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最終促成蝸牛解散的就是我本人,那個日子比我記憶中提前了一個月。
宋羲和沒能在米蘭躲到九月份,因為許望舒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回他消息了,他匆匆從米蘭回國,就接到了莉莉發(fā)來的工作安排。
這次央視的七夕晚會邀請他們上臺演出,勢必要寫一首新歌出來,這回他們工作的地點搬到了公司。我常常路過錄音棚看到兩個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歌詞和作曲都是靠著微信傳來傳去,就這樣寫出來的歌水平也沒有絲毫退步。
到了節(jié)目錄制的那天,我也跟著去了。兩個人還是全程沒什么交流,只是宋羲和時不時地獻(xiàn)獻(xiàn)殷勤,幫許望舒拿包,倒水,只可惜許望舒仍舊沒什么表情,不著痕跡的一一拒絕了。上臺前他們站在幕后補(bǔ)妝,宋羲和的一雙眼睛始終黏在許望舒身上,幾次想說句話,都沒能靠近。起初我還有些擔(dān)心他們上臺后的狀態(tài),可許望舒一站上舞臺,整個人便像換了個人一樣,喜笑顏開仿佛之前的不愉快都不存在,宋羲和反倒有些惶恐,但在看到許望舒的笑臉之后也放松下來。
這次晚會的主持人是江知節(jié)。
“他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總是這樣敏銳。
“嗯,不過,應(yīng)該很快就能解決了?!蔽掖鸬?。
“那就好,他們現(xiàn)在還年輕,以后就會明白,身邊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過是過眼云煙?!苯?jié)應(yīng)該也看到了一些評論,可惜事情并不如他所說的那樣,分開對于他們倆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至少大家都不會再痛苦了。
發(fā)出解散通知的那天是九月五號,那一天是一年之中無數(shù)個普通日子的其中之一,沒有刮風(fēng)下雨,只是普普通通的晴天,一切都普通極了,只是剛好在那一天,宋羲和答應(yīng)了許望舒提出的解散,而我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這件事情讓這個日子添了一絲遺憾的味道,不過也只是一點而已。
五年前我看到他們解散的消息,只一眼我就哭了起來,那晚我的眼中一直含著淚,是我人生中第一個不眠之夜,第二天我照樣坐車去學(xué)校辦理畢業(yè)的手續(xù),從地鐵轉(zhuǎn)到大巴,一站都沒坐錯。從教務(wù)處領(lǐng)了我的檔案,又到樓里辦了手續(xù),一切都順利極了,可我的心里沒有情緒,我很清楚?;氐郊矣质强帐幨幍姆块g,電視機(jī)前擺著父母的照片,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仍然沒有什么情緒,平靜的像是死了一樣。
今天,我仍然很平靜,可是這種平靜下面沒有波濤洶涌的悲傷,它只是平靜。我再次見到宋羲和已經(jīng)是五天之后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服,頭上帶著一個黑色的帽子,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見下巴上潦草的胡渣。他摘下帽子露出疲憊的雙眼,我從前最喜歡他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是藏著星星,可是現(xiàn)在,他只能垮垮的撐起眼皮,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睛看著我,眼周布滿了血絲。
“我想請假一段時間。”他啞著嗓子說話,我從他身上聞到了一絲幾不可查的煙氣和酒氣,他從不抽煙的。
“沒人再說你賣腐了,我以為你會開心一些。”我說。
“我現(xiàn)在倒寧愿他們這么說了。”他不想解散,這是我從這句話中聽到了唯一信息,可是他還是同意了不是嗎?難道是為了許望舒?
我準(zhǔn)了他半年的假,許他明年再演出。他沒再多說,看起來累極了,比之前趴在我懷里哭時更顯得痛苦。
我突然覺得這個決定做錯了,我不該答應(yīng)他們解散的請求。于是我再次來到了許望舒家。
這一次打開門屋里沒有嗆人的煙味了,屋子收拾的整整齊齊,包括之前粉絲們送的禮物也都不見了,那些禮物都是他和宋羲和一人一個的。
“你看起來過得還行?!蔽蚁乱庾R的這樣覺得。
“得償所愿了,自然高興?!彼卮稹?p> 我看著他,他倒是將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只是瘦了不少,比之前看起來還要兇。他的頭發(fā)上猛然添了不少白發(fā),說是一半都白了也不算夸張。
“需要我給你半年的假期嗎?剛剛我哥來找我,問我要了半年假,我想你或許也需要?!甭犖艺f完,他的眼中猛然出現(xiàn)了一絲情緒,扭頭問我:“他怎么了?”或許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不合適,他又干笑了兩聲說:“現(xiàn)在沒人說他賣腐了,還順便丟掉了我這個累贅,他高興的要去旅游了?”
“你怎么這樣想?他從來不認(rèn)為你是累贅?!蔽殷@訝又有些憤怒。
“沒有我他也不用被罵。粉絲說得對,他那么厲害,那么有才華,而我什么都不是?!痹S望舒沒再看我,伸手又開了一罐啤酒。
“或許吧。”或許正如他所說。
許望舒這人,看起來是一個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他有錢,有才,又有貌,如果不是他親口說出來,我這輩子也不會知道他也有自卑的時候。面對宋羲和的時候,面對這個快速成長起來的弟弟,他一直在自卑,他想,他們分開之后,這個人一定、一定會走的更遠(yuǎn)。
從許望舒家里離開,我心亂如麻,我本以為這是我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可是為什么大家都不開心?明明每一個人都好像得償所愿了,為什么還不開心?下樓時我遇見了陸絳河,他行色匆匆,手里拎著藥。
“望舒哥說他最近有些失眠。”袋子里裝的是褪黑素。
我想到江知節(jié)那天說的話,什么都沒有身邊人重要嗎?或許分開之后,他們倆也是這樣想的。
我第一次到江知節(jié)家里做客,他一直沒有成婚,一個人住在BJ。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很厚的相冊翻給我看,讓他指著其中一個男孩說:“他曾經(jīng)是我最好的搭檔?!蔽艺J(rèn)出來了,那人叫林先覺,在我的世界中,他是和江知節(jié)齊名的優(yōu)秀主持人,甚至人們在談起他時比江知節(jié)的贊譽(yù)還要高,在我那,他們還是好朋友,只是在這個世界,我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
“我們一見如故,無話不說,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天大的幸運(yùn),人人都在求知己,而我這樣輕易就遇到了。”他說起和林先覺的往事,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候他們還是剛剛步入社會的少年人。
林先覺才華橫溢,很快就在好幾個大節(jié)目露了臉,江知節(jié)憑著溫柔機(jī)靈也得到了電視臺的賞識,讓他做了幾檔綜藝節(jié)目。兩個人的名氣逐漸起來,最終在一檔節(jié)目中相遇了,從那一天開始,江知節(jié)的人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從來沒有那樣開心過,那檔節(jié)目在他的努力下做了一季又一季,評分卻一點沒掉。最讓他開心的是,林先覺永遠(yuǎn)都會為了這檔節(jié)目留出檔期,陪著他玩了一季又一季。林先覺曾說:“我和江知節(jié),算是棋逢對手,也算高山流水?!苯?jié)又何嘗不這樣想,可是他更想要大舞臺。臺長說他們倆配合的很好,可以一直這樣搭檔下去,江知節(jié)猶豫了。他和林先覺,都不能被對方困住,他們值得更大的舞臺,值得全場的聚光燈都照在他們身上。江知節(jié)自以為做了一個十分正確的選擇,下一季節(jié)目開始前,他請了新人去接替他,而林先覺也意料之中的沒有參加。他們各自好像都奔向了更好的前程,不用守著那個節(jié)目干一輩子,而那個節(jié)目,在這一季結(jié)束之后,就再沒了下文,就像林先覺一樣,消失的悄無聲息。江知節(jié)還是從同事的口中得知的,林先覺已經(jīng)去了國外留學(xué),他打算繼續(xù)進(jìn)修世界史,這件事他沒有告訴江知節(jié),他或許早就看穿了江知節(jié)的打算,于是將舞臺全部留給了他。
“現(xiàn)在想想真是慚愧,我曾經(jīng)自以為是他的知己,可是卻不知道在他心里我比那個閃閃發(fā)光的舞臺更重要。”江知節(jié)如今已經(jīng)五十歲了,他早就站到了他夢想中的那個大舞臺,當(dāng)所有的聚光燈照向他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林先覺,如果他沒有走,或許他們可以一起站上大舞臺也未可知。江知節(jié)說,他看見許望舒和宋羲和,就像看見了曾經(jīng)他們、
“人是會說謊的,可是眼睛不會,他們究竟想不想分開,你一看就明白了。人生又有幾個六年,又能遇見幾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等到十幾年后再來后悔,一切都遲了。”
外面的聲音很嘈雜,而我們一生中所要注視著的,從來都不是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而是身邊近在咫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