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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角落推理集

第一個故事:戲劇之島2

人間角落推理集 冰河猛犸 2193 2022-11-29 20:13:14

  “哦呦,貝卡你穿得有些少哦!”游艇還未靠岸,阿嬋便開始碎碎念。

  她身后的陳萊一手撐著圍欄,一手輕輕撫弄著被風吹亂的額發(fā),一身淺灰色開司米針織連衣裙,系著同色系的高檔絲巾,雖然外頭罩了件很有厚度的軟呢披風,還是能察覺到她在微微打顫。我伸手接她下船時,又聽到她重重的嘆息。說是“又”,是因為這種時不時的嘆息,已持續(xù)了有半年之久。

  陳萊朝我輕輕點點頭,徑直向房子走去。

  阿嬋沒急著下船,向我笑道:“先進去罷,我再把游艇開過去等剩下的人?!?p>  話音剛落,一陣跑車的引擎聲浪在對岸響起,逐漸接近碼頭,標志性的橙紅色車身格外醒目,拐了個小彎,停在剛剛陳萊駕駛的霧藍色轎車旁。

  車主人身材高挑勻稱,一身白色套裝裙,雖是套裝,卻是明顯的少女風格,配上綴有絲絨緞帶的米色短靴,顯得非常有活力。

  “琴——美——!”阿嬋把雙手卷成喇叭罩在嘴邊。朝著對岸大喊。

  “嗨—————!”車主人琴美熱情地揮動雙臂回應(yīng),并比劃著讓我們這邊把游艇開過去。

  “還是我去接吧,站久了腿有些麻,剛好活動一下?!蔽疑斐鍪纸影认麓K桓薄罢婺媚銢]辦法”的表情,任由我去了。

  琴美是陳萊的同班同學(xué),她們被稱為“雙生花”,原因是兩人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一直都是相當要好的朋友,又以戲劇創(chuàng)作為共同愛好,甚至長得都很像。不過陳萊身材偏嬌小些,而高個子琴美是典型的運動員身材。事實上,琴美的確熱愛運動,她是網(wǎng)球愛好者,其父母為此還為學(xué)校捐建了一座網(wǎng)球館,一時人人稱羨,我也不例外。

  而真正讓我心生羨慕的并不是她父母的經(jīng)濟實力,而是他們放在這唯一寶貝女兒身上毫無保留的精力和真心。除了肉眼可見的愛護和關(guān)懷,更是早早就寫了遺囑,確保錢財落在他們的寶貝女兒手里。

  “哦豁,我不會又是最晚到的吧。”琴美的笑容在秋天的陽光下格外明艷。

  “還有帕克沒有到哦?!蔽冶硨χ?,一邊把游艇系在栓樁上一邊答道。

  琴美沒再吭聲,只皺了皺眉頭。

  帕克是我男友,他的生身父母是羅老師的摯交,因一場事故雙雙亡故,托孤給羅老師作為養(yǎng)子,這也是他能進入劇文社的理由。

  “琴美,我們等帕克來然后一起過去好不好?”系好纜繩,我回身問她。

  琴美不置可否,撇撇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堅持到現(xiàn)在的……”

  我和往常被質(zhì)疑與帕克關(guān)系時一樣,苦笑起來。

  帕克的風流成性人盡皆知,很多人都不理解我怎么會主動和他在一起,在大家眼里,我大概是個笑料——不僅長相平凡,腦子還多少有點拎不清。可我從不后悔,當初追他時,我做了很多很多他人意想不到的事,絕不會輕易放棄。和我在一起后,帕克的精力狀態(tài)漸漸不如從前了,我為此也常被劇文社的人打趣。陳萊從不參與這些閑話——她是帕克的前女友。沒錯,即便如此,我還是毫不猶豫和他在一起了。

  沉默讓風聲愈演愈烈,水面的波光也開始變得刺眼。

  距離我們約定的集合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分鐘,大概是湖面冷風的原因,琴美有些打抖:“不然可以先送我過去嗎?然后你自己來接你的男朋友,怎么樣?”

  她這是著急去找陳萊呢。

  “可是……”還沒等我開始勸說——“滴滴——”帕克的可愛鵝黃色電動車就在路盡頭出現(xiàn)了。

  他淘氣地按著喇叭,吹著口哨,加速向這邊駛來。

  琴美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過身去,而我上前幾步,用力揮起手。

  一個近距離急剎,帕克輕快地跳下車緊緊抱住我:“對不起哦親愛的,我遲到了…”

  我踮腳在他的臉頰輕吻了一下,又揉了揉他散發(fā)著檸檬味道的蓬松金發(fā)。

  我們仨駕著游艇回到葉兒島,至此人到齊了。我像往常一樣把兩艘游艇都停到了島南端灣里的避風處。

  在此先和各位介紹一下羅宅的布局。坐北朝南的兩層洋樓,一樓進門就是大廳,放著一張巨大的白色圓桌,圍著圓桌是六張白色椅子,這是劇文社集中討論的主要空間。其余房間的房門環(huán)繞大廳布局,西側(cè)是餐廳,順時針看過去,依次是西北角的廚房、我的房間、帕克的房間,也就是東北角,東側(cè)則是公共衛(wèi)浴和健身房。一樓和二樓的房屋分隔格局基本一致。一樓大廳相對應(yīng)的二樓部分,從功能上講是起居廳,放著舒適的半圍合長排沙發(fā),沙發(fā)前鋪著腳感舒適的長毛地毯,上面是一個厚重的胡桃木茶幾,我們常常在此排演自己的戲劇作品。一樓餐廳的樓上是倉庫,順時針過去依次是書房、陳萊房間、琴美房間、公共衛(wèi)浴,一樓健身房的樓上是阿嬋的房間。

  大廳里沒有人,我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前腳剛踏進門,就被一股勁從后面摟住了脖子——“討厭!”我嗔笑了一下,知道是他,手伸到后面咯吱他的肋骨,他順勢收手,從后面抱住我。

  我和帕克有彼此房間的鑰匙,他有時會躲在門后像這樣嚇唬我,這是甜蜜的日常。

  “貝卡,我想吃糖……”他在我耳邊撒嬌似地呢喃。

  “想得美!”我輕咬了一下他繞在我肩膀上的手腕,抖開他的胳膊。

  帕克如泄了氣的皮球,故意踉蹌著跌到床上:“你,太壞了,哼?!闭f完,背對著我哈欠連天地打起手游。

  簡單整理了下東西,我打算去廚房看看,阿嬋應(yīng)該已經(jīng)像往常一樣開始準備晚飯了吧。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在大廳就聞到了食物香氣,那是僅僅“會做飯”的人,制造不出的誘人香氣。我的家里一般不做飯,這種可稱“家宴”的美味我一次都不想錯過。阿嬋的廚藝,甚至曾讓琴美動了讓她來自己家里兼職廚娘的念頭,最后出于感到冒犯而作罷。

  父母很早去世,獨立拉扯她的妹妹長大,這種身世,不僅讓阿嬋擅長庖廚,更讓她養(yǎng)成了照顧周圍人的性格習(xí)慣。

  “阿嬋姐,是羅宋湯嗎?”我探頭到廚房濃郁的奶油與西紅柿交織的熱霧里,笑道。

  阿嬋似乎沒聽到身后我的動靜,依舊攪著眼前湯鍋里的東西。

  “阿嬋姐!”我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嚇了一跳,看清是我后苦笑道:“貝卡你總是這樣冒冒失失的!燙著了可怎么辦!”

  “我?guī)湍阕鳇c什么唄。”我無辜地眨眨眼睛,下巴枕上她的肩膀。

  “不用不用,這就快好了,你招呼大家去餐廳吧,準備開飯?!彼裏o奈地笑笑,注意力重新回到那鍋湯上。

  “好嘞?!?p>  二樓起居廳煙霧繚繞,琴美坐在沙發(fā)上,指間夾著細細的女士薄荷煙,注視著坐在側(cè)面的陳萊——陳萊眼眶紅著,臉色比下午更加黯沉。

  “那個…阿嬋姐叫我們下去吃飯。”我有些無措。

  “我們等下就來?!鼻倜榔鐭煹佟?p>  我回到一樓把帕克拽起來,就去餐廳擺餐具了。

  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羅宋湯擺在餐桌正中央,西紅柿的熱烈、牛肉的濃香、酸奶油的風味,從顏色到氣味都猛烈刺激著人的食欲,湯鍋的周圍是煎香腸、炒蛋、蔬菜沙拉等一些配菜,還有一籃現(xiàn)烤的肉桂小圓面包,都是阿嬋最拿手的,也是我們在羅宅最常吃的菜式。

  我還在擺著分餐盤,湯碗湯匙都還沒來得及上,帕克已經(jīng)在他的位子上大快朵頤起來,左手叉子上插著一根香腸,右手攥著面包,吃得旁若無人。

  真是拿他沒辦法。

  就在阿嬋把最后一道菜端出來時,陳萊和琴美終于出現(xiàn)在餐廳門口。阿嬋和我一起給大家分好湯,已是晚上七點。

  “這次比賽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么,以往提前兩個禮拜開始集訓(xùn)就夠了,這次怎么又另提前一個星期?”帕克擦擦手,看向社長陳萊。

  陳萊抖了一下,手里的叉子掉在骨碟上,“叮啷”一聲。大家停下手中的動作,都看向她。

  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用面巾點了點嘴角:“我也不清楚?!彪m然她已盡力調(diào)整自己的音調(diào),還是能聽出細微的顫抖。

  “你是羅老師的養(yǎng)子,竟然也不知道這次集訓(xùn)提前的原因嗎?”琴美輕輕握了下陳萊的手,有些責怪地看向帕克。

  “我父親他……羅老師他那么忙,我一個月也見不了他一面,再說,我又不和他住在一起,怎么會知道,”帕克一直有些不滿于大家拿他養(yǎng)子的身份做文章,“陳萊是社長,我問她一句不是很正常嗎?!?p>  琴美沒再看他,示意陳萊好好吃飯。

  “也許這次選題很難吧,記得剛進社不久的時候,也有一次是提前集訓(xùn)的……今天炒蛋味道還好嗎?”阿嬋邊絮叨,邊調(diào)整盤子的位置,方便大家取菜。

  “這么說來,還真的是……記得那次好像是因為舉辦方有結(jié)合時事的要求,要現(xiàn)搜集材料,才把時間提前的。”我點點頭。

  “可是這次羅老師要一個禮拜后才回來……不過幸好有陳萊——我們?nèi)碎g劇文社的明星作家!”琴美邊說,邊笑著捏了下陳萊的臉蛋。

  陳萊很努力地揚了揚嘴角:“飯后我會把這次比賽的命題和要求跟大家仔細介紹一下的。”據(jù)說一個月前,羅老師就已經(jīng)把參賽材料發(fā)給她了。

  看到社長這個狀態(tài),大家也沒興趣在這個飯桌上繼續(xù)聊比賽的事。帕克還想說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他張到一半的嘴立刻閉上了。

  “話說你們感覺到?jīng)]有,從春季賽開始,羅老師就有點…怎么說呢,沒什么精神?!鼻倜腊汛蠹业淖⒁饬D(zhuǎn)移到自己這里。

  “確實是這樣,有時他上著上著課,會突然莫名神游片刻?!卑冗吔o陳萊和我添了些羅宋湯邊說道,眉宇間透著擔心。

  “帕克,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琴美問道。

  “我說,你怎么總抓著我問東問西呢,我和養(yǎng)父交流并不比在座的各位多,不要總以為我知道的比你們多,OK?”帕克歪過頭,不耐煩的眼神瞥著琴美。

  飯桌上,終于沒有人再講話,只是默默填飽肚子。

  最后一個人放下刀叉時,墻上掛鐘指向七點半。

  琴美和陳萊一如既往出門去了。晚飯之后、茶會之前,在大門外站一會兒聊聊天,是她們集訓(xùn)季的日常,琴美的煙癮可不小,幸好她吸的是女士薄荷煙,不那么嗆人,甚至有些清甜氣息。

  帕克拿著手機上樓去了,阿嬋一個人在廚房忙活,洗洗涮涮,開始準備飯后晚茶。

  我本來想去廚房幫忙,可肚子突然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帶著手機和充電器,扎進了一樓洗手間。

  誰會在馬桶上放下手機呢,我一邊放松身體,一邊對著屏幕按來按去。通風窗半開著,幾分鐘后,外面隱約傳來抽泣的聲音,夾雜著一些竊竊私語。和聲音一起飄進來的,還有泛著清甜的煙氣。

  我下意識地豎起耳朵聽,卻始終聽不清談話的內(nèi)容。

  這種對風吹草動的習(xí)慣性敏感繼承自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生前是TAZUKI市最年輕有為的律師,除了專業(yè)業(yè)務(wù)過硬外,她還有著別人所不具備的長處——她同時是一名私家偵探——這讓她掌握了這個城市的無數(shù)秘密,除了用來做打官司的“核武器”外,也是我戲劇創(chuàng)作的特別靈感來源。她是繆斯。

  她三年前過世了。我每個月都會去她的墓前坐一會兒,怔怔看著那塊冰冷的,刻有她名字的黑色石板。

  啊,似乎越扯越遠了。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的我不由地嘆了口氣。

  大概是受到驚擾,窗外的抽泣聲也戛然而止。

  不知是不是蹲得太久的原因,起身時,一陣暈眩襲來,好在我扶住了墻壁才沒摔倒,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眼前的金星才逐漸散去,一陣惡心涌上心口。

  等我從馬桶上支棱起來,窗外已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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