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日頭偏西一直尋到暮色沉沉,大街小巷都找遍了,卻連小偷的影子都沒見著。他心里篤定,那小偷肯定還在這附近晃悠,只要自己守株待兔,早晚能把他逮住??裳巯滤頍o分文,肚子餓得咕咕叫,連住客棧的錢都拿不出來,解決吃飯和住宿成了燃眉之急。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叫花子討飯的地方。他看到地上還放著個臟兮兮的破碗,便彎腰把碗撿了起來。隨后,他走到街邊,找了個顯眼的角落坐下,把碗擱在身前,學著叫花子的模樣,眼巴巴地等著路人打賞。
這時,一個男子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前,停住了腳步。過了一會兒,男子蹲下身子,上下打量著他,問道:“小子,你在這兒干啥呢?”
這人的長相實在是太奇特了,讓人看一眼就忘不了。他的臉狹長無比,下巴尖得像楔子,直直地往下延伸,整個輪廓活脫脫就是一張老鼠臉。一雙小眼睛在那狹長的臉上顯得格外扎眼,透著老鼠般的警惕和狡黠。嘴角總是掛著一絲似有似無的奸詐笑容,嘴唇上方的兩根長胡子,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輕輕顫動,更是把他和老鼠的相似度拉滿。
嚴歡看著他這滑稽的模樣,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男子臉色一沉,嚴肅地問:“你在這兒到底干什么?”
“這還不明顯嗎?我在這兒討飯呢!”嚴歡無奈地聳了聳肩。
“這可是我們丐幫的地盤,你想在這兒討飯,就得加入我們?!蹦凶犹袅颂裘迹Z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您是?”嚴歡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附近老鼠廟的頭頭,這一片的乞丐都歸我管?!蹦凶油α送π靥?,一臉得意。
嚴歡心里一動:他既然是叫花子的頭頭,肯定消息靈通,說不定能幫我找到那個小偷。
于是,他連忙說道:“大哥,那我就加入你們丐幫吧?!?p> “加入我們丐幫可沒那么容易,是有條件的。”男子狡黠地笑了笑。
“什么條件?”嚴歡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得交十兩銀子?!蹦凶由斐鲆桓种?,晃了晃。
“可是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了。大哥,要不這十兩銀子算我欠你的,等我以后賺到錢一定還你。”嚴歡滿臉懇求。
男子眼珠滴溜一轉,在眼眶里快速地轉了一圈,然后說:“看你這么想加入,我就勉強收留你吧?!?p> “多謝大哥,多謝大哥?!眹罋g激動得連連道謝。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問道。
“我叫嚴歡?!?p> “巧了,我養(yǎng)了一只老鼠,它正好就叫把酒?!闭f著,男子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只老鼠。他把老鼠放在腿上,輕輕摸著老鼠的背,說道,“把酒,這就是你弟弟嚴歡。”
嚴歡一聽,心里直犯嘀咕:怎么感覺這男子在罵我呢!
這時,那老鼠竟然抬起頭,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嚴歡仔細一瞧,發(fā)現(xiàn)這老鼠小小的眼睛,瘦瘦的臉,和男子長得還真有幾分相似。
男子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幾顆玉米粒,遞給老鼠。老鼠坐在他的腿上,俯下身,用兩只小爪子抓起玉米粒,飛快地放進嘴里。它的嘴巴快速咀嚼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看起來竟有那么一點可愛。
“大哥,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嚴歡小心翼翼地問。
“我叫李老鼠?!蹦凶哟蟠筮诌值鼗卮?。
“大哥,我肚子餓了,您能給我弄些東西吃嗎?”嚴歡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你現(xiàn)在是叫花子了,得自己討飯!”李老鼠擺了擺手,一臉理所當然。
“可是這人來人往、最繁華的地方,為什么沒人給我施舍呢?”嚴歡滿心疑惑。
“因為你看起來還不像一個叫花子?!崩罾鲜笊舷麓蛄恐瑩u了搖頭。
這時,那只大黑耗子好像吃完了玉米粒,“嗖”地一下鉆進了李老鼠的懷里。李老鼠繼續(xù)說:“叫花子嘛,身上穿的都是破破爛爛的衣服,腳上蹬的也都是破破爛爛的鞋子……”
“那也容易,我去附近的垃圾堆里找一身衣服和一雙鞋子就行?!眹罋g滿不在乎地說。
李老鼠盯著嚴歡,摸著嘴唇上方的胡須說道:“兄弟,天色已經(jīng)黑了,你準備睡哪里?”
“我好像沒地方睡覺了。”嚴歡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你就跟我回老鼠廟吧。那里雖然沒有床,但是總比睡大街強吧。而且那里說不定能找到破爛衣服。”李老鼠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謝大哥?!眹罋g感激地說。
這時,李老鼠站起了身。他可能蹲得太久了,站起身后,只覺得腿麻得厲害,忍不住活動了一下腿腳。
···
隨后,嚴歡跟著他去了老鼠廟。
老鼠廟在城外的小山坡上,廟前有一條蜿蜒的道路,道路兩旁松木成林。此時,紅日漸漸落下山頭,天邊的云朵被霞光染成了殷紅色,美不勝收。
他們沿著道路,緩緩走進了廟內。
廟內墻壁高大厚實,屋瓦也很結實,遮風避雨倒是沒什么問題。不過,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了,廟內十分昏暗,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
大堂破爛不堪,冷風從窗戶的縫隙中灌進來,吹得呼呼作響。前幾天下了雨,雨水在低洼處匯聚成小水洼,至今還未晾干,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霉味。
廟里住著許多窮人。地位高一點的占據(jù)了好地方,住在里頭的房子里。地位低的叫花子或臨時的旅客只能在破廟的大堂里,找一個角落蜷縮著休息。
嚴歡一進廟就發(fā)現(xiàn)這里有很多老鼠,低洼處有老鼠在覓食,高墻處有老鼠在快速行走,墻角處也有老鼠在偷偷躲藏……
他忍不住問道:“大哥,這里怎么這么多老鼠呢?”
“老鼠廟老鼠廟,沒有老鼠怎么能叫老鼠廟呢?”李老鼠邊說邊蹲下身,從懷里拿出那只老鼠,老鼠一落地,便快速向廟內跑去,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這些老鼠都是你養(yǎng)的嗎?”嚴歡好奇地問。
“我哪能養(yǎng)得了這么多呀?!崩罾鲜髶u了搖頭。
“老鼠這么多,你為何不把它們趕走呢?”嚴歡滿臉不解。
“我來這里之前,這些老鼠就在這里了。按理說,它們才是這里的主人,我們不過是客人罷了?!崩罾鲜笠槐菊?jīng)地說。
“這樣嗎?”嚴歡尷尬地笑了笑,覺得這說法實在是新奇。
“對?!崩罾鲜簏c了點頭。
“大哥,我晚上睡哪里呢?”嚴歡又問。
“睡這里。”李老鼠把他帶到了大堂西邊的一個角落。這里有一張破舊的席子,卻沒有被褥。于是,李老鼠去附近撿了一張沒人要的被褥,塞給了他。
這天晚上,嚴歡失眠了。他的身體鉆在被子里,腦袋露在外面,用一雙明亮的眼睛打量著破廟。
附近的老鼠太多了,它們不停地跑動著,還經(jīng)常跑到他身旁覓食。有的老鼠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打架,被打輸?shù)睦鲜髴K叫一聲,“嗖”地一下跑開了。
大堂里的門口有明亮的火光,一些叫花子從附近的人家偷來了幾只家雞,拔去羽毛,架在火堆上烤著。雞肉被烤得滋滋冒油,香味四溢,風把香味吹進大堂,把多日吃素的人們饞得口水直流。
嚴歡聞到了香味,心里想:“要不我去門口看一看。說不定可以分到一口肉。就算分不到肉,分到一塊骨頭也值了?!?p> 于是,他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這里有十幾個叫花子,每個人都拿著一只雞。有人用棍子將雞肉挑著,放在火上不停地翻轉,烤得雞肉金黃酥脆;有人還在費勁地給雞拔毛,雞毛亂飛;有人已經(jīng)清理了雞毛和內臟,正眼巴巴地等待前面的人把雞烤熟。
嚴歡走到一個叫花子旁邊,這家伙身材細長,皮膚被火光映得通紅。他問:“大哥,還有多余的雞嗎?俺也想吃一只了。”
叫花子看著他,滿臉疑惑地問:“你是誰?我怎么不認識你?”
“我跟你們是一伙的,我大哥是李老鼠?!眹罋g連忙解釋。
“原來是自家兄弟呀。你去殺雞的地方問一問,他們要是愿意給你,你就有的吃了?!苯谢ㄗ又噶酥覆贿h處。
“好嘞,謝謝大哥?!眹罋g道謝后,便朝著殺雞的地方走去。
這里有兩個叫花子正蹲著拔雞毛。一個身材中等、體型微胖,另一個個頭矮小、身材消瘦。這里離篝火遠,光線昏暗,看不清他們的相貌。但是,嚴歡隱隱約約覺得那個瘦弱矮小的人很像前幾日偷錢的那個少年。他怕認錯了,便輕手輕腳地走到近處。
那少年正在專心殺雞,壓根沒注意到他走近。
嚴歡看清了那少年,個頭矮小,身形單薄,細胳膊細腿的。特別是他的腦袋又尖又長,活像一個瓜。
嚴歡確信他就是那個小偷。于是,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大聲說道:“就是你偷了我的錢?!?p> “干什么?”少年猛地站起身,想要掙脫。可是嚴歡死死地抓住他,他根本掙脫不掉。少年急了,喊道:“誰是小偷,我可從來不做偷竊的事情,你不要血口噴人?!?p> “就是今日上午,你在集市上偷了我的錢,你的模樣我記得一清二楚??彀盐业腻X還給我,不然我一拳打死你?!眹罋g怒目圓睜。
“放開我!”少年拼命掙扎。
“趕緊把銀子還給我。”嚴歡話音剛落,就看到篝火旁的叫花子們紛紛圍了過來。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并說道:“兄弟,放手吧?!?p> 嚴歡轉頭,看到一個邊瘋子的男人,他就是之前在路口遇到的叫花子。他驚詫地問道:“你們認識?”
“對呀?!边叝傋幽腥诵χf。
“原來你們設局玩我。”嚴歡恍然大悟,氣得滿臉通紅。
叫花子朝他笑了笑,說道:“我就承認我們偷了你的銀子,你又能拿我怎么樣?”
“我可以揍他!”嚴歡揮了揮拳頭。
“你揍一下給我看看!”叫花子挑釁道。
于是,嚴歡抬起拳頭,就朝小偷的臉上砸去??墒牵氖诌€在空中時,就被邊瘋子一把抓住了。隨后,他感到他的小腿被人狠狠地踹了一下,膝蓋一軟,向前跪了下來。
他努力地想要站起身,可是,有人又朝他的后背踹了一腳。他的身子向前傾,“撲通”一聲倒了下去。緊接著,有人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背上。
“嘿嘿!這么弱,也想跟我們玩?”那人嘲笑道。
這時,嚴歡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除非他手上有一把刀,不然他根本贏不了他們。
“哎呀,這不是嚴兄弟嗎?你們怎么把我兄弟打趴下了?”嚴歡抬起頭,看到李老鼠蹲在他身邊。
“大哥,快救我!”他焦急地喊道。
“給個面子,放我兄弟一馬吧?!崩罾鲜髮ψ谒砩系倪叝傋诱f道。
“大哥,他要找小凡麻煩?!边叝傋咏忉尩馈?p> “沒事的,他是自己兄弟?!崩罾鲜髷[了擺手。
于是,邊瘋子站起了身。
李老鼠扶著嚴歡站了起來,嚴歡說:“大哥,那個小子偷了我銀子。”
“這邊人多,你隨我去里面說?!崩罾鲜罄鶑R內走去。
嚴歡跟著李老鼠回到了廟內,然后,他們來到之前休息的地方坐下。
有老鼠大搖大擺地跑進了嚴歡的被褥邊,就算有人走來也不躲避。
這時,李老鼠竟然把老鼠抓了起來,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就像撫摸一只貓一樣輕輕地撫摸著老鼠。
李老鼠說:“兄弟,何必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呢?!?p> “他偷了我銀子?!眹罋g委屈地說。
“他年紀小。”李老鼠替小偷開脫。
“你可以讓他把銀子還給我嗎?”嚴歡眼巴巴地看著他。
“不行,他是我的侄子?!崩罾鲜髶u了搖頭。
“可是,大哥。你的侄子偷了我的東西,你作為一個長輩不應該教訓他嗎?”嚴歡不解地問。
“我們是叫花子,叫花子偷東西不叫偷?!崩罾鲜笳裾裼性~。
“為什么不叫偷呢?”嚴歡滿臉疑惑。
“因為叫花子只想著怎么活下去,偷是他們活下去的一個方法?!崩罾鲜笠荒槦o奈。
“我覺得叫花子也應該做一個好人。”嚴歡認真地說。
“你餓著肚子的時候,還想做一個好人?”李老鼠反問。
“能不能做成是一回事,但一定要有這個理想。不然有一天你不餓肚子了,也依舊是一個壞人?!眹罋g堅持自己的想法。
“做好人能得到什么好處呢?”李老鼠不以為然。
“大哥,你不能這么想呀。做好人就是做好人,要什么好處呢?”嚴歡著急地說。
“沒有好處,我們可不做。”李老鼠撇了撇嘴。
“大哥,你不能這么想呀。我們做事情不是圖什么好處的。比如我和你做朋友,我是貪圖你的錢嗎?”嚴歡試圖說服他。
“當然,你想讓我把銀子還給你。”李老鼠毫不留情地說。
“大哥,你不能這么想呀。我是純粹覺得你仗義,才跟你做朋友的?!眹罋g一臉真誠。
“那還不是因為我仗義?!崩罾鲜筮€是不相信。
“大哥,你不能這么想呀。就算你不仗義,我還會跟你做朋友的?!眹罋g信誓旦旦地說。
“奇怪,你為什么要和不仗義的人做朋友呢?你不怕他們背后捅你刀子?”李老鼠滿臉疑惑。
“大哥,你不能這么想呀……”嚴歡還想繼續(xù)說。
“他偷了你多少銀子?”李老鼠打斷了他。
“二十兩銀子?!眹罋g回答。
“那這樣吧。你不是欠我五十兩銀子嗎?就當你還了我二十兩,這總可以了吧。”李老鼠提議道。
“好吧。”嚴歡無奈地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這時,嚴歡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扭頭去看,十幾匹駿馬已經(jīng)帶著乘客來到了廟前。
乘客紛紛下馬,朝著廟內走來。這些人體格健碩,腰間都掛著兵器,一看就是官兵。
叫花子們被官兵的威勢嚇到了,他們緊張地看著官兵一步步走近,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說一句話。
官兵隊列中,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闊步而出。他面龐輪廓分明,劍眉星目,透著與生俱來的英氣。此刻,他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以高高在上的口吻,聲如洪鐘般說道:“誰是這里的老大?”
李老鼠急忙跑過去,點頭哈腰,恭敬地說道:“官爺,俺就是這里的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