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自回京以來,便奉旨暫領了京畿巡防的差事。因巡防營原本由靖遠公節(jié)制,向來紀律嚴明,行動有素,凌霜接管亦是得心應手,并不十分耗費心力,這當然正合南容澈的心意。
這日,凌霜自校場演習回來,剛一進門,便見府里管家江春迎上來說:“公子回來了,晏上卿在咱府上等了好一會兒了?!?p> “在哪兒呢?”凌霜一面繼續(xù)大步向里走一面詢道。
管家便回:“主公叫安排在自得齋相候?!?p> 自得齋是凌霜的書房,靖遠公讓晏麒在此相候,自是讓他專等凌霜的意思了。凌霜聽后卻不免奇道:“父親既然在府,怎么沒有作陪?”
管家又回:“主公偶感不適,不便作陪。再者,晏上卿也是專為訪你而來的。”
“我知道了,春叔您去忙吧。”凌霜說完便抬步向自己的書房走去。
晏麒見凌霜戎裝走來,便知她回府未去更衣便來相見,笑著起身相迎道:“叨擾了,凌霜將軍?!?p> 凌霜亦笑著擺手道:“麒兄久候,找我何事?”
“議策。”晏麒這回并無多客氣,直言道:“前時在朝堂上所提新策,我正在草擬細則,正有幾處要與你商議?!?p> “好,說來聽聽。”凌霜示意晏麒落座,回身正準備將書房的門關上,卻見江春又引著小筍走來了,想是來傳主君旨意。
小筍快步上前,先向凌霜見禮:“將軍,小筍來傳陛下口諭。”
凌霜也便揖手回禮:“臣恭聆圣訓?!?p> 小筍見凌霜如此,又笑說道:“將軍不必多禮,陛下說了,這只是句家常話?!?p> 南容澈遣人專程給自己帶過來一句家常話?這倒教凌霜感到十分納罕,連身后的晏麒聽了也禁不住好奇地走上前來,站在了凌霜身側。
小筍這才故作驚訝道:“呦,原來上卿大人也在,失禮失禮?!?p> 晏麒不以為意,只問道:“陛下的口諭,不知我可聽得么?”口中雖是這樣問,行動上卻顯然沒有回避的意思。
“陛下此話本是對將軍一人說的,”小筍笑回道:“不過,上卿大人要聽也無妨。陛下說了,”小筍刻意清了清嗓子,繼而仿著南容澈的口吻說道:“凌霜若得閑,可隨時入宮侍寢?!?p> “什……什么?!”凌霜乍聞此言,驚得滿臉通紅,不可思議地盯著小筍。
“嗐,”只見小筍忽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說道:“瞧我這嘴,真是該打!怎么把伴駕說成了……”忙又向凌霜賠笑道:“讓將軍受驚了?!闭f著不忘瞥向站在一旁的晏麒,只見晏麒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仿佛生吞了一顆橄欖果似的。
凌霜暗嘆這一向機靈的小筍,今日怎么竟有這樣的口誤,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不過好在凌霜性格疏闊,并不多糾結于此,迅速回神答道:“陛下的意思,凌霜記下了?!?p> 小筍又喋喋地解釋道:“將軍千萬見諒。這些日子小筍私底下練些話兒,想著以后迎奉皇后娘娘用得著,不妨這一不留神就說走了嘴。不但讓將軍受驚,更讓上卿大人見笑……”
“這算不得什么,不必再提了?!绷杷蠓介_解,也免得讓小筍越描越黑。
小筍連口稱是,雖然面露慚色,其實心中頗為得意自己此番不辱使命,樂呵呵地作辭回宮去了。
時下光景,雖已是秋氣漸濃,御花園中的各色奇花異草仍舊是爭奇斗艷,而南容澈卻站在一株梅樹旁出神。畢竟不是梅開時節(jié),此時那孤高獨立的傲雪瓊枝在周遭的一片花團錦簇中自然顯得矜持而落寞。
花雖不敗卻是蕊寒香冷,毓寧公主便也少了幾許撲蝶的樂趣,而這樂趣卻是可以在別處得以彌補的。雖然隔著不遠的距離,那梅樹邊的賞花人似乎并未覺察到她的到來。于是,一抹狡黠的光亮在她那雙原本清靈澄澈的秀目中閃過,毓寧一邊咬唇屏息、躡手躡腳地向他靠近,一邊想著自己等下要用怎樣的怪聲來驚動他。
“??!”隨著一聲短促的尖叫,毓寧手中的團扇應聲落在地上,繼而嬌聲嗔道:“皇兄你嚇死我了!”原來南容澈在毓寧挨到他身后時忽然轉(zhuǎn)過身來輕聲一喝,如此出其不意的舉動反倒讓全神貫注的毓寧受到了驚嚇。
南容澈轉(zhuǎn)作笑顏,俯身撿起毓寧剛剛受驚失落的團扇遞回給她,說道:“誰叫你心懷不軌,意圖驚擾圣駕?這次算是小懲,下不為例。”
“哼,皇兄真是無趣!”毓寧嘟嘴不樂道。
南容澈笑著抬手在毓寧額間輕彈一記,說道:“胡說,朕有趣著呢。”
毓寧很是不以為然,繼續(xù)取笑道:“有趣到守著一株光禿禿的梅樹發(fā)呆嗎?”
“不是發(fā)呆,是睹物思人?!蹦先莩旱难鄣琢鲃又币姷臏厝?,轉(zhuǎn)過身又撫上梅樹的一枝。
“江凌霜,”毓寧公主不禁想到種下這株梅樹的人,先時滿面天真俏皮的笑容也隨著說出她的名字而散去了:“皇兄好像很在意她呢。”
毓寧的話南容澈聽在耳中,卻沒有答話,而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也是,”毓寧公主似乎被勾起了心事,語氣猶疑而不無傷感的說道:“他也很在意她吧。”
南容澈聞言偏過頭來看向毓寧,詢道:“誰?”
被皇兄一問,毓寧公主的雙頰紅云頓起,低聲回道:“晏麒哥哥。”
南容澈心中自然清楚毓寧所言不錯,卻不由地蹙眉反問:“你如何知道?”
毓寧公主一時默然,旋而睫毛盈盈如沾春露,喃喃低訴:“先前皇兄為我們賜婚時,晏麒哥哥便說須得等她回來再議。如今她已歸京數(shù)日,可……卻并沒提起賜婚的事……”
南容澈見毓寧這樣,伸出雙手親昵地扶著她的雙肩,微笑說道:“怎么,寧兒是等不及要出閣了么?”
“才沒有!”毓寧羞赧地破涕為笑并以團扇遮面嗔道:“皇兄休要打趣我!”
南容澈輕輕一笑,并不向毓寧解釋為何會按下賜婚一事不提,只說道:“那就不要胡思亂想。寧兒既然不急,朕想著與其下旨賜婚,倒不若等著晏麒親自來向朕求娶你,豈不更顯皇家體面?”
“可是……”看著南容澈似是寬慰卻又不容辯駁的神情,毓寧欲言又止,轉(zhuǎn)而說道:“但憑皇兄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