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虎的故事,我們暫告一個段落。
因為這個時候,魯國的另外一位大牛人,也將掀起屬于自己的春秋風云。
當然,他一直在春秋歷史中叱咤著風云,只是領(lǐng)域不同。而這一次,他終于把自己的領(lǐng)域拓展到了政治層面。
他,就是孔子。
在很多史料中,都把孔子和陽虎說成是政治對手。其實這個時候的孔子,根本未從政,哪來政治對手?
而且,客觀來講,陽虎是很器重孔子的。他曾經(jīng)誠懇邀請孔子出山,當時的陽虎,是魯國執(zhí)政大夫!
陪臣執(zhí)國命,這是孔子曾經(jīng)曰過的話。但你孔子一介書生,敢在陽虎還擔任魯國執(zhí)政大夫時說這樣的話嗎?
孔子曾曰過的話,有許多是他的弟子在后來搜集整理的,以《論語》的形式流傳下來。
出于對孔子的尊敬,許多話是非常主觀的。
至于《孔子家語》,更主觀,有的是為了美化孔子突出孔子的圣人形象而已。
如果陽虎的事業(yè)成功,那所謂的孔子諷刺陽虎“陪臣執(zhí)國命”的話,也許流傳不下來。
要知道,孔子其實是很想出仕為官的。
孔子沒料到的是,最終還是陽虎給了他一個天大的出仕從政機會!
陽虎逃離魯國后,季氏、孟氏、叔氏這三桓回想起來,心悸不已。
如今,貌似陽虎之亂已經(jīng)結(jié)束,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時間,公元前501年。
這一年,對許多人來講,不是事關(guān)前途命運,就是事關(guān)身家性命的重要一年!
季孫斯、仲孫何忌和叔孫州仇差一點被殺,整個魯國三桓家族被重新洗牌。
但最終,他們保住了家業(yè),也保住了三桓的地位。
但三桓這個地位仍舊不穩(wěn)。因為陽虎并非是一個人在奮斗,他有著一大幫盟友,或者說支持者。
其中最厲害的三位,是費邑邑宰公山不狃、季氏的季寤,以及叔氏的叔輒!
季寤一直與陽虎在戰(zhàn)斗著的,陽虎失敗后逃離了魯國,季寤也逃離了魯國。
公山不狃和叔輒卻還在魯國!
他們一直在費邑,費邑則是整個魯國僅次于都城曲阜的最大城邑,城高墻堅,兵精糧足,又有公山不狃這樣的雄才大略者當政,憑魯國的左右兩軍兵馬,想要攻下費邑,難!
更何況,公山不狃在陽虎逃出曲阜赴陽關(guān)固守時,又陰了陽虎一把,讓陽虎把魯定公、叔孫州仇放歸。
至少從表面上講,公山不狃與陽虎并非同一路人!
既有實力上的支撐,又有明面上的無關(guān),那你三桓敢動公山不狃?
而且,陽虎敗逃齊國后,公山不狃立即又祭出了一大殺招:征召將禮儀仁德信這樣的禮教天天掛在口里的孔丘赴費邑做官!
這意味著什么?
老子公山不狃是忠君愛國的,陽虎的事件與老子無關(guān)。老子特別重視禮制,象孔仲尼這樣宣揚禮教的人,老子都要重用!
公元前501年,公山不狃派人攜重禮請孔子出山,赴費邑為官。
如果說,對陽虎的邀請孔子非常糾結(jié)的話,那對公山不狃的邀請,孔子怦然心動了!
陽虎做得太出格了,他至少以季氏家臣的身份控制了季氏,這是一種對主人的背叛。
忠,是孔子思想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無論如何,孔子都不會背棄自己的思想。
但陽虎太強勢了,當時的陽虎已經(jīng)是魯國執(zhí)政大夫。孔子如果不去,極有可能遭到迫害,因為陽虎什么都做得出來!
其實,在孔子眼里,陽虎是一個人才,但不合自己的理想信念。
這樣的人,叫道不同不相與謀。
那公山不狃呢?
公山不狃動員陽虎放歸魯定公和叔孫州仇,這讓孔子從心底里對公山不狃有了好感,而且公山不狃確實沒有在陽虎事件中明顯的選邊站隊。
說穿了,公山不狃自擔任費邑邑宰以來,沒有做出過一件違反孔子所倡導的禮教之事!
而且,公山不狃確實有才!
他擔任費邑邑宰以來,將費邑治理得井井有條,費邑人民對公山不狃非常愛戴。
這樣的人,符合孔子心目中領(lǐng)導標準。
此時的孔子已經(jīng)50歲了,用春秋時期的標準來看,孔子已進入老年人行列。
哪怕是放到現(xiàn)代社會,五十歲的人,基本宣告沒有機會出來做官了。
孔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將他的理論實踐化?,F(xiàn)在,機會又來了,公山不狃誠懇邀請他赴費邑當官。
看著自己的老師熱情接待公山不狃派來的使者,仲由搖搖頭,心中充滿了疑惑。
待來人走后,仲由滿臉不高興,對孔子道:“夫子是否有意應允公山不狃之請,赴費邑為官?”
孔子知道仲由的個性,快言快語,也是最敢直截了當質(zhì)問自己的弟子。
見仲由滿臉不高興,孔子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子路,你認為費邑這地如何?”
仲由一愣,老師問這做什么?現(xiàn)在需要弄清楚的是老師到底會不會去費邑做官!
仲由直接道:“費邑是季氏私邑,僅此而已。夫子別叉開話題,弟子只想問夫子,為何要答應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無非季氏一介陪臣,夫子若應邀出仕,豈不是成為陪臣中的陪臣?夫子都一把年紀了,為何非得做這鳥官?”
孔子有些生氣,批評仲由道:“子路!我問你費邑如何,是想考考你對魯國各城邑是否了解。
費邑是季氏私邑沒錯,但你想過沒有,當年周文王偏居豐鎬之地,卻成就大業(yè)。
費邑于魯國,其經(jīng)濟、政治、社會、軍事、文化皆優(yōu)越于當年豐鎬之于商朝。若我能夠在費邑施展抱負,也不枉這一生所學!”
若在平時,仲由吐個舌頭,任憑孔子批評。反正對仲由來講,經(jīng)常受到孔子的批評是常態(tài)。
但這一次,仲由嚴肅認真得很,他對孔子道:“夫子,這樣的大道理,弟子說不過夫子。
但弟子知道,公山不狃此人與陽虎一樣,都是亂世之梟雄。其施政之本,并非為民,亦非為君,而為自己!
夫子既然能拒絕陽虎,為何不能拒絕公山不狃?”
孔子很不高興。
但仲由所言確有道理,公山不狃與陽虎確實是同一類人,從能力水平上講,公山不狃甚至不如陽虎。
只是自己這把年紀了,上次拒絕了陽虎就有些后悔?,F(xiàn)在公山不狃來邀請,如果再失去機會,那自己就只能做治治學的先生,而不能成為如管仲、子產(chǎn)這樣的政治家。
這真的很遺憾啊。
孔子想了想,對仲由道:“子路,你所說的,我當然知道其中之理。
只是,公山不狃征召為師,如果拒絕,公山不狃定不會善罷干休。你還記得當年陽虎征召為師的情景嗎?”
前幾年,陽虎初為魯國執(zhí)政卿大夫,即征召孔子出仕當官。
當時,孔子在糾結(jié)中選擇了暫時不出仕。結(jié)果陽虎多次來邀請,最后苦口婆心勸說孔子,留下了時不我待的名言。
當時,孔子在陽虎的一頓大道理面前,完全沒有辯駁之力,只好答應出仕做官。
但后來,孔子自己卻出爾反爾,費盡心機拖延,已然失信于人。
幸虧當時陽虎實在太忙,也沒多大精力來顧及此事。否則,孔子失信于陽虎,陽虎完全可以因此而治孔子的罪。
如今,同樣的事又來了,只是這一次是公山不狃。
這令孔子確實非常糾結(jié)。
聽孔子此言,仲由也默然了。
但仲由還是認為,孔子不能答應公山不狃之請。
孔子嘆了口氣,道:“學而優(yōu)則仕。如今國家亂象環(huán)生,皆因禮崩樂壞,仁政缺失。
如果我有機會施政,難道不可以自費邑始,復興周禮,推行仁政,造福百姓?!”
仲由見孔子還熱血沸騰的樣子,郁悶死了,張口就道:“反正,夫子不得去費邑!否則......”
孔子看著仲由,他沒去猜測仲由否則下面的意思,仲由也沒說出來。
是的,按仲由的個性,仲由的否則,可能是他因此而離孔子而去,甚至成為反對孔子的人。
其實,在仲由心中,不管孔子如何選擇,他都會跟著孔子。
仲由的否則,其實就是“那也只好隨你”的意思。
孔子糾結(jié)了幾天,終于采取了未知可否的態(tài)度。
公山不狃的人來,他熱情接待。但不應允,也不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