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徒兒,你怕不怕?
如此一雙杏花眼,言語難以描繪其萬一,卻讓黃安的心臟都猛地一顫。
有淚,有光,有希翼,有疑惑,也有不解,更有黃安看不懂的托付。
黃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明白這個眼神蘊含的意思的,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徒兒,為師帶你去買歸元湯,你怕不怕?”
趙敦目睹女兒離去,轉頭看向了黃安。
情況不對!
我自然怕。
黃安臉色一僵,咽了咽喉嚨。
“師傅,徒兒不怕!”
黃安不知怎么的,想起師姐臨走前的眼神,躬身答道。
但愿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他緊了緊衣袖中的鋒利匕首,跟上了嘴角帶笑的師傅。
他預感到,就算他剛剛說怕,也免不了走一遭的命運,干脆說不怕好了,還能留個好印象。
“嘎吱”一聲,半掩的趙家武館大門洞開,露出了讓黃安驚訝的街道景象。
他看到了跪在武館門口的龐漢,那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的“武道高手”,此刻就跪在正門口,跪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像只鵪鶉一樣,將頭縮在脖子里,本來高大的身軀,愣是擺出了小女兒的姿態(tài)。
若不是黃安瞥見他藏在長發(fā)后面通紅的耳跟,還以為他睡著了呢。
武館外,是看熱鬧的人群,很熱鬧,指指點點的。
對于普通的街坊市民來說,有朝一日能看到趙家武館的大弟子——龐漢,跪在武館門口,太過稀罕了。
他們有的人從凌晨六點多看到了現(xiàn)在,仍舊興致高漲。
有賣菜的,賣柴火的連買賣都放在了一邊。
聽說這龐漢是龐家藥鋪的繼承人,如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錯,竟然被罰跪在這里。
人群臉上的表情不一,在趙敦帶著黃安出來之前,一直對著龐漢指指點點。
畢竟整個豐安縣城誰不知道,諾大一個趙家武館,也就趙敦大人一個撐著。
龐漢?
一個藥鋪東家的兒子,也沒什么怕的,畢竟,誰沒有幾個練武的親戚呢?
不成銅皮境,永遠不能讓人感到敬畏。
不過,隨著趙敦露面,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
當著人家?guī)煾档拿媪R徒弟,那不是聰明人能干得出的。
至于跟在趙敦后面的黃安,被他們自動忽略了。
黃安面色怪異,疑惑地盯著龐漢的背影。。
難道自己猜錯了?
看熱鬧,看得就是龐漢師兄?
不應該?。?p> 看自己弟子出丑,很開心?
師傅看著一臉凝重,據(jù)前幾日說話的語氣看,也該是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臐h子,怎么會耍著他玩?
不過黃安很快就會知道,自己猜錯了。
跪著的龐漢心中五味雜陳,憤恨、羞怒的情緒止不住的攀升,耳邊不時傳來的嬉笑聲,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
不過,他還是很快就感受到了氣氛的詭異,周圍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人群沒有離開,沒有腳步聲。
應該是有人來了,來人分量還不小。
龐漢紅著臉抬起頭來,余光便看到了站在一側的師傅。
心中頓時一驚,師傅痊愈了?
還來親自請他進去了?
這可太好了。
“師傅!”
他叫了一聲,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心態(tài)叫的。
祈求?
羞恥?
委屈?
高興?
感恩?
聲音不大,但清晰入耳。
“滾回去!”
趙敦冷冷掃了龐漢一眼,便再也不看他。
隨后他上前一步,負手而立,將目光放在街道盡頭。
他已經得到消息,今日李家少爺,將會帶人強行闖入。
以趙敦這么多年來的江湖和軍旅經驗,他已然明白,今日被動等待,怕是難以善了。
趙家武館是自己一刀一槍闖出來的,這諾大家業(yè)沒有祖宗前輩的絲毫功勞,全靠他一人而成。
以一人一代的努力,占據(jù)豐安縣的西城,已然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可惜的是,趙家武館也因此底蘊太薄,沒有時間積攢銀兩和功勞,也就無法培養(yǎng)出可堪重任的銅皮境高手,人脈也不如那些代代相傳的武道家族。
諾大一個武館,能算得上高手的,就是他一人而已。
李家少主帶的那些烏合之眾,他不放在眼里,他真正擔心的是,那些潛伏在暗中磨刀的同境界之人。
自己傷勢距離恢復還差一段時間,今早得到消息,不得已之下,只能站出來了,總不能讓一幫不成器的弟子們擋在前面吧。
與其被動等死,不如主動出擊,還能有一線生機。
至于拉上黃安,也是他靈機一動。
若是能用得上,也算是一樁好事。
若是用不上,那些狗仗人勢的東西,怕是也不會將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武館,且病入膏肓,將死之人放在眼里。
黃安也能活命。
至于他的兩個女兒,和那些弟子,若是今日能成,必然能活。
若是不能成,嚇不退暗中的敵人,到時候打起來,那些弟子們也不會讓他投鼠忌器。
他已經安排好了,若是今日出現(xiàn)最壞的情況,會有人救他的兩個女兒離去。
卻說聽到師傅呵斥聲的龐漢,本來五味成雜的心情,頓時委屈了起來。
他來武館十年了,和師傅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說,他以為師傅出來是關心他,叫他回去。
沒想到脫口而出的一個“滾回去”,讓他的臉色煞白。
趙敦積威多年,龐漢不敢反駁,垂著頭應了一聲,一手扶著酸痛的膝蓋,一手撐著地板站了起來。
他注意到了站在師傅身后,一言不發(fā)的黃安,心中恨恨,倒也不敢再出言得罪,只是將其記在心里,以待后面找回來。
“沒我的命令,不得出來!”
趙敦斜眼瞪了龐漢一眼,便不再看他。
龐漢頓了頓,不知何故,但還是應了下來。
“是,師傅!”
說完,一瘸一拐地走了進去。
他在和黃安錯身而過的瞬間,身子頓了頓,一句話也沒說,便走了進去。
黃安看著龐漢逐漸恢復的正常走路姿態(tài)的背影,暗叫倒霉。
這次可將龐漢得罪狠了,雖然這是無妄之災,他自問自己并沒有過錯。
但是,人的感情誰又能說得清呢?
將自己放在龐漢的身上,那黃安覺得,自己可能比龐漢還要覺得自己委屈。
看來得找個機會化解一下,否則仇怨變大就麻煩了。
黃安只想安安靜靜練武續(xù)命,甚至是治療癌癥,他不想惹出任何麻煩。
黃安堅信一條,那就是只要他道歉道得夠快,夠真誠,就沒人會主動找他麻煩。
只是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因為眼前有更緊急的事情要解決。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消息,本來在圍觀的街坊小販,神色突然間變得慌亂起來,本來就有心離去,此刻哪里肯停留?
當即一窩蜂地散去。
很快,寬闊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了,偶爾有從兩側閣樓上探出的好奇的腦袋,也很快縮了回去。
其實,在黃安沒有看到的街道臺階下面的堆放樹葉的坑邊,站著一家四口。
一對年紀約莫四十的夫婦,帶著兩個扎著朝天辮子的龍鳳胎。
這一家四口和其他人的神情相比,很奇怪。
兩個懵懂小孩兒看著熱鬧,他們的父母剛剛似乎哭過,眼眶紅腫,此刻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不住顫抖,眼神惶恐,令人揪心。
二人身前站著兩個抿著嘴,憋著淚的孩子。
武館門口前。
一陣秋風吹過,明明今日的陽光不錯,但黃安竟感覺到一股透心的寒意,他不由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往館主身后退了兩步。
手觸碰到懷中的匕首,黃安的心,逐漸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等黃安站得腳底板發(fā)硬的時候,街道的拐角盡頭,出現(xiàn)了一堆烏壓壓的人影。
隨著人影的靠近,視線逐漸清晰了起來。
約莫三四十人,一個個膀大腰圓,尤其是前頭兩排的七八個人,氣勢極其不凡。
身形龐大,雙臂似乎能跑馬,偶爾裸露的部位,能看到一道道傷疤。
應該都是練武之人。
他們逐漸走近,越走越快,仿佛一片黑壓壓的烏云壓了過來。
氣氛凝固,空氣像是靜止了一樣,連讓人呼吸一口氣,都覺得悶得慌。
黃安咽了咽喉嚨,眼神中透露著恐懼,要不是師傅擋在前面,以及他跑不快,現(xiàn)在肯定早就溜走了。
他的不安,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些人,才是師傅真正要等的人。
兩個病鬼立門前,對面是一群看著就不像良善之輩的漢子。
在這個時候,黃安心中反而逐漸冷靜了下來,現(xiàn)在已經走不掉了,只能見機行事了。
三日前,他和師傅的壽命加起來,還不到半年。
但是現(xiàn)在,竟然面對著對面一群強盜般的惡人。
事實果然多變,今日就不該來的。
來人正是以李威為首的三大勢力,代表城主府李家、城東楊家、城北云山商會。
似乎是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本來還嘻嘻哈哈的李威一群人,在距離趙家武館大門還有約莫一百米的距離停住。
隊伍騷亂了幾息,總算是重新穩(wěn)定了下來。
只不過,少了剛才氣勢洶洶的那股氣勢。
李威腿肚子有點抖,他認出來了,那個穿著青色錦衣的人,是趙敦趙大人。
難怪看著有點眼熟。
怎么辦?
李威眼神陰晴不定,心中已然恨死了那個傳遞假消息的神秘人。
若是現(xiàn)在后撤,有損他的威名,以后還怎么接手城主府,震懾城內勢力,謀取富貴?
退,一定是不能退的。
只要今日不激怒趙叔,他就還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