力,恐懼,想要尖叫,想摔打頭顱,想沖出屋子,想捶打大地。
一瞬間無數(shù)的感覺涌上心頭,王白水愣在那里,愣了很久很久。
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