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媽媽是理工大學(xué)的教授,矜矜業(yè)業(yè)帶了二十幾年的博士,這一年里身體斷斷續(xù)續(xù)的出毛病,逐漸感到力不從心,已經(jīng)向?qū)W校遞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請。
她習(xí)慣了早起,等收拾妥帖走出臥室,驚訝的發(fā)現(xiàn)吳旻和顧晚秋正在廚房里濃情蜜意的忙碌著。吳旻身上系著她昨天用過的圍裙,而那個她養(yǎng)了二十二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兒此時像個勤勞的小蜜蜂一般,正小心翼翼的用一把大鐵勺將水煮蛋從冷水里撈出來。
廚房被晨光填滿了,兩個人頭挨著頭,湊在一起低聲談笑。
餐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四人份的早餐,脆亮的時蔬一看就是早上去菜場新買的。
顧媽媽仔細(xì)端詳過桌上的培根、煎餅和金槍魚三明治,最后揭開了砂鍋蓋子——里面是熱滾滾的海鮮粥,大米包裹著蝦肉和干貝,最上面鋪著咸蛋黃和切得極細(xì)的姜絲,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上午七點,在衛(wèi)生間里對著鏡子精心打理過發(fā)型的顧教授頂著宿醉一言不發(fā)的吃著吳旻做的煎餅,以他對自己女兒的了解,這一桌中西合璧的早餐絕不可能是顧晚秋做的,她長到這么大,連鍋鏟都沒摸過。沒想到這個吳旻一副少爺做派,菜做得居然不錯。
他連夜找警局的朋友調(diào)查吳旻,早上已經(jīng)收到了報告,他的父親名叫吳起有,是云南當(dāng)?shù)匾晃环浅8挥星业驼{(diào)的企業(yè)家,茶園經(jīng)營得非常好,又趕上了電商的熱潮,賺錢的同時不忘回饋社會,給當(dāng)?shù)鼐枇撕脦姿鶎W(xué)校,還修了山路。
身份沒有問題,不過吳旻這個人,作為戀人來說過于完美。完美的戀人往往預(yù)示著完美的危險,而沉溺在愛情里的顧晚秋不會察覺到這一點。
顧教授看了眼給顧晚秋剝雞蛋的吳旻,以及一臉小女兒嬌羞神態(tài)的顧晚秋,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坐在他右手邊的顧媽媽立即懟了他胳膊一下,轉(zhuǎn)而笑道:“瑤瑤啊,你今天帶小吳去園林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正是園林最漂亮的時候。”
吳旻一臉乖巧:“謝謝伯母。”
顧媽媽笑瞇瞇的點點頭,又吃了一口海鮮粥,夸獎道:“小吳廚藝不錯啊?!?p> “都是在美國上學(xué)時鍛煉出來的?!?p> 顧教授問:“你幾歲去美國的?”
“十歲?!?p> 這一點他撒謊了。
他在美國出生,去年才剛回來。
顧教授繼續(xù)說:“你中文說的倒是不錯,會法語嗎?”
吳旻說:“會一點德語。”
顧晚秋咳了一聲,接過話:“那個,爸爸媽媽,我準(zhǔn)備去云南......”
顧教授立即瞪圓了眼睛。
吳旻解釋道:“伯父伯母,我的父親知道我向晚秋求婚,他很想見一見自己的兒媳婦,之后等二老方便,父親也想和二老商量婚禮細(xì)節(jié)。你們有什么要求盡管提,能滿足的我一定做到。”
他語氣莊重,年輕的臉上坦坦蕩蕩。
顧教授垂下眼眸,喝著粥一言不發(fā),顧媽媽和善的說:“我們就這么一個女兒,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待她好。不過我確實有一個問題。”
“伯母請說?!?p> “如果你們真的結(jié)婚,那以后預(yù)備在哪里生活?”
吳旻像學(xué)生回答老師提問那般認(rèn)真答道:“我知道你們舍不得晚秋,我在本市是有一套房子的,至于以后在哪里生活,要看我們兩人以后事業(yè)的發(fā)展,我尊重晚秋的意見?!?p> 顧晚秋甜蜜的將頭靠在吳旻的肩膀上。
一直不開口的顧教授發(fā)話了:“我要去德國考察一年,下個禮拜一出發(fā),你媽媽隨行,至于結(jié)婚的事情,等我考察結(jié)束回來再說?!?p> 顧晚秋坐直身體,驚訝道:“爸爸你要去德國一年?媽媽也去?你怎么現(xiàn)在才說?”
顧教授喝了一口吳旻特地為他泡的解酒茶,沒好氣道:“昨晚不是沒來得及說嘛,至于去云南,雖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畢業(yè)了,但最多待半個月就回來,回來后用家里座機給我打電話,聽到?jīng)]有?”
顧晚秋立即撅著小嘴撒嬌道:“爸爸……媽~”
顧媽媽打圓場:“一個月,你還要籌備畫展,可別玩野了?!?p> 顧晚秋接過吳旻剝好的雞蛋,低聲道:“好吧。”
早餐結(jié)束后,顧媽媽拿出個磚塊一般厚度的紅包遞給吳旻,說:“來,給你的?!?p> 三天后,顧晚秋跟著吳旻坐上了前往云南的飛機。
一出機場,清新的熱潮撲面而來,她挽著吳旻的胳膊,吳旻則推著兩人的行李箱,一想到等會可能會見到吳旻的家人,顧晚秋特別緊張。
一輛黑色房車早早等候在機場外,吳旻帶著顧晚秋坐進(jìn)車?yán)?,可汽車卻開到了酒店。
對此吳旻解釋說,因為這是顧晚秋第一次來云南,他想先陪她先把好玩的景點都玩一遍,然后再帶她回去見家長。
顧晚秋對此沒有任何異議,她習(xí)慣了依賴吳旻,她愛慕他,順從他所有的決定。
只是吳旻對旅途行程的安排緊密到讓她幾乎透不過氣,顧晚秋委婉的提醒:“吳旻,雖然這是我第一次來云南,但以后我們還有很多機會不是嗎?”
你為什么弄得好像這是我們最后一次旅行一樣?
吳旻沒有理會她的異議,他蹲在沙發(fā)前,兩臂環(huán)住顧晚秋,仰起頭說:“你要永遠(yuǎn)記得,你答應(yīng)我求婚了?!?p> 顧晚秋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說這個,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被吳旻打橫從沙發(fā)上抱起,“走,去洱海。”
天旋地轉(zhuǎn),顧晚秋放棄掙扎:“嗚嗚嗚嗚......”
洱海邊,顧晚秋撒嬌走不動了,吳旻背著她。
顧晚秋勾著他的脖子,懶洋洋的伏在他的背上。
吳旻問:“晚秋,你會忘了我嗎?”
風(fēng)聲很大,顧晚秋沒有聽清他的話,她親昵的貼到他耳邊:“你說什么?”
吳旻沒有回頭,“我說,我愛你。”
一路玩到麗江,吳旻放棄高級酒店,帶著顧晚秋下榻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棧里。
晚上老板娘親自下廚,顧晚秋累了一天,胃口也好,吳旻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埋頭吃米線。一縷黑發(fā)滑下來,顧晚秋彎起細(xì)白小巧的手指別到耳后,這樣,她那年輕飽滿的側(cè)臉又重新展露在燈光下,像誘人的水蜜桃。
吳旻看了許久,忽然說:“明天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p> 聽完這句話,顧晚秋默默放下筷子。
吳旻問她怎么不吃了,顧晚秋兩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皺著鼻子回答:“我怕明天水腫不好看?!?p> 吳旻哈哈大笑,幾乎要笑出眼淚來。
顧晚秋瞪他。
吳旻什么也沒說,伸出一只手,隔著桌子摸了摸她的頭。
回到房間,吳旻給她放好洗澡水,還開了一瓶紅酒,他給顧晚秋倒了一杯,“喝點紅酒,晚上好好睡一覺。”
顧晚秋躺在浴缸里,杯中紅酒只喝了一半,視線就開始變得模糊,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太累了,直到后來她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并且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發(fā)出一絲聲音。
凌亂晃動的視線里,她看到吳旻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她無法控制自己意識的沉淪,在閉上眼晴前,她感受到吳旻將她從浴缸里撈了出來。
再次醒來時,她半躺在一輛越野車的后座上。
吳旻坐在她身邊,正低頭專注的看一本英文偵探小說。
見顧晚秋醒來,他合上書,展臂將她摟進(jìn)懷里,順手摸了摸她的脖子,指腹的薄繭摩挲著她的頸動脈,問:“頭還疼嗎?”
顧晚秋怔了一瞬,隨后乖巧的搖搖頭,說:“不怎么疼了?!?p> “你這幾天太累了,昨晚發(fā)了低燒,不過醫(yī)生說沒什么問題,休息幾天就好了?!?p> 顧晚秋將頭靠在吳旻的肩膀上,蹭了蹭,低聲問:“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是去你家嗎?”
吳旻握住她的手:“一會你就知道了?!?p> 顧晚秋仍然虛弱,低咳了兩聲,連帶著整個身體都跟著無助的顫動,她有些抱歉的說:“我好像真的生病了,頭暈暈的,喉嚨也很難受?!?p> 吳旻擰開一瓶礦泉水,細(xì)心喂著她喝了兩口后,重新將她攬進(jìn)懷里。他的手掌在她肩膀上安撫的輕拍著,“再睡一會,等到了我叫你。”
顧晚秋聽著吳旻的心跳聲,疲憊的閉上眼睛。
等她再一次醒來,汽車已經(jīng)開到了一個亂哄哄的小鎮(zhèn)上。
汽車夾雜在人流里艱難前進(jìn)。
吳旻悠閑的看著窗外。
車內(nèi)冷氣逼人,窗外塵土飛揚,顧晚秋隔著車窗玻璃都能感受到外面黏濕糟糕的空氣。她什么都沒有說,她怕自己的質(zhì)疑會讓吳旻不高興。
越野車穿過小鎮(zhèn),最后停在一排竹樓前。
吳旻推開車門獨自下車,大步遠(yuǎn)去,隨即雙手合十,朝著從竹樓里迎出來的男人行了一禮。
男人約五十來歲,頭發(fā)半白,穿著半舊的麻衣麻褲,一眼看不出身份,但氣質(zhì)內(nèi)蓄深沉,目光冷而亮,他隔著半開的車窗看了一眼顧晚秋,友好的打了個招呼。
顧晚秋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男子似乎在問吳旻這個女孩是誰,吳旻回了句緬甸語,顧晚秋不懂什么意思,只見這男人大笑起來。
他們在一圈雇傭兵的包圍下自在交談,英語參雜著緬甸語。顧晚秋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心里升起一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
這個不好的預(yù)感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吳旻回來后,汽車掉頭離開竹樓,在野外綠林掩蓋下,他們乘坐的這輛汽車與另外八輛匯合。一排改裝過的黑色越野車像潛伏的怪物一樣顛簸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顧晚秋的五臟六腑都快被顛錯位了。
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相信吳旻的,所以也沒有開口詢問,她只是心里想著吳旻家的茶園大約是在一個非常鄉(xiāng)下的地方,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哪怕吳旻非常貧窮,家鄉(xiāng)在一個非常貧瘠的地方,她也是絲毫不在意的。
又行駛了一夜,九輛越野車終于以合圍之勢停在了一棟白色的小樓前,車門依次打開,一群全副武裝的保鏢從車?yán)雉~貫而出,他們非常年輕,全都稱呼吳旻為“老板”。
其中一個年輕人走過來,指了指不遠(yuǎn)處一群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對著吳旻說了些什么,吳旻點點頭,淡定或者說是熟練。
他簡單吩咐兩句后,就獨自帶著顧晚秋進(jìn)到樓里。
三層小樓,窗明幾凈,朝陽升起,窗外是綿延的山脈和大片的罌粟田。
顧晚秋是單純,但不是傻,她現(xiàn)在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她甚至認(rèn)清事實,她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見到吳旻的父母,所謂的結(jié)婚,根本就是一個騙局。
在田里穿梭勞作的婦女吟唱著陌生的歌謠,清越的曲調(diào)在山谷里悠悠盤旋。
顧晚秋靜靜聽完一曲,才開口問吳旻:“這里是哪里?”
吳旻說出地名。
顧晚秋反應(yīng)了片刻,往后撤退一步,問:“你到底是誰?”
吳旻不緊不慢的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煙和打火機。
他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打火機“啪”的一聲竄出一束猩紅的火苗,這聲輕響在寂靜空曠的房間里顯得特別突兀,幾乎嚇了顧晚秋一跳。
她根本不知道吳旻會抽煙。
在他們過去交往的時間里,吳旻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抽過煙。
吳旻看著驚慌失措的顧晚秋笑了笑,似乎認(rèn)為她這副滿臉難以置信的模樣很好玩。
怎么會這樣?
顧晚秋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來,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是誰?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吳旻說:“我接近你,自然是因為喜歡你?!?p> “喜歡?”顧晚秋喃喃重復(fù)這兩個字,難堪的搖了搖頭,“你想怎么樣?”
吳旻拾起她的手,就像撿起一支花。
他在她無名指的戒指上印下一個煙草味的親吻:“我想娶你?!?p> 他直起身,看著顧晚秋蒼白的臉,咬著煙慢吞吞的笑起來,“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好好休息,奉勸你一句,沒有我的允許,你最好不要出這棟樓?!?p> 顧晚秋上前一步,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掌心距離側(cè)臉不到一公分時,吳旻輕松鉗制住了她的手腕,他偏頭突出一口煙,眼神沉沉,語氣晦暗:“寶貝,我勸你好好休息,否則晚上……”
沒等他說完,顧晚秋低頭死死咬在他的手腕上。
直到牙齒穿破了皮肉,顧晚秋的口腔被血液浸滿,吳旻也沒有掙脫一下。
他甚至抬起另一只手撫在顧晚秋腦后,將她更緊密的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