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鄭秀料理完后事的周秉昆有些迷茫,猝然接受身邊一個親近長輩的離世讓他知道死亡原來離他這么近。曾經(jīng)只是出現(xiàn)在人們口中的生老病死,切切實(shí)實(shí)的發(fā)生了。這讓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無法承受。
在這個時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給了他最需要的安慰。
鄭娟在他手足無措的時候,告訴了他應(yīng)該怎么做。如何發(fā)送,怎樣下葬。他至今也不知道這個小小的姑娘怎么能擔(dān)起這么重的擔(dān)子,在親人離世的時候能做到那么冷靜。
李素華在他迷茫的時候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李素華的安慰很質(zhì)樸。沒有講故事,沒有大道理,只是心疼的抱住自己的這塊老疙瘩。
最質(zhì)樸同時也代表著最有力量,周秉昆也很快走了出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日子都是一樣要過下去的。即使再傷心再難過,明天出渣車間的豆渣不會因?yàn)槟愕碾y過而減少二斤。
過日子,是過以后,不是過從前。
他收拾好心情,繼續(xù)過自己的生活。鄭光明就安頓到周秉昆家里,李素華平日里照看,一老一小也算有個伴。等鄭娟和周秉昆下了班,再讓鄭娟把他帶回去。
好像一切都?xì)w于平靜了,日子還是照常過。家家戶戶飯點(diǎn)還是會升起裊裊炊煙。
缺少了一個鄭秀,地球根本不會停止旋轉(zhuǎn)。這世界每天都在失去很多人,又降生很多人。就在這失去和降生的循環(huán)之中,周秉昆十九歲了。十九歲這年沒有收到什么禮物,反而讓生活切實(shí)的用鄭秀的去世給他上了一堂離別的課程。
周秉昆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能坦然面對離別了,他開始以更積極的態(tài)度去面對生活。每天往返于工廠和家里兩點(diǎn)一線??涩F(xiàn)實(shí)還是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
“不行,我不允許?!敝鼙蒯斀罔F?!澳悴哦啻竽憔腿ニ聫R,大娘臨走前把你和你姐托付給我了。我就有責(zé)任讓你倆都好好待著?!?p> “秉昆哥,你就讓我去吧?!编嵐饷鞯哪樕蠞M是祈求。
“想也別想,你才幾歲?整天去寺里吃齋念佛,你受得了身體也受不了啊。”周秉昆戳了戳鄭光明瘦弱的肩膀。
“我能受得了,北陀寺的師父都說了。我有慧根,天生就該干這個?!编嵐饷饕埠芫髲?qiáng)。
“胡說!沒有人生下來就該參禪禮拜?!笨粗嵐饷餮劾镄顫M了淚水,周秉昆也心軟了。這孩子在他面前只哭過兩次,一次是鄭秀去世,一次是現(xiàn)在。
他的話也柔和了幾分“光明,聽哥的話。你好好待著。等你大了,哥天天帶你吃肉。你還不信哥的本事嗎?再說了,你走了你讓你姐怎么辦?”周秉昆蹲下來,看著鄭光明,用手幫他抹淚。
鄭光明推開周秉昆的手,一字一句的說?!案纾耶?dāng)然信你,但是一般人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你給我安排的肯定是好路,可那不是我想走的路?!?p> 周秉昆即使蹲著,也要比鄭光明高。他低頭看著這個小大人一樣的弟弟,嘴里吐出的話擲地有聲?!拔液臀医阋呀?jīng)說過了,你再勸勸她,她能想明白的?!编嵐饷鞯脑捳f的極有見地,周秉昆認(rèn)為自己比他年長,他自幼就親近自己,鄭娟又是他的姐姐,所以他倆說話鄭光明一定會聽。
可是腿在鄭光明身上,他要走什么樣的路他自己才能決定,即使是鄭娟也只能自己想開一點(diǎn)。你不能拒絕一個男子漢對自己人生的決定,不管這個男子漢幾歲。
不過從另一面來看,鄭光明去北陀寺也不是壞事。他有自己的追求,北陀寺離家也不遠(yuǎn)。鄭娟想看鄭光明的時候也可以去看看。
但他還是繼續(xù)勸鄭光明“光明,哥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但是真的不再想想了?”
鄭光明也態(tài)度堅(jiān)決,他的聲音雖然還很稚嫩,但是也透露出了不容忽視的決心。
“哥,我想好了,你就幫我勸勸我姐吧?!?p> 周秉昆見狀也不在勸說了,進(jìn)屋打算去勸說鄭娟。
到了屋內(nèi),鄭娟正在打掃家里。見到周秉昆進(jìn)來,她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周秉昆剛打算開口,鄭娟頭也沒回的說“不用勸我了,我同意。光明想走就走吧?!?p> 周秉昆有些反應(yīng)不及“你的意思是你同意?”
“我同意,我為什么不同意啊。去出家當(dāng)和尚多好的事兒啊?!编嵕暾f這話的時候,還是沒回頭,手里依舊沒停。
周秉昆看穿了她的倔強(qiáng),從背后摟住了鄭娟。
鄭娟的手終于停下了,轉(zhuǎn)過身來抱緊了周秉昆。在周秉昆的懷里嗚咽不止。
“秉昆…,我沒有親人了。”鄭娟在周秉昆的懷里梨花帶雨。
周秉昆順了順?biāo)谋?,希冀從這簡單的動作中能夠給予她安慰。
“沒事,沒事。我在呢?!痹俣嗟脑捯矝]有更大的用處,只需要靜靜的陪著她就好了。
“媽也走了,光明也要走。光明那么小,就要一個人去寺廟。他怎么受得了啊。”鄭娟的一直以來的堅(jiān)強(qiáng)外殼,被鄭光明的打擊和周秉昆的溫柔融化了。她聲淚俱下,一聲聲哭在了周秉昆的心上。周秉昆只得把懷里的人摟的再緊幾分。
半晌,鄭娟停下了哭泣,一雙眼睛哭得像受驚的兔子。她抬起了眸子看向周秉昆?!氨ィ阏f光明一個人去寺廟能行嗎?”
“沒事的,光明是個有心的孩子,人又聰明,一定沒問題的。再說了,咱這離北陀寺又不遠(yuǎn)。你還能常去看看。”周秉昆出言寬慰,手上幫鄭娟抹淚。
鄭娟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周秉昆的懷里抽了出來,去屋外把鄭光明叫回來。鄭光明進(jìn)屋之后,鄭娟一把把他抱住。
鄭光明幫鄭娟擦了擦淚,又開口說“姐,沒事兒。人各有緣法,你找到秉昆哥是你的緣法。我去北陀寺是我的緣法。緣來緣去,不用強(qiáng)求?!?p> 鄭娟聽了這番話,又哭了。
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左手又把鄭光明摟進(jìn)懷里,右手不主的捋鄭光明的后腦勺。
鄭娟還在哭,鄭光明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