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太空未成,元炁未生,元始天王為昊莽溟律大梵之祖,凝神結(jié)胎,名曰混沌?;煦缂炔穑擞刑斓?。中外之炁,方名混虛。元始天王,運化開圖,金容赫日,玉相如天,陶育妙精,分辟乾坤。乃自玉京上山下游。遇萬炁祖母太玄玉極元景自然九天上玄玉清神母,行上清大洞雌雄三一混化之道,生子八人,長曰南極長生大帝。亦號九龍扶桑日宮大帝。亦號高上神霄玉清王。一身三名,其圣一也。”
——《高上神雷玉清真王紫書大法.序》
青華聽到有人喚他,一回頭不禁雙目呲裂——這些個禿驢好重的心思,眼看敵他不過,竟想活活絞死越鳥!那一刻,越鳥和梼杌的樣子在他眼前重合了起來,救梼杌就是救越鳥、梼杌死就是越鳥死,事已至此,他只能不分彼此兩個都救!
黑金孔雀本就被觀音心咒箍著脖頸,此刻又叫那卍字結(jié)死死按在地上,它哇哇地吐出幾口血來,已是強弩之末。青華怒從心頭起,寬袖一揮喚來了萬鈞的南斗九炁水。那時節(jié)諸佛只見萬道水幕從下往上逆流而起,摩天接地無邊無際,水汽奔騰如萬馬掀塵,水聲呼嘯如萬軍入陣,看得西天眾嘖嘖稱奇,只嘆天下竟有如此神物!
天生萬物,萬物有數(shù),水落而云生,此乃造化,不可轉(zhuǎn)圜。可是萬物萬數(shù),總有例外,南斗九炁水就是如此。
相傳當年南極長生大帝和北極太皇大帝在一處山中下棋,突然只見有山民上前供奉凈酒鹿脯,彼時二仙興致正濃,一時貪棋,便胡亂用了這人的供奉,豈料此人待二仙飲食罷了便哭拜求壽。
向二仙奉酒山民名叫趙顏,前日他在耕田時偶遇了文曲星轉(zhuǎn)世的管輅,管輅見他剛滿十九卻死期在即,心生不忍便點化了他。管輅叫趙顏備下凈酒鹿脯,赍往南山之中,那里有一棵千年古樹,樹下有盤石,待趙顏去時,石上必有二人對弈,一人向南坐,穿白袍,其貌甚惡;一人向北坐,穿紅袍,其貌甚美。管輅告訴趙顏,到時候只要他向奉上美酒鹿脯,那二人必用,待其飲食畢,只要哭拜求壽,便能得償所愿。
二仙知道管輅是文曲星轉(zhuǎn)世,便從了趙顏此請。北極大帝取出簿籍,見趙顏十九當死,因此就叫南極大帝在“十”字前添了一個“九”字,讓趙顏壽可至九十九,又吩咐他日后莫要泄漏天機,不然必致天譴。
此后,南山仙弈的奇緣便在人間傳為了佳話,非但如此,二仙一番奇遇,還在那南山上留下了神跡——當日南極長生大帝叫趙顏突然一拜,驚得打翻了酒盅,待大帝走后,那一境之地便生出了一處湖泊,里面的湖水因沾了南極長生大帝的一口仙氣,故有歸仙之意,因此不往下流,倒往上走,在那南山之中成了個倒掛銀河之奇景。此后世間偶現(xiàn)倒淌河、倒流溪,便都是源自這南斗九炁水。
青華喚來鋪天蓋地的南斗九炁水,雷音寺瞬間水汽彌漫,就連大雄寶殿上都起了森森的霧氣。托塔和過江二位羅漢面面相覷,都以為青華大帝要以此法寶破他二人法器,因此雙雙緊咬牙關(guān),傾盡全力將梼杌死死壓住,準備抵抗青華的水陣。
那南斗水越長越高,水汽轟鳴如同天崩,最后跟銀河倒掛一樣立在殿前,但那水幕并沒有沖向梼杌,反而一個回馬槍沖向了托塔和過江。
南斗九炁水有歸仙之力,其力無窮,沖破二僧的法陣不在話下,可青華如果用萬鈞之水去掀二僧的卍字結(jié),那雷霆之力就也會連帶著打在越鳥的身子上,他倒不如直接對付這兩個始作俑者!管他什么羅漢尊者,到了被打飛出去的時候誰還能記得掐訣念咒?
不出青華所料,托塔和過江瞬間被南斗九炁水掀翻,各個飛出百丈有余,差點都飛出靈山境了。梼杌身上一輕,再看時那卍字法陣早就破了。撿回了一條命來的梼杌強打精神,抖了抖翅膀龜縮在一旁,繼續(xù)看青華大戰(zhàn)十八羅漢。
青華先是傷了降龍伏虎,又破了靜坐和挖耳的法器,現(xiàn)在還把托塔和過江打的頭破血流,這才覺得心火稍解,他對著其余還站著的羅漢提劍頷首道:“請各位尊者,顧念明王生死。”
青華雖然得勝卻面露恭敬,也算是全了靈山的顏面。十八羅漢連連敗落,士氣不免有些低落,他們看清了東極帝的手段和本事,便也明白了,今日若是僅憑他們,想要強行攔住這位老神仙只怕是難了。
羅怙羅尊者見十八羅漢凋零頗多,東極大帝卻毫無敗相,有意以理服人,只盼望這九重天的重臣能聽得進去好言相勸。
羅怙羅又叫沉思羅漢,他既是十八羅漢之一,也是佛祖十大弟子之一,號稱靈山密行第一。他七歲時隨母見佛,十五歲時從舍利弗出家,剛出家時十分頑皮,喜歡打妄語,經(jīng)過佛陀傳道后,善根萌發(fā),痛悔前非,從此嚴持凈戒,依教修道,除守戒嚴密外,還有忍辱之德。今日十八羅漢苦戰(zhàn)青華,敗相已現(xiàn),此情此景,合該羅怙羅出面打圓場。
“大帝莫要糊涂了!明王……明王只怕是早就歿了……”
羅怙羅上前與青華理論,青華見羅怙羅敗陣求和卻不卑不亢,提起越鳥生死時面露慈悲眉心微顫,這才愿意與他議論一二——
“羅漢說明王已歿,可有真憑實據(jù)?”
羅怙羅沉默了,明王生死,就連阿尼律陀都不敢斷言,他又哪敢在諸佛面前誑語?大帝有心護佑明王乃善緣也,可怕只怕大帝執(zhí)著于此乃成心魔,對眼前的事實視而不見。
“大帝幾戰(zhàn)梼杌,自然知道梼杌的脾性,它雖有靈根,卻因身負百妖萬年怨念已入魔道。大帝有所不知,我佛如來雖化去了梼杌的法術(shù)肉身,卻始終未能度化它的妖靈。不瞞大帝,若非今日這飛來橫禍,明日此時,我靈山眾必能盡數(shù)化去梼杌身上的妖氣。然世事多舛,梼杌怨氣未除,一心要為百妖報仇雪恨。它困于昆侖千年,未得度化,如今占了明王之身,哪肯相還?明王又何來生機?”
羅怙羅不愧為靈山“密行第一”,說起話來滴水不漏,句句直戳青華的心窩子——梼杌原本沒了身軀失了法術(shù)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豈料他與越鳥諸事倒霉,陰差陽錯之下竟叫這孽畜占了越鳥的肉身!越鳥食了蟠桃,又得了女媧之血,功力與當日在昆侖不可同日而語,這畜生只怕是如獲至寶,哪里有放過越鳥的道理?今日他可以不顧刀兵救下越鳥,可越鳥的生身性命卻依舊握在梼杌的手中。
“青華!你別聽那禿驢的!越鳥還在,她沒有死!”在一旁觀戰(zhàn)的梼杌見此立刻高呼,還好剛才它未曾傷及越鳥性命,否則它今日只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如今青華是它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了,只要青華惦記著越鳥的性命,它就還有一線生機!
“哈哈哈,妖孽切莫戲言!如今爾為了活命,什么不肯說?你說明王未死,便喚明王出來,我等才可相信。”
說話的是歡喜羅漢迦諾迦代蹉尊者,此人一向面生喜樂,心懷慧根,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靈山與青華大帝沒有一個愿意無辜折了明王性命,諸佛顧忌,無非是怕明王早就叫這孽障殺了。倘若明王真的沒死,無論十八羅漢是如何護寺心切,都不能妄自傷了明王。畢竟,要誅殺明王,除非雷音寺里明降法旨,否則誰敢動手?這妖孽上了羅怙羅的當,此刻為了自保必定不敢有所隱瞞,如此一來他們就能知道明王究竟生死如何了。
“臭禿驢!你不信是吧!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喚她出來!”梼杌果然上當,只見它四瞳一翻,突然之間就換了一副神情。
“青華……”越鳥被困在靈臺境,眼看青華苦斗西天諸佛,心痛如萬箭穿心。然而她苦苦參詳,卻始終難解梼杌的封印。她千年修行,尊的是大乘法術(shù),對這奪身縛靈的妖術(shù)半點也不懂,因此吃了個大虧,眼下只能任憑梼杌將她說捉就捉,說放就放。
“越兒……”青華連忙飛上云頭,他早見得越鳥受傷,無奈他卻被十八羅漢纏著不放,心里急的如同火燒。
黑金孔雀一身黑羽下透出出星星點點的血光,就連胸前原本一片青翠的羽毛也已經(jīng)被染成了暗紅色,看得青華心痛如刀絞,方才他顧頭不顧尾,竟然讓越鳥傷重至此。
“越兒……你怎么樣?……你別怕,我不會再讓他們傷你分毫……”
青華說罷就要掐,可越鳥卻用雀喙拱了拱了他,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胸口——
“青華……你讓他們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