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若有所思的朱允熥，朱元璋更加欣慰道:“商賈逐利乃是天性，這一點無可指摘，但是當利潤大到他們足以枉顧國家利益的時候呢？他們會將鐵石乃至刀槍、火器都賣去草原，而這些轉頭就會成為草原部族進攻大明的武器。
乖孫說只要牧民有了活路，他們就不會愿意拋家棄子來和大明拼命，這句話對也不對，乖孫需要知道，草原圖騰乃是狼，他們骨子里面的狼性是磨滅不了的。
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千百年來形成的嗜血狼性，讓他們不可能乖乖的去忍受，既然搶掠能讓妻兒過上更好的日子，那么他們就一定會拿起戰(zhàn)刀南下！”
朱允熥乖乖道:“孫兒受教，是孫兒看的太淺顯了?！?p> 朱元璋呵呵道:“你才十幾歲，能通過讀史就擁有這等見識，爺爺已經(jīng)很滿意了，再說乖孫說的人口遷移，這很好理解，無非是消滅草原人口，達到削弱草原部族力量的另一種方式罷了，但是爺爺認為同樣不可取。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更是治標不治本，遷徙的人口少了沒多大用處，遷徙的人口若是太多，必然會對華夏百姓造成巨大沖擊，乖孫讀史，豈不知五胡亂華哉?！?p> 朱允熥神情一肅道:“險些造成華夏北方漢人死絕的五胡亂華，乃是華夏歷史上漢人最為慘痛的一次浩劫?！?p> 朱元璋沉聲道:“匈奴、鮮卑、羯、羌、氐這五胡當年禍亂華夏北地的時候可不是入侵，他們原本就生活在北地的百姓，然而晉時八王之亂，晉朝國力衰弱之際，這些非漢之民紛紛嘯聚而起，進而釀成慘絕人寰的變故，乖孫覺得將牧民大量遷徙至關內，需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吶！”
“孫兒謹受皇爺爺教誨?！?p> 朱元璋微笑道:“好了，爺爺說了這么些，也該乖孫說說想法了，說說看，什么是發(fā)展軍備，什么又是驅虎吞狼，難道乖孫覺得咱們大明朝的軍隊還不夠強，軍備還不行？”
朱允熥搖了搖頭道:“孫兒不是這個意思，孫兒只是覺得中原王朝和草原廝殺了這么多年，也算是勝多敗少，然而草原強敵哪怕死不旋踵卻依舊前赴后繼，在孫兒看來，若是大明武備足夠強悍，那么草原部族是不是就會不敢南顧？”
朱元璋蹙眉又笑道:“那得是什么樣的武備才能做到?！?p> “孫兒認為草原部族之所以弱，是因為他們沒有足夠抵御箭矢、利刃的甲胄，面對我們的堅城和如同刺猬一般的步卒方陣，他們也會知難而退。
而他們強就強在他們是天生的馬背上的戰(zhàn)士，擁有足夠多的戰(zhàn)馬，可以源源不斷的為他們提供無需訓練便能提刀上陣的騎兵。
萬馬奔騰，騎兵沖陣，馬上騎射，來去如風的騎兵便是草原部族真正稱雄于世的力量源泉，那么只要大明能擁有足以讓騎兵膽寒的武備，就能讓草原部族不敢輕易南顧。”
朱元璋微笑點頭道:“說的有些道理，乖孫怎么會想到這一點？”
“火器，因為火器！”朱允熥鏗鏘道:“在孫兒看來，克制騎兵最好的辦法是以騎對騎，但是騎兵是草原戰(zhàn)力之根本，大明的騎兵勝在甲胄精良，草原騎兵利在戰(zhàn)力彪悍，五五開，還不足以震懾，因此孫兒以為拋開以騎對騎，最好的辦法就是遠程打擊。
遠程武器如今主要還是靠弓弩，但是弓弩制約太大，比如一到雨天弓弦就會疲軟，比如想要訓練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并不容易，比如弓箭使用次數(shù)對弓箭手臂力的影響等等。
但是火器不一樣，想要成為火槍兵太容易了，因此孫兒覺得大明應該大力發(fā)展火器，形成足以讓草原聞風喪膽的武備力量。”
朱元璋驚訝道:“這些都是孫兒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你那些叔伯親戚和孫兒說的？”
朱允熥苦笑道:“孫兒一個人在東宮孤單慣了，最喜歡看各種各樣的書來打發(fā)時間，看了不少書以后就喜歡沒事亂琢磨，這些都是孫兒這幾年瞎想出來的，要是皇爺爺不問，估計得爛肚子里面一輩子?！?p> 朱元璋嘆了口氣道:“這些年爺爺和你父親對乖孫你的關懷確實少了些，是我們的不是。”
朱允熥當即垂淚道:“皇爺爺切不要這么說，皇爺爺身為一國之君，政務繁雜，日理萬機，父親是太子要協(xié)助皇爺爺處理政務也是抽身乏術，孫兒能體諒?！?p> 朱元璋輕嘆道:“乖孫能體諒，爺爺很欣賞，言歸正傳，火器便利，人盡皆知，然而乖孫可知道軍中為何不愿用火器？”
朱允熥點頭道:“孫兒知曉一些，是因為火槍弊端太多，火炮又過于沉重?！?p> “既然知道，乖孫還有什么想要說的？”
朱允熥正色道:“孫兒以為這都不算什么，幾千年前我們的祖先還在用石頭用削尖的木棍和猛獸搏斗。
后來有了青銅武器，有了刀槍，馴服了野馬，有了劈波斬浪的戰(zhàn)船，火器自宋代出現(xiàn)至今不過一兩百年，不是火器不行而是還沒有改進罷了。
孫兒在想，如果改進以后的火槍不斷不管是精度，射程還是發(fā)射的速度方便都能媲美弓箭，那么弓箭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如果改良后的火炮比現(xiàn)在輕便數(shù)倍，威力還比現(xiàn)在巨重無比的火炮更大，那到時候我們大明的兵可以拿起戰(zhàn)刀長槍和敵人正面廝殺。
也可以憑借火槍對敵人形成密集打擊，用幾百上千門運輸輕便的火炮轟擊草原騎兵的沖陣，如此殺他們個幾次幾十次，他們還能有膽量輕易犯我大明邊境嗎？”
說了這久，朱元璋還是第一次陷入深思，半響后方才說道:“乖孫說的很有道理，倒是爺爺忽視了這一塊，得空爺爺便讓兵仗局招募匠人好好改良，只是不知道要用多久又要花費多大的代價?！?p> 朱允熥肅然道:“孫兒以為和邊境靡費甚大的駐軍軍費相比，再長的時間也等得，再大的代價也值得！”
“說得好！”朱元璋拍案，把朱允熥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