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嘉也知道,呂英琪對自己的愛并未減少,只是她自己要想從這場愛情的地震里面完全走出來,還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也可能永遠再也無法走出來。陸文嘉也知道,自己對呂英琪的依戀并未減少,自己對她的依戀早已成為習慣,成為性格,成為寄托,成為信仰。陸文嘉對呂英琪的感情,首先是感激,是欽佩,是欣賞,然后才逐漸成為依戀依賴,并且最終徹底沉淪到里面。陸文嘉和呂英琪之間的感情,不僅僅只是男歡女愛的愛情,更是夫妻交心的恩情。
每一次爭吵,不,每一次被吵,陸文嘉都身心俱疲。切身體會到了自己真的成了風箱里面的那只老鼠,兩頭受氣。左說左不行,右說右不行。不哄不行,哄也不行。
往往把陸文嘉逼得躺倒流淚,呂英琪又像個大姐姐一樣,過來挽住他,幫他擦眼淚,“嘉兒,我們不吵了哈?!?p> 抱著眼前的女人,陸文嘉感覺她既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完全駕馭不了,正反都被呂英琪拿捏著的呀。
陸文嘉畢竟不是一個小男人,慣于伏低做小的,陸文嘉多么心高氣傲呀。英琪啊,你可真的上點心啊。心里還想要這個男人,就不要再總是去提過去了的事情。要是真的不再想要這個男人,索性放開手,放生吧。
陸文嘉知道,呂英琪其實是個小女人,心里完全裝著他這個臭男人,把他當作寶,把自己所有的柔情傾付一空。他不是在利用這種恩情胡作非為,他愿意回報她,他愿意真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她。但是一個不小心,讓另外一個玲瓏身影也鉆進了自己的心里。這讓他對呂英琪更多了一層愧意,更愿意加倍小心地維護她。但是那顆心,確確實實不再完整,不再完全地屬于她。
李云輝呢?即使后來陸文嘉開始笨拙地學習著伏低做小,李云輝也不稀罕。李云輝永遠希望的是自己和陸文嘉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自己不需要陸文嘉的垂憐,陸文嘉也無需過分地討好自己,兩個人平等對話最好??墒窃诂F(xiàn)實里面,遇見大事小情的時候,李云輝其實一點主意都沒有,所有事情都要問陸文嘉,哪怕小小的細節(jié),都要陸文嘉說的清楚明白。內(nèi)心里強大到了一塌糊涂,面對現(xiàn)實又弱小得一塌糊涂。這一點與呂英琪恰好相反,呂英琪是面對現(xiàn)實強大到了一切都云淡風輕,偏偏是在內(nèi)心深處,又小女人般溫柔到了一塌糊涂。
一個是想去討好,你就錯了。你只需要要成熟穩(wěn)健,安排好所有一切。一個是你無需討好,但是你要順從。這兩個方面,陸文嘉都比較欠缺。
有時候吵架吵得兇了,陸文嘉氣得跑了出來,一個人來到網(wǎng)吧看電影。心里還真的就默默想起了李云輝,不知道現(xiàn)在在南方哪里飄著,是不是真的在南方飄著。彼此也沒有了電話號碼,呂英琪來到BJ以后,兩人一起去換了電話號碼,不然光是漫游費,都承擔不起。
陸文嘉打開了自己的電子郵箱,里面除了幾份廣告,空空如也。并沒有李云輝的郵件。
“也好。如果不能在一起,還不如彼此相忘于江湖?!?p> 陸文嘉也沒有心情寫郵件發(fā)給李云輝,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表弟公司根本沒有扛過春節(jié),二老板出資款是從銀行貸出來的,年底需要一筆錢還進去,到元月份再貸出來。跟大老板要錢,這也是出資時候彼此說好的,大老板竟然一句話給噎了回來,“我想買房子都沒有錢,哪里有錢給你去還銀行?”
萬般無奈,二老板跟傅博輝說起了這件事。原本兄弟二人商量好的,“我們收回來的這點錢,千萬不要輕易交了出去,生意不景氣,交了出去再想收回來自己的本錢,希望就很渺茫?!?p> 這天下班,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傅博輝對陸文嘉說,“老表,跟你說件事?!?p> “我把那十萬塊錢給了老江?!?p> “我是這樣想的,給了,我們虧三十萬。不給,我們虧二十萬。不就十萬塊錢嗎?!?p> “不就十萬塊錢嗎?!?p> 陸文嘉從心底佩服起來自己的這位弟弟??磫栴}簡單,大氣,不糾結(jié)。關(guān)鍵時刻,愿意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表弟的公司暫時停擺,陸文嘉只好自己再想辦法,去尋找下一份工作。
航天橋附近住的大概有半年?呂英杰媳婦顧寒寧單位新分配了一套集資房,反正他們自己不需要過來住的,就讓英琪兩人搬了進去。房子雖然是簡裝,但是小區(qū)以及周邊環(huán)境要好很多,交通也要比原來方便,出門就是地鐵。
呂英杰婚后兩年有了孩子,父母也就跟著到了BJ,幫助英杰帶孩子。英琪英杰二叔家的獨生女兒,也安家在了BJ,二叔二嬸也就隨著自家孩子生活在了一起。對于呂家來說,在BJ的生活局面,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而陸文嘉,還在四處奔波,掙著自己的所謂前程。
轉(zhuǎn)眼到了次年的暑假,淺夏再次來到了BJ,跟爸媽住在一起。
陸文嘉帶著女兒到超市里面去買菜,陸淺夏開心地蹦蹦跳跳的,“爸爸,你看,冰紅茶!”
“買這個大瓶的。五塊錢!還買一送一!”陸淺夏簡直開心到了極點。陸文嘉看在眼里,還是為女兒的懂事而要痛在了心里。
回到了家,呂英琪一件件的往外拿著父女倆買的菜,“怎么買這么多的冰紅茶?這么大瓶?!备概畠扇硕夹α似饋恚裁丛挾紱]有說。
吃飯的時候,陸淺夏倒了滿滿的三大杯冰紅茶,“媽媽,你的?!?p> “爸爸,這是你的?!?p> 飯后陸淺夏要看電視,呂英琪看了看表,“已經(jīng)快九點了呀。今天瘋玩一天,一點作業(yè)也不做?!?p> “哎呀,人家才來的BJ。先讓我休息休息。”
“好吧,今天就讓孩子好好休息休息?!?p> 看到陸文嘉替女兒說了話,呂英琪也不好再說什么,自己洗洗先去睡啦。陸文嘉就安心地和女兒在地墊上面坐了下來,父女兩人肩并著肩,端著冰紅茶,一起看電視。看著看著陸淺夏竟然哭了起來,把陸文嘉嚇得驚慌了起來,“怎么啦小女?怎么好好的哭了起來?”
“爸爸,人為什么會死呢?”
還以為女兒是看到了電視里面的什么情節(jié),觸景生情而哭呢,原來是想到了這么一個哲學命題。陸文嘉如釋重負的同時,也頗有感慨,“每個人都會在童年的某一天,觸發(fā)對生命、對宇宙的思考嗎?”
這個問題也真是一個致命的問題,政治系畢業(yè)的陸文嘉,即使哲學算是半個專業(yè),也還是無法回答女兒的這個問題。
“小女,爸爸大概也是在你這么大的時候,想到這個問題,也非常傷心。”陸文嘉有意用“傷心”這個詞來描述。
“那你是什么時候才不傷心的?”陸淺夏問。
“我也不知道。就是漸漸地不再傷心害怕啦?!?p> “說不定,人死以后是真的有靈魂的?!?p> “物質(zhì)不滅嗎,意識說到底也是物質(zhì)的,只是我們現(xiàn)在不知道意識是如何存在著的,我們只是無法感知人類的靈魂,并不一定不存在?!?p> “意識怎么也是物質(zhì)的呢?”
“你們開始學習物質(zhì)這樣的概念了嗎?”
“你想呀,我們的大腦有思考,有命令需要向身體傳達,靠的都是腦電波傳輸信號呀。腦電波是意識的載體,意識如果不是物質(zhì)的,就沒有辦法傳遞?!?p> “我們不知道,但是靈魂應該是存在的。小女,沒什么好害怕的?!?p> “人死去以后,意識還在,靈魂還在,難道真的還有奈何橋?”
“呵呵,有沒有奈何橋不一定。即使有,也沒有地獄,因為神仙不應該是最通透最仁慈的嗎?”
“爸爸,地獄里面是小鬼和閻王爺,不是神仙?!?p> “誰說閻王爺不是神仙?閻王爺也是神仙,并且地獄里面有十位閻王,可不只是一個。還有地藏王菩薩呢。”
“那,小鬼多可怕?!?p> “小鬼有什么可怕的。你姑姑說,世上要是真的有鬼,遇見了一定要抓起來,裝在麻袋里面給人瞧,收費的那種!”
“哈哈哈,我姑姑真膽大?!?p> “是呀,多稀罕的小鬼呀。誰都沒有抓住過一只?!?p> 總算是暫時把孩子的疑問給繞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的女兒,已經(jīng)忘記了再去為這個終極問題煩惱。
陸文嘉有位同學,要在另外一座城市里投資一家連鎖機構(gòu),知道陸文嘉曾經(jīng)做過裝修公司,就委托陸文嘉過來幫忙打理。失業(yè)又快有了半年的陸文嘉,總算是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爬上了岸。從申請商標,到注冊公司,陸文嘉都全程參與了進去,就算是又忙碌了起來。當初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也都經(jīng)歷過這些事情,讓陸文嘉又找到了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的感覺。
呂英琪得空也過來了一趟,看陸文嘉的工作生活安排的怎么樣??吹疥懳募巫约鹤≈侵写謇锟諘绲奶追浚蛔∮謫?,“你一個人住在這里?”
“不會又有其他人吧?”
朋友作為大股東,投資以后并不親自過問,基本上是讓合伙人在跟陸文嘉對接。對方一看就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該付款的時候總是找各種理由往后拖,弄得有時候買材料都沒有錢,導致工期不斷往后延。每次來到工地現(xiàn)場,不是嫌棄材料質(zhì)量不好,就是嫌棄工藝不夠先進,總之是處處挑毛病,時時來刁難,弄得陸文嘉疲憊不堪,難以應付。實際上陸文嘉用的都是上好材料,找的工人也都是靠譜工人,特別是工長,被陸文嘉“釘”在了工地上,從每天嚴謹?shù)呐晒と罩揪涂梢钥吹贸鰜?,工作細致到了何種程度。可是這位兄弟不依不饒,非要扣除陸文嘉好大一塊費用,這樣算下來,不但不怎么賺錢,反而搭上了大半年的時間。弄到最后陸文嘉煩惱不已,直接找到自己同學,把流水賬單和憑證一把交了出去,“找懂行的人來看看,干的是不是良心活?!?p> “反正是結(jié)尾啦。開業(yè)的時候我就不再來恭賀,明天我就先回去啦?!?p> 陸文嘉感到特別憋屈,關(guān)掉手機,一個人到了外地去散心了一周。回來一看手機,來電短信提醒里面,只有一個呂英琪的電話,剩下的全部都是自己家里電話。這個結(jié)果,多少還是有點出乎陸文嘉的意料的,沒想到呂英琪的來電這么少,陸文嘉心里隱隱有點不安。
首先打回去自己家里,“你這幾天到哪里去了?把我跟你爸給急壞了。”隨著嚴厲的質(zhì)問,電話里面也傳來了母親的強烈不滿。
“心情不好,我出去玩了幾天?!?p> “怎么不帶電話?帶著電話到哪里都能夠聯(lián)系到你。你這倒好,呂英琪說你跟人私奔啦?!?p> “私奔?虧她想的出來,現(xiàn)在一窮二白的,誰愿意跟我?”
“英琪說你又去找人家啦?!?p> “我去哪里找,連個電話都沒有。”
“就是我想去找,人家也還不一定理我。把人家當作什么啦?”
“你呀,趕緊給英琪打電話解釋解釋。初六他弟弟結(jié)婚,你趕緊回來?!?p> 這里說的弟弟,是英琪三叔家里的堂弟。原定在本月初六結(jié)婚的,陸文嘉差點還真給忘了。
“噢,知道了,我明天回去,正好趕得上?!?p> 陸文嘉沒有給呂英琪電話,想著本來就沒有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又該如何解釋。
到了晚上,陸文嘉想想,還是要打個電話的,至少告知一下,自己并不是像呂英琪說的那樣,消失了或者私奔了。
“你去了哪兒?”
“沒去哪兒。我就是自己出去散心了幾天。”
“你怎么連電話都不帶?”
“不想帶。好像一根繩子始終拴著自己似的?!?p> “你就是怕我拴住你,是吧?”
“不是的。心里煩?!?p> “我不相信你是自己去散心了。”
“那你讓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說的?!?p> “相信不相信,也沒那么重要了?!?p> “后天弟弟的婚禮,你回來么?”
“這次回不去,英杰和我都回不去?!?p> 陸文嘉初六出現(xiàn)在堂弟婚禮現(xiàn)場,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被呂氏家族完全打入了另冊。三叔全程竟然沒有跟陸文嘉打過一個招呼,原來那么親近,那么待見陸文嘉。家里的三親六眷,也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陸文嘉,好像看著一頭怪物。吃飯的時候,陸文嘉雖然還是被安排在家庭所在的主桌上面,但是全程沒有人主動跟陸文嘉說話,只是象征性地跟陸家媽媽客套了一番。
吃完飯看到鄰桌上面還有沒有吸完的煙,陸文嘉順手就拿了起來,出門的時候看到三叔,笑嘻嘻的把煙往三叔兜里裝,陸文嘉知道三叔煙癮很大。三叔好像接到的是燙手的山芋,表情夸張地連聲說“好好好”。
陸文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離家出走”竟然如此嚴重。陸文嘉在這個家庭里面,已經(jīng)沒有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