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芙遙心里為難,自感尷尬無比,下意識看了一眼女兒。
眼光正巧碰上溪嵐那會說話的眼睛。
芙遙睫毛一跳,硬著頭皮道:“拜師就不必了,不過我身為后廚副管事,還是要做些事情的,我教你們那四道菜的做法就是了?!?p> 溪嵐剛才看母親為難的表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聽到母親如此說,才長舒一口氣。
眾廚子見趙副管事為難的表情,心里就是一沉,聽到芙遙前半句話,都很是失望,聽她后一句話,臉上頓時(shí)布滿喜色。
他們深知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俗語,自然不會認(rèn)為芙遙會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的看家本事教出來。
能學(xué)到這四個菜,已經(jīng)是他們的造化了。
朱三比其他人想的多些。
“既然芙遙愿意教,那我自然要好生恭奉著她,日積月累的接觸下去,難保沒有拜師的可能。”
想到這,朱三猛的磕了一個頭,“師傅雖然沒說收我,但我一定會盡徒弟的本分!”
話罷,又磕了兩個頭。
眾人見了,都是唏噓,這朱三可真磕的下去,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祖宗,這三個頭下去,就算是認(rèn)芙遙為師為父了。
這也難怪,朱三這個職位也是祖?zhèn)鞯模碚撋纤膹N藝是祖?zhèn)?,可惜去年他父親意外病逝,還沒來得及教他什么。
是以這一年多,他只能熬粥,是廚房內(nèi)一個尷尬的存在。
芙遙見了,心里立馬就軟了,有心認(rèn)了這個徒弟,可見了溪嵐的眼神,只好狠狠心收了念想。
“隨你吧?!?p> 芙遙照著和女兒商量好的言辭,貌似隨意的說了一句。
溪嵐沒想到事情這么順利,甚至超出了她的預(yù)期,心道,“看來這個年代,有一技傍身還是很重要的。”
“母親,我餓了,我能不能去吃飯啊……”溪嵐扭捏的嘟囔。
眾人聽她這么說,立刻識趣的讓出一條路。
芙遙一邊數(shù)落女兒嘴饞,一邊領(lǐng)著她往廚房走去。
朱三很有眼力見,先一步跑向廚房,將木桌搬到院子,擺了那四道菜,又盛了兩碗粥,恭恭敬敬的站在桌旁候著,扮演起徒弟來。
柴房這邊,丁管事沒怎么說話,手里一直拿著緞子,心神早已經(jīng)飄了出去。
她想了半晌,找來心腹丫鬟,耳語幾句,狀若無事的款步回了廚房。
有人特意傳播,這件事很快傳了出去。
教坊司大部分人都驚訝,一個被人欺負(fù)了四年的趙芙遙,先是因著小侯爺?shù)年P(guān)系,得到奉鑾大人優(yōu)待,現(xiàn)在又展露出超凡的廚藝和刺繡功夫,令人難以接受。
雜役房王管事是第一個聽到這個新聞的,臉上不禁露出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刺繡功夫好?嘿,有好戲看了!”
司舞聽到此事,眉頭一挑,不過很快沉浸下來,依舊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她父親曾是戶部侍郎,地位本就配不上伯爵府,沒點(diǎn)真才實(shí)學(xué),怎么可能嫁過去?”
……
司樂大人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似是在回憶什么,耳中傳來幾個教諭的閑言碎語。
“這芙遙藏得倒深!是個有心機(jī)的!”
“她那性子,怎么是藏啊,根本就是沒機(jī)會施展罷了。”
“也對,日日砍柴,別說展示才能,怕是連根針,連個鍋把都碰不到吧。”
“說來也可憐!我們是樂籍出身,自小知道自己地位低賤,那個趙副管事出身官宦,從蜜罐里培養(yǎng)出來的大家閨秀,最終也淪落到教坊司,更是打入了奴籍,可憐啊?!?p> 司樂不大喜歡身邊人嚼舌根,聽了半晌,站起身輕咳一聲,“做好自己的事情,少說些閑言碎語……”
幾個教諭立馬住了嘴。
她們可知道,教坊司中,司樂和司舞兩個女官最是清淡,不愿意理會那些腌臜事,曾幾次處罰多嘴的下人,這會見她沉著臉,都貓著腰走開了。
司樂見她們散了,臉色依舊不喜,“誰還不是個大家閨秀呢。都淪落至此了,說什么往年……過眼云煙罷了……”
……
針線房。
岳管事面色沉的快滴下水來!
黃嬤嬤心驚膽戰(zhàn)的跪在她身前,不住的抹汗。
“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說,收了多少銀錢,才偷了針線送予那個賤人!”
岳管事眼中冒火。
黃嬤嬤聞言心里更懼,“奴婢沒有……沒有拿人家銀錢,我只當(dāng)臭丫頭是要做個補(bǔ)丁,沒有多想什么……”
“你個腌臜玩意,我看你是見趙芙遙得了小侯爺?shù)暮茫床簧衔疫@個主子了,上趕著去討好!老娘告訴你,針線房是我的天下,誰也搶不去,別想著在我面前興風(fēng)作浪!
來人吶,把這個姓黃的玩意給我捆了,吊起來打!”
黃嬤嬤聽了,嚇出一身汗,她這老胳膊老腿的,可經(jīng)不住毒打,連滾帶爬挪過去,抱著岳管事的腿:
“主子,奴婢不是不忠的人,這次真的是昏了頭,奴婢這就去柴房那邊,定然給主子出氣!”
岳管事本是要狠狠教訓(xùn)她以便立威,聽了黃嬤嬤的話,眼神不禁動了動:
“好啊,你去吧,我看你怎么給我出氣!”
黃嬤嬤不敢耽擱,嘣嘣的連著磕了四五個頭,轉(zhuǎn)身就出去了。
她一走,劉嬤嬤便不悅的道:“主子太仁慈了,就該狠狠抽她一頓鞭子,免得讓人小覷了針線房!”
“哼!”
岳管事冷哼,“有人愿意出頭,我還能攔著?”
劉嬤嬤一聽,細(xì)細(xì)一琢磨,眼中閃過一道狠辣。
真不愧是做管事的,這是一箭雙雕啊。
黃嬤嬤本就不是個善茬,平日下人惹著她,必對人家一頓打,這次因溪嵐差點(diǎn)遭罰,出手定然不會輕了。
由她出頭給岳管事出氣,那算個人行為。
萬一鬧出了事,罪名是黃嬤嬤擔(dān)著。
妙啊!
劉嬤嬤小心瞄了一眼岳管事,“這人也是個鬼精的,我以后還是要小心伺候的好?!?p> 想到這,她心里又恨了起來,要不是溪嵐那臭丫頭,自己就是管事了,哪用得著在這里慮別人心思!
可惡!
劉嬤嬤每每想起溪嵐就怒火中燒,咬牙道,“臭丫頭跟我裝清白小姐,我早晚找?guī)讉€漢子把她辦了?!?p> ……
黃嬤嬤的出了針線房,收起忐忑,邁著虎步,扮出練就了幾十年的黑臉,直奔后廚。
她一路上不避不閃,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要去找事的。
下人們見了,匆匆避開,急匆匆給自己主子報(bào)信。
司膳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她眼神閃滅,悠悠然端起茶杯,如同得知前兩次消息一樣,一言不發(fā)。
丫鬟見了,也佯作不知,甚至在私下里也不議論。
仿佛后廚不是司膳的地界一般。
在其他管事得信之前,黃嬤嬤已經(jīng)趕到了后廚柴房,瞅了瞅沒見到人,便去往廚房。
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廚房院子里聚了四個人,距離芙遙四五米恭謹(jǐn)?shù)淖?p> 她見人多,老遠(yuǎn)就嚷嚷了起來:
“天殺的,不知哪個賊,吃了神人膽,偷東西偷到老娘頭上!”
她嗓門極大,聲音傳出去很遠(yuǎn),引得周圍人側(cè)目。
“偷的東西雖不多,但也是我們教坊司的物件,哪能隨隨便便就給賊偷了,天殺的賊!”
“賊也是小氣賊,金銀不偷,竟偷塊緞子,盜些針線,聽說,還在大搖大擺坐在外頭繡花!”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沖著趙芙遙去的!”
廚房院子內(nèi)的幾人自然也聽到了,紛紛看向正在講炒菜技術(shù)的芙遙。
芙遙也有些驚愕,轉(zhuǎn)頭看了看溪嵐。
溪嵐早已經(jīng)聽明白了,對著母親點(diǎn)了點(diǎn)頭,暗示不要擔(dān)心,不屑的向著院外看去。
只見黃嬤嬤已經(jīng)快步走到了院門,看著一院廚子圍著芙遙,先是一愣,隨即正了正臉色,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芙遙就吼:
“女賊,快交出緞子和針線!”
芙遙一言不發(fā),廚子們怒目而視,溪嵐則一臉鄙夷,看傻缺一般看著這個黑臉。
“黃嬤嬤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針線房剛丟了緞子和針線,你那賊娘就在外頭刺繡,定然是她偷的!”
“我說黃嬤嬤?!?p> 溪嵐慢吞吞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正色道:“我母親做了刺繡,就得是偷來的?各房姑娘沒有針線,廚子們家眷沒有緞子?就不能借給我們一塊練練手?”
聽到借字,黃嬤嬤心里更怒,“那是誰借的?你倒是說出來呀?咱們對峙對峙。哼,你胡謅出個人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串過供?!?p> 溪嵐笑了,從容的掏出5枚銅錢,在兩手之間來回?cái)[弄,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所答非問的道:“我這銅錢啊,不是常見的隆武通寶,而是今年才出的文盛通寶,市面上不多,而且,每一枚,都在‘通’字上,壓了個凹痕,這才不怕人家偷。”
溪嵐看了看臉色稍變的黃嬤嬤,繼續(xù)道:“就是不知道針線房做沒做過什么手段,能讓人一下子就便能認(rèn)出丟失的緞子呢?”
朱三一聽,大吼道:“就是啊,你們丟了緞子,就賴我們趙副管事偷東西,你倒是說說,可有證據(jù)。”
話落,朱三挽起袖子,一臉不善的站起身來。
其他三個廚子聞言也放心了,沒有證據(jù)咱們怕啥,也都橫眉立目的盯著黃嬤嬤。
溪嵐深深看了一眼朱三,走了幾步,逼近到黃嬤嬤身邊,將一枚銅錢塞到她手中,壓底了聲音:“想魚死網(wǎng)破?信不信我現(xiàn)在找人去你屋里翻找一番?”
黃嬤嬤臉色頓時(shí)變了,她收的錢不多,若照平時(shí),也就沒收而已,可現(xiàn)在,眼前的廚子分明站在趙芙遙那邊,岳管事正準(zhǔn)備拿自己出氣……
要是這個時(shí)候搜出她枕下的銅錢,芙遙是要受罰了,自己也沒有好果子。
想到這,她躊躇起來。
溪嵐見了她神色,斷定她是個紙老虎,揶揄道:“看到了吧,你們得學(xué)學(xué)我,多做做記號,才不至于被人牽著鼻子走,另外的,我告訴你,我母親手里的緞子,是朱三哥給的,不信,你問他!”
朱三突然聽到自己名字,先是一窒,臉色立刻浮上喜色,心道,小師妹這是拿我當(dāng)自己人了!
立刻大喝:“沒錯!”
兩個字,干凈利落,主要是怕說多了出錯。
黃嬤嬤一看這個架勢,氣勢立馬掉了下去,后悔自己用錯了說辭。
現(xiàn)在自己的小尾巴在臭丫頭手里捏著,芙遙又有廚子們撐腰,自己還真是不好繼續(xù)撒潑。
“既然這樣,那就罷了……”
話落,她轉(zhuǎn)身就走。
“想走?”
溪嵐幾步堵住院門,黃嬤嬤掩鼻后退。
“黃嬤嬤現(xiàn)在可不能走,你剛才嚷嚷的這么大聲,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算什么?”
溪嵐轉(zhuǎn)過頭,對著芙遙道:“母親,咱們把緞子給黃嬤嬤過過目,看看是不是她家丟的?”
芙遙心里是有些擔(dān)心的,可看到女兒篤定的眼神,便從懷中套出了緞子。
朱三很有眼力勁,上前接過緞子,挺著胸膛走過去遞給黃嬤嬤。
黃嬤嬤顫顫的接過,象征性的看著,心里七上八下,半晌后,才喃喃的道:“是老婆子我豬油蒙了心,怎么就誤會了趙副管事呢……”
溪嵐見她這么說,款步上千,挎著她走出院子,高聲道:
“既然嬤嬤說是誤會,那就請嬤嬤對大伙說說,免得人家說你不分是非!”
黃嬤嬤受不了這臭味,一直憋著氣,剛走出院子就快憋不住氣了,臉色陰沉的可怕,使勁掙了掙,沒能抽出被溪嵐挎著的胳膊,只好解釋:
“是我誤會趙副管事了!她哪能干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呢!”
溪嵐聽了,微微一笑,見黃嬤嬤緊抿著嘴,怕她吐到自己身上,松了手,快步退回院子。
黃嬤嬤也緊走幾步,大口呼吸,見不再有人理會自己,面色黯淡的走開了。
“終日打雁,卻被大雁啄了眼,沒想到今日竟然栽在一個黃毛丫頭手里。折了面子還算小事,回去該怎么交代……”
想到這,她面上更加晦暗。
黃嬤嬤緩步走著,全然沒了來時(shí)的氣魄。
還沒沒走一半,就見岳管事帶著劉嬤嬤和一眾丫鬟氣勢十足的迎面而來。
原來,黃嬤嬤一走,岳管事就派了心腹丫鬟跟了上去。
丫鬟不敢臨近,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聽雙方人嚷嚷了幾句后,黃嬤嬤就被溪嵐挽著胳膊,客客氣氣送了出來。
立刻就跑回針線房報(bào)信。
岳管事哪里能忍,隨即就帶著人殺了過來。
始一見到黃嬤嬤,岳管事三步并兩步走,上去就是一巴掌,“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看老娘不打死你!”
話落,四個丫鬟擼起袖子就沖了上去。
岳管事見下人沖上去了,心下滿意,圍毆了片刻,便揮手止住,擺了個惡狠狠的面相,帶著眾人沖向后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