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里有兩棵柳樹,它們生長在我大奶奶家的門前。它們都很粗壯,小時候的我們需要四五個孩子手拉手才能把它圍抱起來。它當然也很高大,但那時候比我大一些的孩子依然可以輕松的爬上去,然后坐在樹冠上對著站在地上的我大聲的叫喊。
“上來呀?!?p> 我不止一次嘗試過想要爬上去,可是樹干好像一堵平整的墻讓我無從著手,所以只能在下面喊。
“我上不去?!?p> 這時他們總會異口同聲的喊。
“笨蛋!”
我曾經問過爸爸,那兩棵柳樹是誰栽的。他說是我太爺爺栽的,而且那兩棵樹可能比我爺爺年紀還大。
爸爸今年六十二歲。他回想小時候,告訴我以前那兩棵柳樹有三四房高,他們也能爬到樹頂上。
他們那個年紀的人形容高度總是用房當做單位。一房也就是一個房子的高度。
“我小時候那兩棵樹長得可密了?!卑职植粺o感慨的說。
他的意思是茂密。
我也不由得感慨,那兩棵一百多年的大樹歷盡了多少風雨,又無言的見證了多少人的生來死去,和多少個家庭的悲歡離合呢。
當初我的太爺爺種下它們,看著他們成長。后來它們看著他和他的兒孫們由生到死。
那兩棵樹俯視著我們,像一個沉默的觀眾。而我們像一個稱職的演員,演出的戲劇就叫做生活。
后來,我長大到可以爬上那兩棵樹,發(fā)現(xiàn)樹冠已經中空了。但那時候還小,坐在中空的地方只是覺得那像個舒適的椅子,然而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覺得有一些悲傷。
前幾年的冬天,刮了一次很大的風,它們最粗壯的樹枝折斷了。樹枝當然被撿回去燒火取暖了,那些斷枝足以讓火炕溫暖一整個白天。
也許,只有我會因為兩棵樹有這么多的感慨。我記得我曾和爸爸路過我大奶奶家的門前,爸爸看到大樹的樹枝被吹斷了,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昨天晚上的風好大呀……”
在我的認知里,那不僅僅是一棵樹,而是我所有的童年。我的所有喜怒哀樂都被記錄在了大樹的年輪里面,只有它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現(xiàn)在那兩棵樹枯萎了。人們會把它們刀砍斧剁,連樹根都挖出來,用鋸子切成便于燒火的小木塊,最后變成飛灰。
現(xiàn)在的孩子們從那兩棵樹下經過的時候幾乎不會朝它們多看一眼,這讓我感到悲哀。就像紅樓夢里面賈寶玉的通靈寶玉,從上到下所有的人都把它當命根子,可是賈寶玉卻說,“什么勞什子!”
這個比喻不是很合適,但我想說的是現(xiàn)在的孩子好像缺少了什么,但具體是什么我又難以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