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么啊這是?”
路邊的老百姓對著宇文世科帶回來的龐然大物指指點點,畢竟這東西在京城乃至全中國都是頭回見,新鮮的很。
倒有兩個留過洋的人笑呵呵道:“這不是洋人的小汽車嗎?還得是宇文老爺有本事,連這玩意兒都搞得到。”
劉喜原本在和劉鐵蘭有說有笑地朝前走,心里頭還想著怎么好好學戲,將來唱到老祖宗跟前兒,去告宇文世科的御狀,為全家老小伸冤呢。
一聽說前頭來的人是宇文世科,她整個人一下愣在了原地,一雙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見了,只能瞧見對面騎著高頭大馬奔走過來的宇文世科。
只見這人四旬上下,著一品軍服,頭戴紅寶石頂戴,蓄短須,一臉的橫肉,眼小露兇光,滿眼的不可一世。
劉喜站街中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宇文世科,禁不住握緊了雙拳。
是你嗎?
就是你冷血無情,漠視同胞,草菅人命,奪走我家人性命的嗎?
你位高權(quán)重就了不起嗎?
就可以不把老百姓當成人了嗎?
劉喜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恨,她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別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眼見著宇文世科的隊伍越走越近,前頭開路的官兵很快也注意到了劉喜的存在。
就連宇文世科也瞧見了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女孩,他總覺得那小姑娘的眼神很不尋常,好像要把他穿透一般。
可他依舊沒有停下步伐的打算。
今兒是老祖宗六十大壽,跟東洋人的海戰(zhàn)是他主導的,如今海戰(zhàn)敗了,影響了老祖宗過壽的心情,她本就對他不大滿意了。
如今他為了給老祖宗一個驚喜,已經(jīng)遲了,任何事情都別想耽擱他進宮。
至于一個平頭百姓的性命,與他的錦繡前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況還是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丫頭。
誰敢為了這樣的人,來找他這個朝廷一品大員的麻煩?
所以他想也沒想就收回了目光,回頭囑咐身后那幫押運壽禮的手下道:“都看仔細了些,要是叫人出來搗亂,毀壞了給老祖宗的壽禮,老子要你們的命!”
宇文世科一聲令下,前方開路的官兵便也不客氣起來,手中馬鞭一甩,眼瞅著就要朝擋路的劉喜抽過來,劉鐵蘭眼疾手快,一伸手把她撈回來了。
“不要命了小祖宗!人家官老爺要過路,你傻呵呵地杵在當間干什么?”
可他再要繼續(xù)訓斥劉喜時,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便再說不出什么來了。
他想起了劉喜的身世,想起劉喜一個好好的富家小姐,是怎么淪落到今日地步的。
于是她把劉喜扶了起來,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丫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他勢大,弄死咱們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你可別想不開,凈干些傻事兒去?!?p> 劉喜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是以她很快整理好了心情,雙手抹干了眼淚,沖著劉鐵蘭點頭道:“嗯,師父您放心,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不過師父您還是教我唱戲吧,大不了我跟您保證,我以后若有機會登臺,絕不說是您的徒弟,好不好?”
這一刻,劉喜的眼神堅定而誠懇,那是任何內(nèi)心有柔軟之處的人都無法拒絕的眼神。
劉鐵蘭不知怎么了,神不知鬼不覺就點了頭。
等到他反應(yīng)過來,想反悔的時候,劉喜都已經(jīng)跑遠了。
“師父您是守信之人,既然答應(yīng)了就不能反悔了。不然連祖師爺都不答應(yīng),夜里入你夢教訓你!”
“這孩子,”劉鐵蘭哭笑不得,摸著下巴罵道:“好端端地咒師父作甚?”
不過他心里還是喜悅多一些的,一個當師父的,能碰上一個有天賦又真心愛唱戲的好苗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劉喜要不是女娃娃,他早就好好教她了。
剛才宇文世科隊伍過來的時候,申良君一下就瞧見了那輛小汽車,眼睛都直了,跟著走了好一會兒,再跟不上才回來找劉喜他們,一回來就瞧見劉喜眼睛紅了。
他今日能登臺唱穆桂英,全虧了劉喜,雖然過程有些驚險,但好在最后有驚無險,他心里是很感激劉喜的。
是以這會兒瞧見劉喜的模樣,他便關(guān)心道:“喜丫頭你怎么哭了?可是有誰欺負你了?”
“沒?!?p> 劉喜搖搖頭,笑著與他打哈哈。
“我就是瞧見那輛小汽車,激動的?!?p> “小汽車?”
申良君朝后看,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那個叫小汽車啊,不過小汽車是干啥的?”
他回頭又看向劉喜。
劉喜于是與他解釋道:“聽我祖父一個留洋回來的門生說過,在外國有很多會跑的鐵皮大家伙,比馬車要快上許多,從城東跑到城西,只需要一個時辰?!?p> “一個時辰?”
申良君驚呆了,他長這么大還沒坐過馬車,只坐過牛車,可到了京城也還沒坐過。
但他們跟著師父四處跑龍?zhí)?,倒是也從城東走到過城西,光靠一雙腳也要走大半日呢,可那牛車還不如人腳走得快。
這小汽車竟然這么厲害,一個時辰就能走到?
他實在太震驚了,忙得回頭又看向那已經(jīng)只剩一個小黑點的小汽車,目瞪口呆地說道:“娘誒,這是鐵皮成了精吧?”
劉喜被他逗得發(fā)笑,方才的憂愁一掃而空,索性給他解釋道:“不是,我那個叔伯說,它要定期喂油才可以走動,不然也是動不了的。”
不說還好,一說申良君更害怕了,忙得抱住雙臂磨搓了兩下道:“這更像是成了精了,只不過別的妖精成了精都是吃人的,它倒不吃人,要吃油。
那還不如吃人呢,油多貴啊,平時咱都不舍得吃,還要喂它吃?”
劉喜沒有繼續(xù)再解釋,她知道應(yīng)該沒法給申良君解釋清楚了。
但她心里是很感激的,還好她身邊還有這些人,尤其是劉鐵蘭,幾個月里都救了她兩次了,她會把這份恩情記在心里,總有一天會還的。
她沖著申良君傻笑的同時,發(fā)現(xiàn)申良君也在沖她笑。
“大師兄怎么這樣看我?”
申良君憨憨的笑了,看著劉喜的眼神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從前師父說,你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我們幾個還不信。富貴人家,誰會送孩子學唱戲???可你竟然連小汽車都認識,可見你定是從富貴人家出來的了。
不過你好端端地作甚要出來跟我們過苦日子?你家里人呢?”
劉喜不能與申良君說她的身世,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嚇唬申良君道:“大師兄有空八卦我的身世,還不如想想自己的后路,你拉偏架害小師兄上不了臺,憑他性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咱戲班以后還要靠他吃飯,你可想好了要怎樣安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