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在義莊醒來之后,難得見到一個比自己醒得早的‘鬼魂’,還未來得及上前詢問,那影子卻瞬間飛走。
由于天色太黑,她沒看清,竟以為那影子是飛走的。
這下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她想,我以前也沒死過??!這是頭一回,也沒什么經(jīng)驗。
這陰間有很多鬼吧?是不是應該有個專門的管理組織?否則豈不是亂套了?會不會真有個像閻王殿那樣的地方?那我是不是該去報個到?可這樣的組織要到哪里去找呢?
我究竟要到哪里去?
想起剛才那個影子,他是不是比我先醒,所以先走了?那就朝它飛走的方向找一找吧!
打定主意,她開始往外走,到處漆黑一片。
說來也怪,在活著的時候,她怎么可能敢一個人在這么黑的地方行走?肯定要嚇半死!這下自己成了鬼,跟死人和鬼也算是同類,倒是什么也不怕了!畢竟,誰會怕自己的同類呢?
由于失血過多,她的頭還是暈暈乎乎。雙腿發(fā)軟,完全沒有力氣,走路感覺像在飄。她覺得,大概鬼就是這樣吧!電視上不是也經(jīng)??吹?,那些鬼飄來飄去的么!原來竟真的存在死后的世界,看來科學還是有待進一步發(fā)現(xiàn)?。∠胂胍彩?,死了以后又不能回去,科學家又怎能知曉?
就這樣不知飄了多久,隱約看到前方有一團更黑的東西,像是座小土包,又像是個大房子。難道是快要到了嗎?
一袋煙的工夫,總算是來到跟前。果然是個大房子!隱隱看到有個大門框,卻沒有門。
里面是個院子,她感覺這好像是個廟!穿過院子,來到一間屋前。門敞開著,她徑直走進,隱約看到有個很大的東西高高坐在上頭,看形狀像是寺廟里的菩薩。
難道陰間的鬼也拜菩薩?或者它會不會就是這一帶的總管?見了總管是不是要拜一拜的?想到此處,她毫不猶豫就跪下去開始磕頭,邊磕邊嘴里念念有詞。
“長官,我是新來報到的,還不太清楚這里的法規(guī)。也不知道該去哪里干什么,請求長官給指點一下。我給您磕頭了,感謝感謝!”她自顧自一邊磕一邊碎碎念,全然沒注意到左前方還有一個黑團。
那高高的大黑團其實是個泥做的文殊菩薩像,這是一個荒廢的破廟。當然,她晚上是看不清這些的。
在她左前方那個黑團,是一名男子。兩臂交叉抱胸,懷里抱著一根不知是劍還是棍子模樣的東西。
這個人本來斜靠著根柱子在睡覺,聽到有人走近,立馬警覺坐直。她個子小,人又瘦,看上去就像個孩子。走路聲音也因為腿軟而格外輕,一般人的耳力是聽不見的。
但這個人是個二般。他身上散發(fā)出的蕭殺之氣,似乎可以把周圍一切事物凝固。在她搖搖晃晃走近這間破廟的時候,他就感知有人的氣息在靠近。因為只是一個人,他并未有所動作。
在她徑直踏入這間院子后,他又屏息凝神,感知了一下這個不速之客,察覺她身上并無武功,他便松懈下一些。
不過,此時,他正被眼前這個不速之客的一系列奇怪行為弄得一臉懵逼。
他疑惑地看著她,女子深夜獨身前來拜佛?可聽她說的那些話,卻不像是求佛的。難道,她剛才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是對著自己說的?
可要指點她什么?他不知道該不該回她些什么。他身體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引動了腿下的一堆干草,喉嚨里微微發(fā)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嗯”的聲音。
這下她看到了,因為四周太安靜,她一下就看到大黑影旁邊的小黑影動了,還有聲音,手里好像還拿著一根長長的棍子。
這難道就是電影里看過的黑無常?手里好像也拿著這樣一根棍子。
她沒有猶豫,作為活過七十三年的人,這點眼色還是有的!她迅速調(diào)整膝蓋的方向,對著這團小黑影跪過去又是一陣猛磕頭。
“黑無常大人您好,我是剛來報到的,算是新鬼。我還不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求黑大人給指條明路?!闭f完,她又覺得不妥,這陰間能有什么明路?于是趕緊補充道,“暗路也行!”
男子這下更加不知所措了。黑大人是誰?
他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他覺得這個孩子一定是個瘋子!算了,一個瘋子,與她做什么計較?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朝破廟飛奔而來。男子再次警覺,對面前的小瘋子打了個手勢,“噓”了一聲,示意其安靜。
她看懂了,似乎也隱約聽到了馬蹄聲。奇怪,陰間里連馬都有嗎?鬼真的什么都有??!這些馬是死了變成鬼的馬,還是活人給燒過來的紙馬呢?她正嚴肅思考著,馬蹄聲已經(jīng)到了廟門口。
一群人下了馬,為首的剛欲抬腳進廟,卻被身后的隨從叫住。
“萬統(tǒng)領,方才那老初頭說得奇怪,統(tǒng)領大人還是小心為上吧!”
那領頭的聞言頓腳。后面的隨從里立即有人對著院子喊道:“罪人秦幼鳶,莫要裝神弄鬼。你已經(jīng)跑不掉了,還不出來受死?”
此時,廟里的她一臉茫然,秦幼鳶是誰?旁邊這個黑影不是黑無常嗎?我認錯了?門口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是干什么的?
在她想這些的時候,他卻是聽得滿臉震驚,秦幼鳶沒有死?難道,面前這個孩子就是秦幼鳶?可面前,這明顯是個瘋子!
“罪人秦幼鳶,還不快出來受死!”外面又大聲喊了一句。
她想,不管什么情況,還是出去看看吧!剛來陰間可別鬧出什么誤會。
她緩緩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向門口。門口正準備闖入的禁衛(wèi)軍見有人影出來,趕緊停下腳步,打算先看個究竟。
今晚的天氣說來奇怪,傍晚那一聲驚雷后,一滴雨也沒下。氣壓還是很低,厚厚的云層把月光遮了個嚴嚴實實,幾乎啥也看不見。這會到了半夜,天倒是好像有些隱隱發(fā)亮起來。雖然看不清臉,但是已經(jīng)可以模糊看到對方的裝束。
她茫然地看著大門外這群打扮奇特的人,這種裝束只有在電視里才看得到。離得這么近看,還是頭一回。
那我應該怎么做?她想,我是一個鬼,是不是要表現(xiàn)得像樣一點?否則,他們會不會把我當外來戶抓起來?
她想起電影里僵尸的樣子,長舌頭,伸平手,跳著走。她把心一橫,既然來到陰間了,就按照人家的規(guī)矩來吧!
男子坐在漆黑的屋內(nèi),警覺地注視著外面。有些意外地,從背后看著她正緩緩伸平兩只胳膊,朝門外跳去。
幸好沒有看到她的正面。她正努力伸長舌頭,張大眼睛。要是被他看到的話,估計就當場確認,她百分百就是個瘋子!
正在這時,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整片大地,也照亮了這間破舊的院子。當然,也在一群禁衛(wèi)軍面前,照亮了她滿是血跡,卻慘白如紙的一張臉上,吐著舌頭,睜圓眼睛,竟是一個站著卻是在跳的死人模樣!
萬統(tǒng)領倒抽了一口涼氣,雖然下盤還盡量穩(wěn)穩(wěn)撐著,握著刀柄的手卻已經(jīng)在暗暗發(fā)抖。他也算經(jīng)歷戰(zhàn)場殺伐之人,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卻真的沒見過這樣的!
后面的隨從已經(jīng)呆若木雞,臉色比那女子的還要慘白,雙方好像在比誰的眼睛可以更大。
隨著閃電的消逝,一聲驚雷響徹云霄。像是有人在耳邊放炮一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她也被雷聲嚇了一跳,不敢再往前。她覺得腿更加軟了,甚至有些站不穩(wěn)。
禁衛(wèi)軍們就看到眼前這個小黑影開始左搖右晃,似乎要朝他們撲過來,老初頭描述過的所有畫面此刻在腦中閃現(xiàn)。
忽然間,數(shù)百支稻草像劍一樣從她身后的屋內(nèi)飛出,像是在大雨下旋轉(zhuǎn)著的傘所散出的水珠一樣美麗,卻速度極快!
萬統(tǒng)領睜圓眼睛,驚喝一聲:“斷雨花!”
他來不及提刀阻擋這紛亂如潮的箭雨,迅即一個轉(zhuǎn)身,閃到旁邊的隨從身后,用隨從的身體為自己擋住箭雨的襲擊,自己則趁機倉惶逃出廟門。
隨從們來不及反應,全數(shù)應聲倒下。
萬統(tǒng)領飛跨上馬,瘋狂抽打馬背,疾奔而逃。未及坐穩(wěn),馬就已經(jīng)跑出幾十米遠。此種狼狽的逃命,恐怕是他一生至今最落魄的一次逃亡。
院子里,她發(fā)軟的身體正要倒下,卻覺得胳膊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她順勢倒進他懷里,被他一把抱住。
她微微搖頭甩了甩,眼前像是有無數(shù)顆甩不走的星星。剛才那些稻草在空中旋轉(zhuǎn),看得她腦中的眩暈越來越強烈,強烈到都沒看清面前那群人倒下。
剛才那招“斷雨花”,是南境大將軍秦業(yè)庭秦家不外傳的絕技。
拿任何物品哪怕是泥土都可以殺人,配合內(nèi)力將手中物品揮灑出后,像天空落下的雨點經(jīng)由一把大傘旋轉(zhuǎn)后向外散開,讓人無處可躲。致命卻美麗得像灑花一般,可瞬間取數(shù)人性命,因此命名:斷雨花。
用于戰(zhàn)場上緊急擊退上百敵人不在話下。但是需要內(nèi)力極強之人使出,如若內(nèi)力不濟,揮灑出后,對方未必會被傷到。此門功夫一般不會輕易用,畢竟消耗內(nèi)力極大,需要平息運氣好久才能恢復回來。戰(zhàn)場上如此消耗,根本來不及恢復。所以世人只是聽說此種武功,卻極少能親眼見到。
他剛才也是一時心急,見她又跳又搖的,已經(jīng)跑到禁衛(wèi)軍跟前。對方只要向前跨出一步揮刀一砍,恐怕她將瞬間人頭落地,那時他再想救下她必是來不及的。
可事情弄清楚之前,他還不能讓她死。他需要知道,為何朝廷的禁衛(wèi)軍會追殺她?為何他們喊她秦幼鳶?
萬分危急時刻,他只好隨手抓起身邊地上的稻草揮出,把絕技斷雨花使了出來。
不過她可不知道這些,她只是在他懷中感慨:做鬼原來是這么難受的一件事!
“你叫什么名字?為何他們叫你秦幼鳶?”男子剛將她扶穩(wěn),迫不及待詢問。
“???”
她一頭霧水,什么秦幼鳶?她迷茫地看向他。這次因為是在院子里,稍微有點光亮,她大致看清了他的輪廓。
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卻清瘦的面龐,這應該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帥哥。言語間雖顯急切,低沉好聽的聲音中,卻讓人覺著透了一股清寒。
“我不知道。”她無力地回答。忽又覺得額頭一陣劇烈疼痛,為什么總是覺得好像被誰砸了腦袋一樣?
“做鬼怎么這么疼?”她自顧自說著。
男子見她又開始胡說,有些無奈,卻不想放棄追問。他盡量緩和語氣,又試探著問道:“你從哪里來的?”
我從哪里來?
她想,當然是陽間來的。可這樣的答案,黑大人會不知道嗎?
忽然想起那個滿是尸體的屋子,“那兒,那個屋子,很多人躺著的?!彼D難地伸出手,費力指向她來的方向,然后頭一歪,暈過去了。
男子趕緊扶住她,用手在她鼻底試探一下。還好,鼻息尚存,只是體力太弱,一時無礙。男子看向她所指方向,抱起她骨瘦如柴的小小身體。
廟門外倒下的禁衛(wèi)軍尸體不遠處,馬匹還在。男子將她輕輕放上一匹馬背,讓她趴在馬上,為防止疾行顛簸,他自己步行牽馬。
只二里路,很快便找到義莊。
義莊正堂幾盞油燈還在亮著,老初頭已經(jīng)不知跑去了哪里。
男子走進正堂,一眼便看到那個空著的土床。旁邊的土床上,是一具中年女子尸體。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主母。
這是官兵們?yōu)榱饲妩c人數(shù),防止有所遺漏,特地按照府內(nèi)級別高低排位的。躺在地上的那些,基本就是府里一些打雜的下人。土床上的,則是位置相對較高的主人及一些管家奶媽之類。
再看后面一排,多是戰(zhàn)場將士裝扮,衣袖上還繡著個‘秦’字,這是留在大將軍府內(nèi)護府的兵卒。
毫無疑問,這些尸體都是來自大將軍府。就是最近震驚京城的秦大將軍府抄家滅門事件。
男子眼神逐漸暗淡,盡顯悲傷。他朝主母這具尸體彎腰拜了一下,正準備離去,忽瞥見尸體右手緊握,似乎想緊緊抓住什么東西。
男子半跪上前,用力掰開她的手指,從指縫里掉出一個只有半邊的玉佩。
他不知道這玉佩有何含義,但是感覺一定是有著某種特別的用意。他撿起玉佩揣進懷中,再看了一眼這具尸體旁邊空著的那張土床,走了出去。
看著馬背上還在昏迷的人,他在心中確定:她就是秦幼鳶!
天空滴滴答答開始落下碩大的雨點,砸在人身上都有些發(fā)疼。
男子趕緊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到依然點著燈,但卻空無一人的朝東向的小屋。將她放到床上,輕輕抓住她的手腕,凝神為她送進絲絲真氣。
使出那招斷雨花之后,他的內(nèi)力也顯不足,他只能盡量。
夏天的暴雨來得洶洶,去得干凈。一場大雨過后,天邊已經(jīng)微微發(fā)白。
看著身體極弱的她,他決定,先入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