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寒風(fēng)帶著無盡的孤獨，使他的靈魂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就好像在寒冬的早上突然被人從暖和的被窩拽了出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頭發(fā)稀少，胡子雪白，身高不足1米6的老人，左眼邊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痕，想必是年輕的時候遺留下來的。矮小的個子，年邁的軀體卻給了他一種難以拒絕的壓迫感。當(dāng)老人那凌厲的眼神看向了他，就那么一瞬間，他心里一震顫抖，自己所有的秘密似乎已經(jīng)被眼前的老人看透了。
老人看出了他的窘迫，隨即便笑了起來，并喊了他一聲：“終焉之人，你終于來了“。在他身上的束縛隨著老人一笑，消逝的無影無蹤。強忍著心臟的跳動，他看向了四周，狹小的空間，有一張桌、一把椅、一張床、一個灶臺、一雙筷、幾個碗，桌上還有有2個茶杯，其中一個茶杯里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剛沏好的。沒有院子，也沒有門，就這一個狹小的空間，鎖住了他們倆，除了頭頂上依舊是一片柔白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光源了。
“來，小伙，喝茶，我剛剛沏好的?！袄先硕似鹱郎夏潜€冒著熱氣的茶遞給了他。
他接過茶杯，道了一聲謝，在老人注視下，輕輕的抿了一口，便把茶杯放回了桌上。
“只是一杯普通的茶，沒什么特別。“他心里一陣嘀咕。
“哈哈，小伙子，這就是一杯普通的茶，不過我這一生都在追尋這一杯茶，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沒能喝上這一杯普通的茶?！袄先伺牧伺乃募绨?。
“這不就是一杯普通的茶，有什么難的“他不解的問道。
“終焉之人，我先問你個問題，那個樂師，就是你們鎮(zhèn)上那個寫歌謠的，他還好嗎？“
“你是誰？“他警惕著看著眼前的老人
“我是誰？哈哈，我是那個沒有保護好子民的罪人，但我也是一個平凡的老人“
“你是國王！“
“是一個滿身罪孽的老人?！袄先颂嵝阉?
“他肉體已經(jīng)死了，死在了一個晚上，他不小心，掉到了河里，他不會游泳?！?p> “瞎說，他怎么可能不會游泳，他的游泳技術(shù)可是最好的“老人嘀咕著。
那個大漢對他撒了謊，他沉默不語，老人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出生在一個戰(zhàn)亂的國家，那里的居民每日肉眼可見的在減少，我們像地上的老鼠，終日惶恐的躲避著敵軍的追殺，還有自己國家軍隊的追捕，我們不知道是怎么一下子得罪了他們。敵軍沒日沒夜的追殺著我們，軍隊找尋著我們，誘惑著我們拿起他們手中的劍，騎上他們的馬，去保衛(wèi)“我們“的家園。只要是個人，他們都會抓起來，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然后再運回軍營，等到了戰(zhàn)爭的時間，便讓我們餓著肚子，撿起一旁的石頭，衣不遮體的沖在他們的前面，用手中的石頭砸向全副武裝的敵軍，讓他們鐵蹄踐踏過我們骯臟廉價的身體，用手中的劍刺入我們?！?p> “我也是倒霉鬼之一，餓著肚子，沖在了前面。地上的石子割破了我的腳底，就在敵軍刺入我身體的時候，我摔倒了，劍劃破了我的眼角，正如你看見的那道傷痕?！?p> “我暈了過去，等我醒來，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旁邊還有我的朋友，就在出軍營的時候，我們還在一起商量，戰(zhàn)場上怎么裝死，來逃過一劫，可惜戰(zhàn)場哪會給我們機會?！?p> “那一刻，我無悲無喜，就像一個失去了所有感情的人。我拿起了地上敵軍的劍，扒開了敵軍的衣服，吃著敵軍的肉，我實在餓極了。那一刻，只要有人能施舍給我一點食物，哪怕下一秒還是當(dāng)炮灰，我也愿意。只要肚子里有食物，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夠了，我不想帶著空空如也的肚子死去，那是我家鄉(xiāng)的習(xí)俗，這樣死是不吉利的?！袄先搜劢侵饾u濕潤。
“他們在擊殺我們，他們在追捕我們，我們無路可逃。我們衣不遮體的撿起地上的石子，餓著肚子捕獵他們，狼和羊的游戲，逐漸變成了羊和狼的游戲。我們剝下了它們的皮囊，套在了自己身上，我們敲斷它們的牙齒，裝在了自己的牙齒上，我們摒棄了自己，像野獸一樣啃食它們，我們變成了惡龍。“
“在血與火的洗禮下，最終我加冕成王，看著榮耀的王冠還有帶血的劍，我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我眼睛一直注視著一旁的長矛。要是沒有它們，我應(yīng)該會成為一個默默無聞的鐵匠，每日粗茶淡飯，過著平凡的生活。或許有一天我會厭倦這樣的生活，那么我會選擇種地或者當(dāng)個漁夫，然后繼續(xù)過著這樣生活。可是命運不允許，它在我的左眼邊上留下了深刻的教訓(xùn)，逼迫我拿起劍，穿上甲胄，做一個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孤魂野鬼，我完成了它給我的任務(wù)。當(dāng)我回頭的時候，我看到了我的子民，他們衣衫襤褸卻又無比渴望的樣子，我記得是我一步一步把他們訓(xùn)練成了野獸，我是一個罪人，但又無可奈何。我在他們的注視下，戴上了王冠，拿起手中的劍，指著天空，起誓！“
”我向他們?nèi)隽酥e，我沒有去征服其它的國家，我只是想好好的保護他們，守護住我的子民，他們不是野獸，而是一群正常的人。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國王，我花了好長時間才讓他們主動卸下了不屬于他們的皮囊，主動拔下來牙齒，過上了曾經(jīng)我們有過的生活。而我像個沒有思想的人，活著的任務(wù)只是為了守護他們，哪怕下一秒敵軍來襲，我也會馬上穿上甲胄，拿起劍，騎上馬。我曾在無數(shù)個夜里，幻想自己撇下王位，回到我的故居，開一個鐵匠鋪，終日粗茶淡飯，沒有外敵來襲，該有多好，可是我實在放不下他們?！?p> 周圍的氣氛逐漸萎靡，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它們帶著殺戮席卷而來，我們實在無力抵擋。那日，我讓他們逃離，可他們卻堅持了自己的信仰。那日真的暢快淋漓，雖然我年紀(jì)是最大的那一個，但是我卻殺的最多，你知道它們將我釘在十字架上的時候，它們眼神里滿是恐懼，它們竟然在害怕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哈哈哈.......“
“它們用火把點燃我下面的木頭的時候，還問了我還有什么遺言。遺言，我倒是沒有，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我的故鄉(xiāng)。最好是冬天的早上，聽著雞鳴，然后起床，洗把臉，再熬一碗粥，然后坐在門檻前，看著人群，慢悠悠地喝著粥，然后打一天的鐵。晚上坐在鋪滿毛絨的搖椅上，喝著熱茶，靜靜欣賞著我打的農(nóng)具，那就再也沒有任何遺憾了?！?p> “不過我最終還是實現(xiàn)了。“老人邪魅一笑。
“怎么實現(xiàn)的？“他問
“有個漁夫找到了靈魂體的我，他竟然能和我交流。他說他能幫我完成遺愿，不過代價是他要我大部分的靈魂體，因為只有虛弱的靈魂才能進入這里。我答應(yīng)了他，就這樣，我過了平凡的一天，哪怕只有這短短的一天，也勝過了我從前所有的日子?！?p> “我沒有遺憾的乘著他的船，他將我擺渡到了一顆石頭面前，在黎明的前一秒，我踏了進去。那是我小時候回家的路，周圍都是稻田，我唱那時候的歌，打開了家門，我回家了，從此以后我也是一個有家的人，它能為我遮風(fēng)避雨。“
老人一臉滿足的看著他，絲毫沒有了他醒來時的威嚴(yán)。
“終焉之人，如果你遇到那個逃走的樂師，麻煩你告訴他，我原諒他了。他給你們寫的那首歌，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寫的不錯。“老人微笑著看著他，深邃的眸中滿是慈祥。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他點了點頭，應(yīng)許了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