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日在國營飯店的聚會,周秉昆幾人也算就此熟絡(luò)了。即便是在車間工作的時候,周秉昆也感覺到呂川和曹德寶對他的態(tài)度不一樣了。
以前他們二人對周秉昆更像是上司,言語之間多有敬畏。而敬畏也就會產(chǎn)生距離,所以三個人除了工作外也不多談。在一起吃過一頓飯之后,這種關(guān)系就改變了。
人和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只要脾氣相投,那只要一頓飯就能迅速籠絡(luò)感情。若是沒有這頓飯,那大家只是泛泛之交。有了這頓飯,大家就能稱兄道弟。你看,一場飯就是有這樣大的作用。
今天下班之后,周秉昆和呂川、曹德寶打了聲招呼就打算騎車去接鄭娟了。每日和愛人一起上班,下班,已經(jīng)成為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雖然日子單調(diào),但是自己喜歡的人就在自行車的后座緊緊的摟著你的腰,和你說今天車間發(fā)生的事。那軟糯又不緊不慢的聲音在周秉昆的耳朵里宛如天籟,即使她說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周秉昆也樂意聽。
“昆兒,等我一下?!鄙砗蟮牟艿聦氂行┘鼻械泌s了上來,一旁的呂川緊緊抿著嘴憋著笑容。
“咋了,德寶?”周秉昆停下來看著兩人的神情,有些疑惑。
“我今天和你一起走吧?”曹德寶臉上略帶諂媚。
“什么情況?”周秉昆有些詫異?!澳愫臀矣植豁樎罚呤裁??”他又把曹德寶和呂川打量了一遍,咂摸出了一點滋味。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是為了春燕吧?”周秉昆低著頭湊到曹德寶跟前,無不促狹地說。
“還是周組長高啊,慧眼如炬?!辈艿聦毾仁且挥涶R屁奉上,然后介紹起了自己的情況。他和喬春燕在聚會之后就時常聯(lián)系,喬春燕也愿意和他建立戀愛關(guān)系。他看著時機差不多了就想著去大眾浴池接喬春燕下班,送完喬春燕之后他再回家。
“可以啊德寶,你這進展神速啊?!敝鼙⒉艿聦毜募绨驍埩诉^來,親昵地拍了拍。曹德寶只是訕笑。
“行,咱倆一塊走。”周秉昆應(yīng)承了下來。曹德寶也是心中一喜。他原本是想著找個落難民間的高干子女,可是喬春燕確實是盤靚條順,加上喬春燕心思也比較重。他倆的戀愛節(jié)奏被喬春燕掌握的極好。就算今天接她下班都是曹德寶每天看周秉昆二人濃情蜜意,他實在心癢難耐才臨時起意。和周秉昆一起還能有個說辭。
“秉昆,還有個事兒?!辈艿聦毚甏晔?,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說?!?p> “就是你能不能和我繞路去趟大眾浴池,我接到春燕以后你和鄭娟再回?”
“應(yīng)該的,那騎車走吧?”周秉昆倒也爽利。
接上鄭娟之后,三個人去了大眾浴池。
大眾浴池,修腳與搓背兩項服務(wù)在全市聞名遐邇,好口碑可追溯到一九四九年以前。
當(dāng)年的大眾浴池是一家貴族浴池,氣派十足。有皮膚黢黑,大鼻子的印度守衛(wèi)在門口把守。一九四九年之后這家浴池才變?yōu)榱苏嬲拇蟊娫〕?,讓每一個老百姓都能進門。
在一九六六年以前,還有會冷不丁會看見省市領(lǐng)導(dǎo)或文藝界人士出來進去,為他們服務(wù)有專屬的區(qū)域。它曾是市里那條大街的地標性建筑,二層小樓外形美觀,歐式風(fēng)格;里邊裝修高檔,據(jù)說每一塊瓷磚、每一個水龍頭起初全是進口的。
后來從六十年代起它就沒再維修過,十多年下來,已顯得不那么高檔了,里外都出現(xiàn)了破敗之相。也是這個時候,普通老百姓更常來這個浴池了。說是這么說,但是真正能進大眾浴池門的人在這個年代也不是很多。
李素華在陪著周志剛來到吉春之后就很少來大眾浴池洗澡,一直到周秉昆去醬油廠上班。李素華才時不時和喬家嬸子一起去,一個原因是家里人口多,只指著周志剛一個月的五六十塊錢過活有些緊湊。再一個原因就是家里也忙,雖然三個子女都省心,但是她也常陪在身邊,更是無暇去浴池享受洗澡了。
到了大眾浴池之后,喬春燕正好下班。曹德寶看著喬春燕突然紅了臉,把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周秉昆身上。周秉昆也不說話,身后的鄭娟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幫曹德寶說一句。他卻就勢說“那行,你倆既然見到了我和鄭娟就先回了啊。”說著就調(diào)轉(zhuǎn)車頭。
“誒!你不能……”曹德寶話還沒落,就看到喬春燕款款地向他走來。熟稔的跳上自行車后座,摟上了曹德寶的腰。曹德寶的臉更紅了,嘴里沒說完的話也被這一摟摟進了肚子里。他扭頭看向了后座的喬春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楞著干什么,走啊。”喬春燕抬起她大大的眼睛毫不避讓地與曹德寶對視?!叭ノ壹业穆纺悴徽J識啊?”
“認識認識?!辈艿聦毐豢吹奶Р黄痤^來,正低頭間聽到了后半句話。他如蒙大赦一樣蹬起了腳蹬。
周秉昆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毫不避諱的哈哈大笑。
全然忘了自己當(dāng)時去尋鄭娟時也是一般的反應(yīng),只能低頭掃地。
曹德寶和喬春燕走了,周秉昆也帶著鄭娟回了太平胡同。
太陽還沒落下山,白晝已經(jīng)越來越長了。周秉昆也就打算坐一坐,鄭娟返城后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掃地了。也不是他躲懶,是鄭娟執(zhí)意不讓。鄭娟拿起掃帚就開始打掃,他就幫著晾幾碗水。鄭母他們回來也能喝。
鄭娟掃完地,周秉昆的水也剛剛晾好。正拿出去的時候,他就看到鄭秀帶著鄭光明回來了。鄭秀推著小車,鄭光明跟在后面。他把水給鄭娟放下,就去幫著推車了。
周秉昆接過了推車,一旁的鄭光明聽到動靜就知道是周秉昆來了,興奮地和周秉昆打招呼。
周秉昆摸摸鄭光明的頭。鄭秀沒有說話,只是放開了推車,佝僂著身子往家走去。
周秉昆看著鄭秀不高的身影瞇起了眼睛,他感覺鄭秀這兩年老的特別快。
鄭秀的影子被漸漸落下山的太陽拉的越來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