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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龍策

27死別

擒龍策 一肩風月夜歸人 1619 2023-08-04 22:23:16

  獨孤異大喝:“別動!”急忙用左掌抵住宮玉成背后的“大椎穴”,輸入綿綿真氣。宮玉成只好咬牙忍著,腹中冷熱交加之感迅速向全身擴散,時而覺得置身炎炎烈日暴曬之下,時而又覺得身處數(shù)九寒天冰窟之中。過了半個時辰,全身的不適感漸漸消失,只覺得周身百骸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這時,忽覺得獨孤異的左手從后背軟綿綿地垂下來,只聽“撲通”一聲,宮玉成忙回頭一看,卻見獨孤異已歪倒在青石下,兩眼微閉,已是氣息奄奄。宮玉成喊了兩聲:“前輩!前輩!”

  獨孤異慢慢睜開眼,困難地笑了笑,掙扎著探起身子,伸出中指,用指甲在頭皮上緩緩劃過。那指甲如同一把利刃,手指過處,皮開血流。獨孤異從前到后沿著發(fā)際線劃了一圈,只用力一扯,“嗤啦”一聲,一整張頭皮竟然被生生揭了下來,露出白森森的頭蓋骨。無比駭人。

  宮玉成只驚得目瞪口呆,結(jié)巴道:“前……前輩……”獨孤異神色忽然變得肅穆,死死地盯著宮玉成的眼睛,緩緩道:“為師不行啦,只是有一事未了……,死后無顏……去見錦衣玉郎。你務(wù)必替為師了了……這樁心愿,把秘笈找全,將來焚化于······錦衣玉郎的墳前?!睂m玉成眼含熱淚,莊重地道:“前輩請放心!我答應就是了。”獨孤異嘆聲道:“傻徒兒,你不知道這事……有多難辦……就答應啦,也罷,為師一生……好賭,最后再在你身上……賭一把……”斷斷續(xù)續(xù)道:“把……把它……記熟了,然后燒……燒掉,決不能……讓……讓……第二個人……看見……”看到宮玉成鄭重地接過,揣在懷里,他心下一片釋然,最后悠悠道:“你……真不肯……叫我一聲……師父么……?”

  宮玉成低頭默然,委實左右為難。他已拜師岑臥嵐,今生是決不會再認第二人為師的,所以“師父”二字他是萬萬叫不出口;可是,眼見獨孤異又是垂死之人,真心不愿拂了他最后的請求。內(nèi)心如此這般翻來覆去,好半天終于抬起頭,低聲叫道:“師……”“父”字還沒叫出口,卻見獨孤異已無任何動靜,急忙伸手一探鼻息,早已沒了呼吸。

  宮玉成呆呆地坐在地上,心中思緒萬千。他和獨孤異相處時間不長,卻像過了很久很久似的,想起剛被擄走那幾日,無時無刻不想著逃走,逃離這個性情兇狠毫不講理之人。隨后又經(jīng)歷很多事情,慢慢地改變了他起初的看法,他認為的這個十足的大壞人有時竟有幾分可愛,尤其聽了錦衣玉郎的故事后,更是由衷地為他二人的生死情義所折服。獨孤前輩至死都念念不忘了卻自己的心愿,也算得上是為友兩肋插刀的英雄漢了。想到此,眼淚又流了下來。

  天色已黑,忽然一陣涼風吹過,驚起幾只烏鴉,“撲棱棱”地飛起來。宮玉成一驚,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看了一眼獨孤異的尸體,只見他頭骨外露,怪眼翻白,嘴唇微張,模樣甚是駭人,越發(fā)覺得背脊涼颼颼的,心想不管如何,人死了入土為安才對。于是,他找了一根粗木棍,在一處軟土地上掘了起來,足足干了一個多時辰,才掘出一個大坑。他小心翼翼地將獨孤異的尸體放入坑中,又將他的遺物也一并放入,包括背包里的殘肢。用土掩埋了,最后堆起一個矮矮的土堆,就算是一座墳了。忙完這一切,這才覺得渾身筋疲力盡,累得爬不起身來,就胡亂倒在墳前睡了。

  次日醒來,感覺精神恢復了不少,肚子卻“咕咕”直叫。好在附近有不少野柿子樹,深秋的柿子紅彤彤的,像小紅燈籠一樣掛在樹上,煞是好看。宮玉成一口氣吃了十幾個,已吃得肚圓。便從懷中拿出那張紋著秘笈的頭皮,用心地念了一遍,已記住一半的內(nèi)容;再念了一遍,差不多都記下了;又如此反復記誦幾回,已全部記牢。

  他為人誠實守信,只想著替獨孤異完成心愿,從未有半點貪練秘笈武功的想法,所以也不去琢磨文字之意,只是一股腦兒記在心里。然后撿了一塊石頭,將那張頭皮搗爛搗碎,直到一個字都看不到,又將碎末全部埋在土里。想起這幾天的經(jīng)歷,似乎就像做了一場夢,忽然想起師父師娘來,已迫不及待地想見他們。心想這里是直隸地界,那山西太原府應該就在西邊,只要一直朝西走,肯定能見到師父。抬頭仰望,只見明媚陽光普照,碧藍天空幽深,一只雄鷹在天空展翅翱翔,他恨不得也變作一只鳥兒,趕緊飛回到師父師娘身邊。

  宮玉成穿林而出,行了十余里,來到一條官道上,道上不時經(jīng)過三三兩兩的行人。不遠處道邊有一間涼棚,棚前挑著一個茶幌子。宮玉成正覺得口舌干燥,急急地邁入棚中,拉過一把條凳坐下。

  棚下坐了幾人在吃茶,其中一名美婦人和一個男孩最為惹眼,茶客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只見那婦人三十出頭,體態(tài)豐盈,膚白貌美,但卻形容憔悴,一臉悲戚之色,更增添幾分讓人憐愛之情。身旁那位男孩約六七歲,生得粉團似的,一雙漆黑大眼撲閃撲閃地放著精光,透著一股機靈勁兒。

  茶博士見有人坐下,招呼道:“小哥,喝口熱茶嗎?兩文錢一大碗,解渴去乏;再來上幾塊香酥點心,保管受用!”宮玉成一摸身上卻無分文,只好道:“大哥,能賞口涼水喝嗎?實在渴得嗓子冒煙?!辈璨┦恳豢此┲破茽€爛,知道他沒一點油水,便不耐煩道:“沒有!沒有!再往前走五里路,有一條河讓你喝個夠?!睂m玉成面皮甚薄,受了搶白后便起身離開。

  剛走沒幾步,那個男孩卻追了出來,大聲道:“小哥哥,進來喝口茶吧,俺娘說茶錢俺們請啦。”宮玉成回頭一看,那婦人對他微微點頭。那美婦愁容微顰,更增添幾分讓人憐愛之情。那男孩看他還在猶豫,就將他推回棚中坐下。美婦又吩咐上了一碗熱茶,幾樣點心,柔聲道:“一個孩子家家的,卻要在外行腳,饑餐露宿多不易呀!”美婦看著宮玉成,凄楚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慈愛。宮玉成想起了自己的娘,不由鼻子一酸,為了掩飾失態(tài),急忙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起茶來,兩滴熱淚掉進茶碗里。

  茶棚又來了幾個茶客,茶博士忙著前來招呼。那男孩等茶博士經(jīng)過時,偷偷伸腿一絆,茶博士摔了個大馬趴,湯水濺了一身。男孩假裝好意扶起茶博士,還替他整理衣服。茶博士不明所以,不住地道謝。男孩回過頭對宮玉成眨了眨眼,偷偷笑了。宮玉成知道男孩是為自己出氣,但連累茶博士摔了跟頭,真真有些過意不去。

  美婦怔了一會兒,似乎又想起什么,忽然流下淚來。男孩安慰道:“娘,您又想爹啦?您放心,森兒長大了,以后有森兒保護娘!”宮玉成聽這聲音有些熟悉,再見這對母子形狀,猛然想起凈蓮寺塔下……他小心翼翼問男孩:“小兄弟,你是不是關(guān)東豪俠馬二爺?shù)摹瓋骸瓋鹤樱俊蹦泻Ⅻc點頭道:“你認得俺爹?”宮玉成道:“北三豪的威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上АΑ泵缷D聽后,終于忍不住傷心啜泣起來。

  這美婦正是馬當先的妻子馮婉兒,男孩名叫馬劍森,是馬當先的獨子。前些天,因“北三豪”有要事相商,耽擱了些日子。馬當先便捎信讓妻兒入關(guān)相聚,主要為了讓愛子劍森見見世面,誰想到他竟然慘死于天星教之手。這對母子興高采烈而來,卻孤苦凄慘而去,只叫人扼腕嘆息!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嗒嗒!嗒嗒!”聽起來很是無精打采,不多時打西邊走來一隊人馬,少說有二三十人。遠遠地聽一人道:“再往前走就是滄州地界啦。咱分了十幾路人馬,方圓百里幾乎翻個底朝天,也不見天星教賊人的蹤影,難道是鉆到地縫里去了不成?”這聲音宮玉成聽得耳熟,抬頭一望,只見一匹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騎馬之人一身藍色短打,面帶焦慮,正是金俊達。另一人罵道:“媽拉個巴子的!幸虧那三個老家伙逃得快,老子手中的槍可不是吃素的,不然每人定搠他幾個透明窟窿?!闭f話的卻是寺中一齊圍攻佛塔的那位百戶大人茍人杰。

  只因茍人杰下令放火燒塔,迫使逍遙客擄了赫連鳳逃走。金俊達掛念師姐安危,于是不顧自己腿上有傷,和父親金攀榮等一路人馬前去追尋,眼看過了兩天兩夜仍無所獲,早急得火燒火燎。此時卻聽茍人杰兀自大吹大擂,忍不住哼了一聲,譏諷道:“既然茍大人神槍無敵,前番凈蓮寺中天星教惡人逞兇,為何卻不見茍大人大顯神威?”茍人杰被懟得漲紅了臉,訕訕不知所答。金攀榮見狀,急忙岔開話題,道:“達兒,少說兩句!大伙兒追了一天一宿都累了,前面有個茶棚,正好去吃口茶,歇歇腳。”眾人不禁響應,催馬而來。

  宮玉成知道金俊達對自己誤解甚深,他不想多生事端,急忙對那母子二人道了一聲謝,便匆匆出了涼棚,向東走去。誰知金俊達卻是眼尖,已然認出宮玉成,大喝一聲:“小淫賊,哪里逃!”說著一抖馬韁,“潑喇喇”地追過來。眾人精神大振,也一齊追上去,將宮玉成團團圍住。金俊達道:“你這廝倒也命大,大火也燒你不死!快講!你們將我?guī)熃銕睦锶チ耍俊闭f著,從腰間解下一條馬鞭,舉鞭便抽,一鞭下去,宮玉成身上立現(xiàn)一道血痕。

  原來這條馬鞭看似尋常,其實鞭上裝有鉤刺,卻是一件狠毒兵器。金俊達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唰!唰!唰!……”一連就是幾鞭。宮玉成幾次想要逃走,卻被那伙人推搡了回去,身上又挨了幾鞭,抽得他皮開肉綻,渾身血淋淋的。那一干人嘻笑著一個勁地叫好。

  涼棚下的茶客都站立觀看,都覺得于心不忍,可又不敢阻攔。金俊達正打得起勁,卻聽一個嫩嫩的童聲道:“你們好壞!人多欺負人少,太不講理。”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美婦帶著個男童從棚中走出,說話的正是馬劍森。金俊達羞怒道:“小鬼頭,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天星教的小淫賊,無惡不作!再替他亂說話,小爺割了你的舌頭,讓你變啞巴。”說著抽出一把短刀,舉起晃了晃。那小男孩嚇得急忙將嘴巴閉得緊緊的,生怕被割了舌頭。

  馮婉兒見宮玉成渾身是血,臉上滿是關(guān)切之色,嘴角忍不住地抽動,似乎受傷痛的是自己,含淚道:“他還是個孩子呀,瞧你們把他打成什么樣兒了?!逼埲私芟蝰T婉兒不住地打量,眼神充滿淫邪,涎臉道:“你這婦人,為何對那小淫賊如此袒護,莫非是你在外面偷漢子生的野種不成?”說罷哈哈大笑,幾名軍士也跟著起哄,只說一些污言穢語。馮婉兒羞憤難當,粉臉漲得通紅,直氣得渾身發(fā)抖。

  其實這干人在凈蓮寺中都與馬家母子照過面。只是當時一則眾人救赫連鳳心切,并未多在意;二是夜里黑燈瞎火,看不清人。故而都沒認出這對母子。

  宮玉成見他們母子受辱,心中騰騰地一陣火起,大怒道:“爺爺我是天星教的惡人又如何?有啥手段都朝爺爺身上使,欺負婦人小孩算什么英雄?”話音剛落,眼見又是一鞭抽來,他來不及多想,胡亂伸手一抓,竟然抓住了鞭梢,只使勁一拽,只見馬背上的金俊達騰空而起,從自己頭頂飛過,飛出一丈多遠,“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金俊達原本腿傷很重,這一摔正好又摔在腿上,他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半天掙扎不起來,早有兩人下馬將他扶起來。

  茍人杰看到金俊達竟被一個毛頭小子扯下馬來,摔得如此狼狽,心道:“頂著師父的威名和仗著家中的臭錢,就自高自大,目中無人,原來卻是如此膿包!方才風言風語譏諷老子,等老子出馬將那小子擒了,看你還有何話說?”他跳將下馬,立時使出一招擒拿手,去鎖宮玉成的喉頭。宮玉成急忙將頭一縮,茍人杰竟然抓了個空。宮玉成趁機踏步上前,揮拳擊出,只因茍人杰身材高大許多,“砰”地正打在他的小腹上。茍人杰哪里受得住,“噔噔噔”地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宮玉成先把金俊達從馬上扯落,后將茍人杰一拳打倒,力道奇大,似有千鈞之力。在場的人無不愕然,真不敢相信如此功力乃發(fā)自一個瘦弱少年之手。

  宮玉成接連打倒二人,自己心里稀里糊涂的,不明就里。金俊達一臉詫異,驚道:“才幾日不見,這小子的功力進步如此神速,莫非是獨孤異那個老烏龜傳給他邪術(shù)不成?”宮玉成聞言,恍然間大悟:“獨孤前輩臨去前,逼我喝了龜血,吃了龜膽,說是可增十幾年功力,看來此話當真?!本驮谧呱竦乃查g,突然兩肩部一陣劇痛,卻是兩名軍士各用一把鉤鐮刀鉤住了他的雙肩。這本是軍士們對付江洋大盜的法子,任何人只要被鉤住鎖骨,任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能無力。宮玉成稍一動,只覺得鉆心的劇痛,差點昏死過去。

  金俊達已恨得咬牙切齒,尤為忌恨的是宮玉成莫名大增的功力,他摸出一把剔骨尖刀,道:“這小淫賊一身邪術(shù),若不廢了他武功,遺患無窮,待我將他的手筋腳筋挑斷再做理論!”“達兒,住手!”金攀榮一直在冷眼旁觀,此時才出聲阻攔。

  金攀榮乃河間府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生意做得頗大,為人最是精明,從不做虧本買賣,凡事瞻前顧后,考慮極為周全。他之所以阻攔金俊達,一則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合力對付一個毛頭小子,傳出來有損自家名聲;二則得知宮玉成乃玄武尊者獨孤異之徒,若傷害了他,難保獨孤異前來尋仇,那可不大妙。他和色問道:“小兄弟,你可知道赫連大俠的愛女身在何處?說出來決不為難你!”宮玉成對這些人無比生厭,又正在氣頭上,他明知道卻偏不說,道:“赫連大俠的大千金自然在赫連大俠家的閨房中,卻來問我作甚?今日赫連大俠的千金丟了來問我,明日你金大爺?shù)睦夏飦G了也問我,莫非我是專門拐帶人口的人販子么?”金攀榮大怒,重重地搧了宮玉成幾個耳光,怒罵:“該死小雜種,敬酒不吃吃罰酒!”

  便在這時,卻聽脆生生的一聲叫喊:“金叔叔!小金子!”金俊達渾身一震,驚道:“師姐!”眾人齊扭頭看,只見一個少女疾步走來,雖然形容憔悴,疲態(tài)畢現(xiàn),卻掩不住欣喜之色,這少女正是赫連鳳!赫連鳳身后一人衣袂飄飄,氣度不凡,也大步流星地趕來,乃丐幫幫主李表是也。

  馬劍森興沖沖地向李表跑去,邊跑邊喊:“李伯伯!李伯伯!”李表將他一把抱起,來到眾人前。眾人急忙下馬,紛紛招呼李幫主。金俊達滿心歡喜,對赫連鳳低聲道:“師姐,這才幾日未見,感覺像是煎熬地過了幾年。你知道我有多么擔心嗎?”赫連鳳喜極而泣,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幸好李伯伯及時趕到,才保我周全,不然我寧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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