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準(zhǔn)備去找宋羲和談?wù)劇?p> 太陽還沒落山,宋羲和的家里卻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我一抬腳,就踢到了一個瓶子,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酒瓶。宋羲和半靠在沙發(fā)上一口一口的喝酒,眼睛朦朧的半睜著,好在還能認(rèn)出我是誰。
茶幾旁的垃圾桶里塞滿了紙團(tuán),我隨手撿起一張來看,是四句歌詞:
“我們久別重逢,相坐無言;
我們久別重逢,破鏡難圓;
我們久別重逢,再次離散;
我們久別重逢,難如初見。”
“我去看過許望舒了,不到十天,他頭發(fā)白了一半,連覺也睡不好,眼底下的黑眼圈已經(jīng)濃的遮不住了?!蔽议_口先說了許望舒的情況,宋羲和灌酒的手果然停了下來。他勾唇慘笑兩聲,說:“他得償所愿了,有什么好睡不著的?!蔽叶⒅难劬锩髅鲹?dān)心得很。
“那你覺得他的愿望是什么呢?是不想被人造謠?不想被罵?還是說,不想你不開心?”宋羲和怔住,看向我,有些不可置信。接著他又笑起來,笑的眼淚砸了一地:“怎么可能,我看到了,自從我們火了之后,他的黑料到處都是,每時每刻都有人罵他,那些人甚至組了一個超話,沒日沒夜的往里面發(fā)一些惡心的話,我全看見了,他想走,也是因為這些吧?!?p> “你同意解散,是因為看見了這些嗎?”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可看到宋羲和緩緩點頭的時候,我的心還是漏了一拍,一瞬間,無數(shù)委屈和痛苦都向我砸過來,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宋羲和曾經(jīng)以為自己最痛苦的是看到他的音樂沒有獲得應(yīng)有的價值,是看到自己精心準(zhǔn)備的演出被人說是賣腐,后來他聽到許望舒說要解散組合,那時候他又覺得,什么價值,什么賣腐,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和這個人唱一輩子??墒撬€是同意了,因為比起自己的愿望,他更在乎許望舒開不開心,所有人都以為許望舒是從來不在乎評論的,可是宋羲和知道,許望舒總是深夜翻著評論,會因為別人的辱罵而情緒低落,會歉疚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的父母,連連說著都是自己的錯。就像現(xiàn)在,許望舒再點開直播時,他會仔細(xì)的看著下面滾動的評論,一句一句的回應(yīng)著,說話時也謹(jǐn)慎溫柔,生怕觸了粉絲的霉頭,轉(zhuǎn)眼就被罵的狗血淋頭。
他何曾這樣卑微過,他的目光本該注視天穹之上的星光。
宋羲和不想看到這樣的他,可許望舒何嘗不是處處在為宋羲和考慮。
“羲和?!痹S望舒已經(jīng)站在門口聽了很久了,從我進(jìn)來的那時候起,他就在門外聽著。宋羲和還掛著淚,聽到許望舒的聲音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他睜大了眼睛往門口看去,又不可置信的用手擦了擦眼淚,終于確定了門口站著的人就是許望舒。
“對不起,我之前說那些話都是騙你的,我以為我們解散了,你就不會因為網(wǎng)上那些言論難過,而且我這么普通,跟你組合只會拖你的后腿,所以我才一直逼著你答應(yīng),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解散,我根本不想一個人上臺演出,我都不知道跟臺下說什么話,沒有你在我什么都干不好?!痹S望舒說著也哽咽了,比起宋羲和的眼淚,我更怕許望舒的,一個光靠眼神就能殺死你的人,現(xiàn)在靠在門上捂著眼,實在有點接受不了。許望舒使勁蹭了蹭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近宋羲和:“那些人罵我的時候我確實很生氣很難過,但是這些比起失去一個好搭檔都不算什么,之前也有人罵我,可是你在,我就不在乎,我最怕的,是你嫌棄我。宋羲和,我能繼續(xù)拖你的后腿嗎?”
宋羲和呆坐在沙發(fā)上很久沒有動靜,直到聽到這句話,他等這句話等的太久了。
“我也是,沒有你在,我什么都做不好。再也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站在我身邊了,哥。”
我沒想到事情進(jìn)展的這么順利,直到兩個人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涕時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過了一會,他們就告訴了我一個更大的消息——重組。
他們要重新組合,此時距離他們解散過去了僅僅半個月,而我瘦了五斤。莉莉在會議室里大發(fā)雷霆,其場面之可怖饒是章娉也要退避三舍,我更是沒敢靠近一步。最后,兩個人齊齊被莉莉趕了出來,隨之被丟出來的還有幾個不知道什么內(nèi)容的文件夾,整個公司都回響著莉莉的咆哮聲:
“你倆!這輩子都別想重組!”許望舒和宋羲和雙雙站在門外唯唯諾諾的點頭應(yīng)著,莉莉還沒消氣,繼續(xù)吼道:“不許在任何社交軟件上互動,誰要是讓我加班,雪藏一輩子!”他倆的頭垂的更低了,等莉莉轉(zhuǎn)身時,一溜煙跑出了公司。
我知道他們這輩子或許都沒法再重新組合,不過這樣的結(jié)局對我來說也足夠了。
“你的時間不多了,準(zhǔn)備告別吧。”空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了我的肩膀上,舔著爪子看我,是啊,我還有十天時間。
其實沒什么值得告別的,等我走后,他們都不會再記得我了,我做過的事情會被分給其他人,以此來扶正世界線。不過我還是鄭重的辦了離職,將我全部的股份都還給了韓奕,然后叮囑他一定要將我的公益項目做下去。公司給我安排了歡送會,不過我沒有去,這種場面去了最多就是抱在一起哭一場,我不喜歡。
我用了兩天的時間和陸韶一起把BJ叫得上名字的景點全都逛了一次,在各大街區(qū)毫不猶豫的揮霍掉我的存款。
宋羲和的服裝店生意越來越紅火,只是基本上全是粉絲在買,偶爾也能看到幾個掛在咸魚退坑出的,宋羲和剛開始還有些難過,覺得自己辛辛苦苦設(shè)計的衣服被當(dāng)成周邊收藏了,不過他很快又振作起來,說總有一天會有人只是為了衣服好看才來買。
宋羲和突然說有禮物送給我,我去了他家。他拿出一個漂亮的盒子,那是他專門設(shè)計的,他的服裝店專有的盒子。宋羲和從不做裙子,但他為我做了一條。我沒打開看,我怕一打開我就舍不得了,因為他說我這條是綠色的,他還做了一條藍(lán)色的,要燒給天上的人。
“我就要走了?!边@幾天空也不再管我胡說八道了,尤其是宋羲和這種早就知道的人,好在他一直沒拆穿我,讓我將這份寶貴的情意一直珍藏到了最后,現(xiàn)在是時候告別了。
“去哪?”他問我。
“回到,我的世界去。”我實話實說,“我本來應(yīng)該保密的,不過現(xiàn)在我要走了,可以稍微坦白一下。我跟一個人簽了協(xié)議,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就永遠(yuǎn)失去和那個人成為朋友的可能了,章娉就是,現(xiàn)在她對我比之前冷淡多了。”
“我倒覺得沒有,”宋羲和搖了搖頭,“感情這種東西怎么會因為什么協(xié)議而終止呢?章娉對上司,可不會直來直去的?!彼昔撕瓦@樣一說,我倒有點明白過來了,我一直以為章娉只是單純的看不上我呢。
我和宋羲和又聊了很久,我向他說了我來這里的目的,將我曾經(jīng)不敢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這事我只敢跟宋羲和說,要是許望舒知道我是他的粉絲,尾巴就會翹到天上去。
“我之前一直幻想自己能有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她與我該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是惺惺相惜,不離不棄。不過我一直沒找到,就在我以為這種事情只會出現(xiàn)在小說里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們。你們解散那天,我真的很難過,我渾渾噩噩的過了半年,都沒從痛苦中走出來,直到我來到這里。我想,或許我親眼見證過,就不會再絕望了。”再次提起那段往事,我不禁再次紅了眼眶,曾經(jīng)那些灰暗的時光似乎又將我圈禁,只是這次,有人替我擦去了眼淚。
“可我們也不是天作之合,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我們磨合時也曾遍體鱗傷,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要委屈才能求全的。我和他,只是拼了命的想互相靠近,才逐漸變成了舞臺上的樣子,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p> 我知道,他們是那樣不同的兩個人。
“我曾經(jīng)也幻想著,或許我能成為什么人的信仰,所以我的每一句詞,我畫出的每一個圖案,都被賦予了意義,今天再回想,那是一個多么蠢的想法。即便是那些呼喊著愛我的人,他們愛的也只是他們幻想中的我,否則又怎么會以愛之名對我附加那么多要求,你也是。”宋羲和看向我的目光像是蒙了一層厚重的霧,那其中的蒼涼與悲哀,像是高山上千年未被敲響的鐘。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么。
他竟又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說:“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不要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你自己才是更值得你堅信的人,你心里住著一個指引你的神?!?p> 離開時宋羲和喊住我,含笑問我:“需要我給你簽張名帶上嗎?”
“不用了,我會認(rèn)真聽你的歌的?!蔽覔P了揚手,跟他告別。
臨走前,我看到玄關(guān)處擺著一個相框,里面是宋羲和上回寫的那四句詞,后面是許望舒的字跡,他在那四句后面加了十六個字,那段詞現(xiàn)在變成了這樣:
“我們久別重逢,相坐無言(相談甚歡);
我們久別重逢,破鏡難圓(破鏡重圓);
我們久別重逢,再次離散(再續(xù)前緣);
我們久別重逢,難如初見(一如當(dāng)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