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待放榜的時間

　　客車到達湖山車站時，葉辰昕的父母已等候多時了，葉辰昕只好對蘇一銘說：“放榜時不管有沒有上榜，都要告訴我成績。”

　　葉父葉母看了看蘇一銘，感到很奇怪，女兒何時與這個男生這么熟這么好，回家須好好盤問一番。

　　蘇一銘只好答道：“好的?！?p>　　又向葉父葉母道：“叔叔阿姨好！”

　　葉母王梅口氣冷淡地嗯了一聲。

　　葉父葉高暢倒很客氣地回了一句：“你好，同學?！?p>　　蘇一銘因為路較遠，又是一個人，準備在學校過一夜明天早上回去。

　　和三、四個同寢室的報考大學的同學到了學校，寢室里已走了個精光。

　　當晚，五人相約去外面吃面，面店出來后，五人竟不約而同地說：“去看電影?！?p>　　看完電影，他們又去店里買了四瓶啤酒和2袋花生米，在寢室喝著喝著，5人中竟有3人哭了。

　　二年壓抑的學習和生活，在這一刻得到發(fā)泄，淋漓盡致地發(fā)泄，如洗腸一般洗個干凈。

　　一條溪流從西向東蜿蜒而下，溪流不深但非常清澈，溪流的北面、有一座小矮山，溪邊的左面是一片大大小小的竹園，竹園里生長著水竹、龍竹，水竹青翠，龍竹茂盛，組成一簇生機盎然的竹林。

　　小矮山和竹林之間散落著二十來幢巖石墻樹木柱結構的房屋。

　　村頭東首有一廟宇，供奉的浙江一帶最負盛名的陳靜姑陳十四娘娘塑像，旁邊一棵大榕樹，枝葉茂盛。

　　蘇一銘家就住在這個小村落里，村名殿竹溪，取的就是有殿有竹有溪。

　　蘇一銘挑著木箱翻下小矮山到家時，是上午九點，家中父親正在洗刷做豆腐的石磨和大木桶。

　　蘇一銘放下木箱，叫道：“爸，媽和大哥二哥姐姐妹妺呢？”

　　蘇錦岳說：“一銘，你回來了，爸洗好正想到大嶺溪背接你，你媽挑去賣豆腐了，你大哥前二天去山底背樹，二哥去打石，你姐和二個阿嫂去田里忙活了?！?p>　　這時妹妹麗云割了豬草回來，叫道：“哥，你回來了?！?p>　　一銘說：“麗云，弟弟和二個侄子呢？”

　　麗云說：“在前面溪坑里捉魚蝦?！?p>　　一銘說：“我去看看。”

　　麗云說：“哥，你考得怎樣，二個嫂嫂要分家?！?p>　　一銘早就聽父母說二個嫂嫂要分家，只是二個哥哥顧家，說弟妹還小，在讀書，父母壓力大，再等幾年。為此，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吵了好幾次架。

　　家庭人多了，合久必分，這是規(guī)律。

　　蘇一銘轉身對父親說：“爸，還是分了和氣?！?p>　　父親沉默了片刻，說：“等你大哥這趟背樹回來，分吧。”

　　蘇一銘又給父親說了句：“爸，我去洗一下身上汗水。”便拿了短衫與短褲，出了家門。

　　走過廟宇穿過大榕樹，出了村頭，沿著巖石溪邊走，溪水清清，在陽光下一望見底，一條條小魚兒在八九米寬的溪水里三五結群地游。小弟云峰正從溪坑巖下抓住一條紅徘魚，二個侄子忙遞過去鉛桶，小弟放魚進鉛桶后，抬頭看見一銘，叫道：

　　“哥，你回來了?！?p>　　“云峰，你們?nèi)ツ沁吜鴺湎旅娴膸r下看有沒有螃蟹和河蝦，哥身上都是汗，去大門巖游泳一下?！?p>　　大門巖是一個淺沙潭，寬8米長15米，上面有二塊巖石，象二扇大門，筆直聳立在水中，水面露出部分一般在1米至1.2米。

　　大門巖最深處1.65米，下面無淤泥，都是沙子，陽光下波光粼粼，清澈明麗。外面是一片石子灘，右邊從大門巖流淌出一條綿延曲折的小溪流。

　　很多殿竹溪與周圍村莊的孩子，中午到下午四、五點都會來這里游泳。

　　大門巖淺沙潭是十幾歲貧苦孩子的樂園。

　　前世這里已成了干涸的溪流，再也沒有碧藍清澈的溪水，更沒說溪魚蟹蝦了。

　　蘇一銘麻利地爬上大巖石，脫下衣服，雙手并齊高舉，一躍而下，瞬間清冽的溪水涼透全身。

　　蘇一銘翻身仰躺在水面上，陽光下，溪水滑過他的臉面和全身，柔柔的，軟軟的，滑滑的，多么的舒心和愜意。

　　突然，一條魚兒跳上他的腳趾，蘇一銘轉身翻入水中，追逐著魚兒，一會兒水底一會兒水面，任意翱翔，痛快漓淋的暢游。

　　 10點多，蘇一銘游泳一個多小時回來，母親阮蘭香也剛賣完豆腐，正放下豆腐擔。

　　看著兒子一身水淋淋，趕緊從墻壁訂的電線上，拿下一條洗的干凈發(fā)白的毛巾，遞給蘇一銘，說：“快擦擦，別著涼了。”

　　等蘇一銘擦干身子，蘇母小心翼翼地問題：“銘兒，這次試卷難嗎？考得怎樣？”

　　蘇一銘看著為一眾子女操盡心頭上已長出白發(fā)的母親，感覺前世真不懂事，辜負慈母的一片愛心。

　　特別是前世母親八十多歲，兩眼幾盡失明，還時時掛切他的生活，在最后彌留之際，拉著他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娒，你要爭氣啊，媽總放心不下你和麗云??！”

　　那一刻，他和妹妹麗云抱著母親放心大哭。

　　想到這里，蘇一銘一步上前，擁抱著母親，用手梳理母親的鬢角白發(fā)，哽咽著說：“媽，數(shù)學語文政治考得還可以，就是一個月前填的志愿有問題?！?p>　　母親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今年考不上，媽和爸砸鍋賣鐵也會再供你復習。”

　　十天后，蘇一銘家一分為三，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自立門戶，蘇一銘和父母姐姐麗秀妹妹麗云弟弟云鋒六人為一家。

　　家中沒有財產(chǎn)可分，由于上幾年新造了房子，加上供蘇一銘三姐妹讀書，欠下了四百錢和六百斤谷的利息債。

　　蘇一銘牢牢記得，每逢過年，母親臉上便一片愁云，都要提前給債主還利息說好話，請求本金來年還，有時碰到債主急用錢，只好又向別人債，都是求奶奶告爺爺。

　　這次債目也一分為三，大哥二哥各分一百元和二百斤谷的債，蘇一銘這邊分了二百元和二百斤谷的債。

　　生活照樣進行，日起而耕，日落而息。只是父母更是起早摸黑，早上4點多就起床磨白豆做豆腐，8點多鐘，母親一頭挑著藍子一頭挑著塑料桶去賣，藍子里裝著豆干，塑料桶盛著白豆腐，父親和姐姐則下田干農(nóng)活，晚上母親還有做不完的活，鼓糖色和穿針線補衣服。

　　妹妹麗云每天負責豬草和洗衣服，蘇一銘和弟弟有時看不過去，到農(nóng)田幫忙干些輕活，又被父母親逼著回家讀書。

　　分家后的大哥二哥，仍舊背樹的背樹，出去打石的打石，也一直艱辛地忙碌著。

　　八十年代初，農(nóng)村就在這樣一種不咸不淡困境艱苦中生活著。

　　蘇一銘在焦慮中緊張地等待著放榜的到來。

　　芳溪葉辰昕家，一場暴風雨在醞釀著。

　　葉母王梅看著葉辰昕扒完最后一口飯，忍不住問道：“辰昕，車站的那個男同學是誰？”

　　葉辰昕道：“同學?！?p>　　王梅逼問道：“什么關系？”

　　葉辰昕看了母親一眼，說：“什么什么關系，一起讀書同學?！?p>　　王梅聲音漸漸高了起來，說道：“我看你們不是普通同學，一點多鐘的客車不回，等到五點多鐘，與那個男的一起回，不是在談戀愛是什么？”

　　葉辰昕一下子聲音也上來了，說道：“讀戀愛就談戀愛，談戀愛又怎么了？！”

　　王梅忍無可忍，指著葉辰昕道：“讀戀愛還有理了，我們供你讀書供你復習，你不好好讀書，還去跟男同學勾勾搭搭？”

　　葉辰昕站起來道：“誰勾勾搭搭了，除了縣乳品廠，何坤家怎么怎么好，你有關心我嗎？你是我媽嗎？”

　　王梅氣往上涌，“啪”地一聲摑了葉辰昕一巴掌，葉父趕緊攔住，對王梅道：“你吃了什么藥啊，孩子剛剛高考回來，有話不好好說？”

　　王梅又對著葉父葉高暢道：“都是你寵女寵成這樣子，別人都說你家辰昕怎么乖怎么乖，你看她讀書不讀，專門去談戀愛，被你寵成了祖婆娘，也不教！”

　　葉辰昕捂著臉哭道：“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好好讀書，我回來，你有問我高考考得怎么樣，好不好嗎？一上來就講我專門談戀愛不學習??！”

　　王梅指著她道：“還用的著問，談戀愛的有幾個讀書好，等著哭吧?！?p>　　葉辰昕說：“如果我考上了怎樣？”

　　王梅說：“考上了隨便你怎樣，考不上再也不準與那個男的來往，馬上替我滾到縣乳品廠上班?！?p>　　葉辰昕說：“好，你到時不要反悔?！?p>　　王梅說：“我決不反悔，你也不能再說復習，必須去上班?！?p>　　葉辰昕說：“一言為定，爸爸你作證?！?p>　　葉高暢兩手撫著葉辰昕的肩膀，說：“昕兒，我們到外面路上走幾步?！?p>　　于是二父女并肩走向屋前的巖子路，到了一棵樟子樹下，葉父說：“昕兒，你不要與你媽計較，她也是為你好?！?p>　　葉辰昕說：“爸，我知道?！?p>　　葉高暢道：“本來你剛剛回來，爸不該問，但太關心了，這次考試你感覺怎樣？”

　　葉辰昕說：“爸，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

　　葉高暢心中大喜，連聲音都高興的顫抖著說：“昕兒，前次縣城回來，你說還有些掌握不好，比如數(shù)學，總有一些彎轉不過來，這次試卷很簡單嗎？”

　　葉辰昕說：“這都是蘇一銘幫助我的，就是你在車站看到的男生?！?p>　　“你說說看?！比~高暢很好奇。

　　葉辰昕從去年的那天暴雨說起，講到作文和政治題，然后數(shù)學在他的指點下，解決了很多困猶的問題，同時還講了蘇一銘怎樣幫助班級里的張小娟故事。

　　葉高暢越聽越象神話似的，說：“昕兒，你不是編的吧?！?p>　　葉辰昕說：“爸，等放榜那天，我的分數(shù)出來，你就會相信的，還有蘇一銘的高考數(shù)學分數(shù)?！?p>　　葉高暢半信半疑地道：“蘇一銘這么神奇厲害，這次他一定考的很好吧?！?p>　　葉辰昕說：“他說這次可能上不了大學?！?p>　　葉高暢問：“為什么？”

　　葉辰昕便說了他是最近二十天才開始發(fā)奮學習的，由于時間太短，就專攻語文數(shù)學政治，特別是數(shù)學，更是二十天做的比二年還多，英文物理化學生物便決定放棄，考多少算多少。加上填報志愿報的都是杭海和海韻這些好的本科大學，不服從調(diào)劑?？茖W校，所以今年很懸?！?p>　　葉高暢說：“可惜了?！?p>　　葉高暢沉默了片刻，又問道：“昕兒，你對爸爸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

　　葉辰昕半半天天，才輕聲道：“爸，你相信緣分嗎？”

　　葉高暢思索了一下，說：“雖然說緣分有點迷信，但人與人確實會有緣分，聽你這么一說，蘇一銘這個孩子又有愛心又肯幫人，爸很喜歡。但我們又生活在現(xiàn)實中，我怕他這次上不了大學，對他有打擊，另外他家中條件能否堅持他再復習一年?！?p>　　葉辰昕說：“我也特意問過他，他說大學一定要上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一年時間一定要攻克物理化學英語生物，并且他的決心很大，想上杭海大學，最差也是海韻。”

　　葉高暢說：“既然那孩子決心那么大，爸不反對你接觸他，但這一切都要在放榜后，如果今年你考上了，他上不了大學，你要在各個方面支持他，畢竟他幫過你。他家有什么困難，你也可以跟爸說，爸看能不能有幫的到的地方，患難見真情。”

　　蘇辰昕挽著父親的手臂，說：“謝謝爸?！?p>　　“現(xiàn)在就向著他，女生外向?！碧K高暢取笑了女兒一句。

　　時間悄悄地如白駒過隙般過去，轉眼到了八月十三日，讓考生焦慮期待的高考分數(shù)傍晚就會知道了。

　　很多的家長早早地趕到湖山教育學區(qū)前門口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