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五碗面條恭恭敬敬地放在幾個牌位面前后,這位陸神仙這才從已經(jīng)沸開的鍋里把最后的那點面條撈了起來,然后回到五個牌位稍后的位置,小口小口地吃起了面來。
約莫過了一刻鐘,吃到一半的陸神仙站了起來,面色無奈朝著幾個牌位一鞠躬:“弟子陸鳴,今日有求于眾仙,有請眾仙家賞臉!”
正當(dāng)楊默疑惑著對方究竟是在玩哪一出的時候,幾個難民忽然激動地叫了起來:“仙人吃面了!仙人吃面了!”
順著那幾個難民的手望去,楊默身旁的林圖背后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不知何時,那五碗面條悄無聲息地就少了一小半,而隨著那位陸神仙的相請,碗里面的面條竟然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消散著。
就像是……
真的有五個看不見的人,在盛情難卻之下,邁不過面子,只得小口小口地吃著眼前這一碗難以下咽的面條。
林圖哆嗦著嘴,上下左右地巡視了一圈。
左右兩邊沒人,桌子下也沒人,那幾個破碗也是從災(zāi)民手里面隨機拿的,不太可能有機關(guān)——最關(guān)鍵的是,同樣是一鍋撈面條,那位陸神仙碗里的半碗面卻沒有任何變化。
莫非……
這世界上真的有鬼神?。?p> 向來不信鬼怪神力的林圖忽然有些不自信起來。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牌位面前的面條已經(jīng)消失的干干凈凈,只剩下小半碗面湯剩在里面。
見到五仙把面條吃干凈了,陸神仙仿佛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拜謝了幾位神仙賞面子之后,把幾個碗奉還給了他們的主人,然后指著兩口鍋內(nèi)已經(jīng)變得有些發(fā)黑的沸水說道:“五仙已經(jīng)允了我的請求,施了法力,爾等一人一碗,將符水分食,可暫保七日無憂——待七日之后,我自會重新開壇!”
千恩萬謝下,楊默想象中難民一哄而上的場面并沒有發(fā)生,那些難民們雖然眼中都寫滿渴望,但依舊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排成了兩行,從大鍋里舀了一碗符水后,乖乖地在一旁小口小口地飲用——那副虔誠的模樣,仿佛碗里面裝著的并不是黑渾難聞的符水,而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當(dāng)然,雖然這位陸神仙從頭到尾都沒提過一個“錢”字,但還是有不少虔誠的災(zāi)民,從身上掏出為自己數(shù)不多的銅板,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法場一角的黃布上。
厲害!
林圖看著不多時就已經(jīng)堆起一小摞的銅板,心里如此想到——雖然說這些錢目測連半貫都不到,但在這個年代的蜀南道,已經(jīng)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
最關(guān)鍵的是,如果這位陸神仙如同其它神棍一般,張口就向這些連生存都是個巨大難題的災(zāi)民們討要錢糧的話,難說最終一文錢都要不到,但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反而在頃刻之間就納入了一小筆頗為豐厚的壇資。
………………
大半個小時后,一群明顯煥發(fā)了些許生機的難民在恭恭敬敬地向陸神仙道別后,念念不舍地離去。
林圖看著那些臉色間似乎多了一絲紅潤的難民,又看了看正在收拾東西的陸神仙,仿佛是見了鬼——莫非,那符水真的有效?
而楊默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樣,等到所有的符水已經(jīng)被瓜分殆盡后,這才走到了那兩口大鍋前,仔細(xì)嗅了嗅味道,又用手指從鍋壁上抹了一圈放在嘴里細(xì)細(xì)品嘗,眼中露出了笑意。
桂枝;
炙甘草;
小黃姜;
生漆;
牡蠣;
龍骨;
大棗;
常山;
如果自己的舌頭沒出問題的話……這是微調(diào)之后的【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救逆湯】!?
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傷寒雜病論》里面這幅湯劑的描述,楊默總算知曉了那些難民的臉色為什么會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就有所改善了。
這湯方主效是用來治療過度驚嚇,或者是焦躁不安的——對于每天生活在恐慌與絕望中的災(zāi)民而言,估計就算是十全大補丸,也沒有這劑湯方管用!
而且這劑湯方里用到的生漆、龍骨都是大補之物;常山雖然有毒,但卻同樣有抗菌、抗瘧疾的功效——這幅湯劑對于調(diào)理災(zāi)民們的身體機能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
看來,那個陸神仙往鍋里撒的兩把香灰,應(yīng)該就是這劑救逆湯曬干之后的粉末了——這貨夠舍得下成本的??!
別小看那兩把香灰,要知道,一劑正常的救逆湯曬干后的粉末,可能連1克都沒有——就算是那些香灰里有著大量的其它雜質(zhì),但要讓兩大鍋的清水重新還原成足效的救逆湯,光藥材成本就不下一貫錢!
怪不得說是要七日之后再來開壇做法呢,鬧半天是去準(zhǔn)備下一次的藥材粉末去了——熬制救逆湯本就是一件費時費工的事情,加之還要將其曬成粉末,估計真的夠那位陸神仙忙上一周了!
嘖嘖,自己原本以為這貨是來撈偏財?shù)?,結(jié)果人家是來行俠仗義來了——今天收的那半貫錢,別說人工了,就連藥材成本都賺不回來,要知道,現(xiàn)在龍骨可是很貴的!
只不過……
香灰的奧秘算是破解了,但那些面條是怎么憑空消失的呢?
還有,這救逆湯里那股淡淡的甜味又是什么情況?
等到下巴快搓禿嚕皮了,楊默似乎總算是琢磨出了一些門道,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眼見著那位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的陸神仙走了過來,打算把鐵鍋拎到驢車上,楊默嘿嘿一笑,然后極為失禮地一把摟住了這位陸神仙瘦弱的肩膀,半強迫似地把他摟到了一個角落。
“【咎不在相,而在一】——這位阿寶師傅不知道【窩柄】哪里?【鱉號兒】真的叫陸鳴?【水風(fēng)】何處?【堪載】幾年啊?”楊默有意無意地亮了一下腰后的手弩,臉上笑的跟剛剛偷了一只雞的黃鼠狼似的。
?。。。。?p> 聽到楊默如此熟練地說出切口,又直接點出了自己的“阿寶”身份,還直接唱了半首訓(xùn),陸鳴臉上的云淡風(fēng)輕終于維持不住,瞳孔如同細(xì)針?biāo)频厥湛s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