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見不得欺負女人,應(yīng)該說夏天最見不得自家的女人被別人欺負。
那天,夏天沒欺負妹妹,妹妹夏貝貝卻是哭著跑回來的,夏老太以為孫子又把孫女兒欺負哭了,嘴里一直叨叨個不停,專屬于鄉(xiāng)村老婦人的匱乏詞組夏老太總能蹦出幾句。因為正在廚房生火燒飯,想著這頓打遲點兒作到孫子身上也不打緊,也就沒回到里屋整治夏天。夏老漢也沒空兒過來安慰孫女兒,當時正在院兒里伺候牲口。
寫作業(yè)的夏天聽了夏老太的叨叨本就心煩意亂,妹妹又一個勁兒的哭個沒完,實在受不了,于是擺開他那副當哥那副架子訓斥起妹妹,“哭甚哭,煩死人的東西,要哭滾出去,這兒沒人哄你哈。”
夏貝貝一臉的委屈,哭聲壓低了,卻還是一個勁兒的抽泣,小臉兒看著委屈極了。
看妹妹眼淚汪汪的可憐模樣兒,當哥的也揪心,“咋啦?”夏天語氣雖還是強硬,態(tài)度卻有了一絲轉(zhuǎn)變,詢問起夏貝貝緣由。
夏貝貝的一番哭訴后,夏天知道了真相。原來當日夏貝貝放學后如往常一個人往家走,村兒里一個大她不少的男生不由分說就拿起路邊的沙土揚了她一身,還說她是沒人要的小垃圾,看著臟兮兮的。
臟是事實,與那些有父母在家的小女孩相比,夏貝貝看起來確實不算干凈,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實際上夏貝貝一直都很愛干凈,每天都會洗腳,不像夏天。別人眼里的臟,也只是通過對比不同小女孩后得出的結(jié)論,夏貝貝遠沒到臟兮兮的程度。夏老太年紀已經(jīng)大了,自然不會像那些二三十歲的女人一樣有那份精力把孩子打扮的體體面面,就連夏貝貝頭上的小辮兒都梳不利落,人老眼花了,手腳也就不利落,夏貝貝又貪覺,眼看著就要遲到,老太太又久久不能給她打理合適,所以好些早上夏貝貝去學堂時都只是簡單的擦一把臉,就顛顛的跑著去學校。雖臉上看著干凈,卻總頂著一頭亂發(fā),也難怪被那個小男生說閑話。
聽了妹妹的哭訴,夏天大概知道欺負他的男生是哪個小孩兒了。都是一個村子里的,互相不熟悉卻也知道狗日的家在哪兒,平日在哪片兒活動,找到他不難。
“奶,俺出去一趟?!闭f著夏天就出了街門,全然不顧老太太的呵斥。
小孩子打架拼的是發(fā)育,初中的打不過,二年級的少年對四年級的夏天來說還是綽綽有余,雖有點仗勢欺人,但誰讓他先犯賤的,做錯了就得接受懲罰,怨不得別人。
夏天守在那個小孩兒常出入的地方?jīng)]多久就守到了人,上去以后,也不多說廢話,指著那個少年的鼻子問:“就是你說夏貝貝是沒人要的垃圾的?”
少年一臉的不屑,他雖沒和夏天打過交道,卻也知道他平日里不是惹禍事的角色,而自己在同級別的小孩兒里可是刺兒頭般的存在,不少人都得尊稱一句大哥,“咋,你還要打俺?俺可不怕你?!?p> “承認就行?!?p> 夏天確實不喜歡說廢話,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被塵土裹挾著的少年就沒有了剛開始的霸氣,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你記住,俺說的,以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鄙倌赀€在抽泣,夏天則繼續(xù)說道,“俺妹只能俺欺負,你也告訴你們一批的崽子們,知道咧么?!?p> 見夏天走遠,地面上的少年又恢復了霸氣,“老子饒不了你?!毕奶燹D(zhuǎn)身望去,少年卻又閉上了嘴巴,宛如一只受了驚的野狗。
當天晚上,少年的報復就找上了門。他的父親聽說兒子被夏老漢四年級的大孫子打了,一刻也等不了,氣勢洶洶的就進了夏老漢家的街門,要不是夏老漢在村子里有個好人緣兒,夏天這頓打絕對免不了,家里沒有一個成年男人,要想放開了揍他這個小東西還不是輕而易舉。
“叔,俺也不說別的,你家這個孫子,還得靠他老子整治,你給俺海哥打電話讓回來,俺今兒個就要個說法,俺就想聽聽見一次打一次是個甚意思。”
夏老漢如實把男人的訴求告知了夏大海,包括夏天做下的混蛋事兒,以大欺小,還仗勢欺人。自己治不住,得他回來教育,夏大海知曉了大致情況后,請求男人給自己兩個小時,肯定準時回來給對方一個交代。
男人吃過晚飯就領(lǐng)著挨了揍的兒子進了夏大海家的街門,夏大海不到二十分鐘后也回來了,身后還跟著王秀芝。一進門兒夏大海就抽出了皮帶,知道來人是堵上門要說法的,沒什么比讓對方看著自己修理兒子更有用。王秀芝也不好阻止丈夫,兒子確實需要管教,她聽到丈夫轉(zhuǎn)述的關(guān)于兒子的惡行也是一肚子的氣,想著夏天也確實需要好好整治一番,小小年紀就有了混混似的做派,長大以后還了得,于是也就狠下了心,任由丈夫打罵。
夏天始終沒有言語,聽到來人說讓夏大?;貋斫逃栕约汉蟮哪嵌螘r間他都沒有半點兒辯解,只是低著頭事不關(guān)己的聽著長輩們訓斥,同時眼神知會妹妹不要出聲說話,他有自己的小算計,算計里唯一失誤的就是沒想到父親進了門就抽出了皮帶,還把他強硬的按倒在了炕沿兒上。
夏天就那么撅著屁股受著,不說話,也不哭,男子漢是不會哭的,打死了都不會哭的。不過夏貝貝哭了,因為她不是男子漢??粗赣H不留手的揍炕沿邊兒的哥哥,她實在無法繼續(xù)沉默,一邊用自己小小的身軀試圖抵擋施暴的父親,一邊哭哭啼啼的說出了真相,“是他,”說著夏貝貝指了指蜷在對方父親身后的男孩,“拿土揚俺,罵俺臟,還說俺沒人要,俺哥才打他的?!?p> 聽了女兒嘴里的真相,夏大海才停了手,夏老漢也算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剛才只顧著給來人腆著臉賠罪,他都沒正經(jīng)過問過孫子緣由,孫子也一直閉口不言,他只以為孫子是因為沒人管教,在外作出了禍事,聽到真相的那刻,老頭兒甚至有了一絲羞愧。
同樣對夏天有羞愧感的夏大海卻沒有夏老漢看著的無措,而是漲紅了比剛才打兒子時還紅的臉,對著夏天大聲吼道,“剛才咋不說?”
夏天還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大不打,奶也得打,反正誰打都一樣,俺認咧。”
漲紅了臉的夏大海聽兒子這么說,霸氣絲毫不減,用一雙大掌擒著兒子盯著他說道:“你記著,以后不管誰欺負你妹妹,給大往死里打,大給你撐腰咧?!闭f完狠話后夏大海又惡狠狠的回瞪了一眼剛才怒氣沖沖的男人。
一看夏大海已是怒發(fā)沖冠,男人頓時有了一絲心虛,完全沒了剛才的趾高氣揚,也不好再要什么說法,他只知道事實是自家兒子欺負了別人的女兒,人家上面的哥哥才教訓的他,關(guān)鍵兒子還哄騙了自己,男人自知理虧,轉(zhuǎn)身就訓斥起身旁的兒子,“你個狗日的,還學會欺負人咧??窗巢淮蛩滥恪!弊鲃菥鸵?。
少年一看父親抬起了手,完全沒了方才的從容,緊著就跑了出去。兒子撩了后,當父親的男人只得給夏老漢家人賠不是,滿臉愧疚的說自己沒教育好孩子,還給夏天做了表態(tài),說以后自己兒子要再欺負她妹妹,就讓他替他這位叔叔往死里揍他兒子。
男人回到家后,母親問處理的怎么樣了,他又不好直說自己原本是去問罪的,最后卻成了賠罪的那一個,只得告訴母親說都處理好了,話也說開了。男人的母親聽了后一臉的鄙夷道:“沒出息的東西,小時候挨大海的打,現(xiàn)時你兒子挨他兒子的打,說出去俺這當媽的都嫌丟人咧。”聽了母親這么說男人的臉拉的更長了。
待客人走后,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緊著給夏天說好話,連哄帶笑,直夸夏天做的對,有個當哥哥的樣子,完全不像之前的刻薄。聽了那些好些年都沒聽到的體己話,夏天笑著笑著就哭了。
第二天夏大海夫婦吃了中午飯才去的城里,一點兒沒避著那雙兒女。后視鏡里看著那雙單薄的兒女王秀芝哭了,那一刻她想通了,掙再多的錢都不比在兒女身邊呆著更有意義。
車走后,夏天拉著妹妹的手往街門口兒走去,半道兒上夏天俯在妹妹一邊兒說,“哥以后就不欺負你咧,哈?!币娒妹脹]回應(yīng),夏天繼續(xù)壓著聲說道:“再欺負貝貝哥就不算個人咧?!?p> 夏貝貝看哥哥滑稽,噗嗤一聲就笑了,拉著哥哥的手就歡實的就蹦了起來。
后來,夏天總會等妹妹一起放學,夏貝貝也爭氣,沒兩年,獎狀就掛滿了整面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