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友蘭還在沉思著,突然,書房里的電話響了。
“喂,這里是林家嗎?”陌生人的聲音。
“是,你找哪一位?”林友蘭問道。
“我是街道動遷辦的。明天下午,我們要開一個有關(guān)動遷會議,請你們家戶主來一下。要帶上戶口本子和身份證?!边€是陌生人的聲音。
“會議是什么內(nèi)容???帶戶口本子和身份證干什么呀?”林友蘭又問道。
“我們主要是通報一下動遷的有關(guān)政策和情況。然后分發(fā)咨詢意見表,看看有多少居民贊同動遷。還要核對戶口和住戶人員的情況?!?p> 林友蘭明白了,動遷是當務之急。自己也應該要早作打算。盡管自己的內(nèi)心是不想搬遷。不僅僅是搬遷麻煩,更重要的是自己對這塊地方和老房子有著深切的感情,而且這個地段出行都非常方便。這塊地方已經(jīng)是很熟悉了,一草一木,一言一行,而且,周圍的鄰居長期相處下來,彼此都十分信賴,互相有照應,彼此有回向。重新搬遷,彼此不熟悉,也沒有照應,的確會不習慣。再說,自家還有個診療所,是自己的母親在解放前就創(chuàng)辦了,現(xiàn)在也面臨著動遷,那么,將來診療所搬到哪里去呢?那么多的病患怎么辦呢?他們的就醫(yī)怎么解決呢?今后還能不能辦下去呢?
林友蘭的確感到為難了。他決定出門了。已經(jīng)有一個星期,沒上街了。雖然仍是殘暑,天仍很熱,但走在淮海路的梧桐樹下,林友蘭卻感到清涼。他到花店買了三束百合花。他想,是應該去蘇州西山的教友公墓去看看雅萍、七媽和芳姨了,因為已有一段時間沒去了,應該去看看她們;同時,想傾訴一下自己的想法,順便告訴她們動遷的消息,該聽聽她們的意見啊!
已過了十點。林友蘭的妹妹林雨桐才到了黃秋葵心理診療所。通常應該是上午九點上班至下午四點下班。前幾年,還是五點后下班,但是,現(xiàn)在已七十多歲了,大家不容許林雨桐這樣硬撐,故提前一小時下班了。平常林雨桐是非常準時的。但今天例外。她是去虹橋機場,送她的助手顧惠欣和自閉癥女孩蓉蓉回美國了。所以,來晚了。
蓉蓉是云南出生的一個孤兒。一對美國夫婦收養(yǎng)了她。聽說,上海XH區(qū)黃秋葵心理診療所的林雨桐,是新加坡留學的優(yōu)秀的心理學專家,且對兒童自閉癥有療效。故通過教會的聯(lián)系,將蓉蓉送到上海,請林雨桐教授幫助治療。而顧惠欣是上海二醫(yī)大的博士在讀生,也是教會的義工和林教授的學生。因為林雨桐前幾年在二醫(yī)大兼職,開設兒童心理學課程。當時,還是大學生的小顧崇拜林教授,便拜林教授為師,而林雨桐正好缺助手,便與小顧一起,共同經(jīng)營診療所。
林雨桐按往常一樣,穿過鵝卵石小徑,打開玻璃鐵門,順手在天井拿了塊抹布,打了盆水,走進診療室,突然發(fā)現(xiàn)桌子上有一封信,她好奇地折開了。戴上老花鏡,熟悉的歪歪斜斜的字體映入了眼簾,血液似乎凝固了……
“親愛的外婆媽媽:
請您容許我這樣稱呼您,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和顧姐姐已經(jīng)在去美國的旅途中。但我實在是不想去美國,我不想離開您。與其說是外婆,更不如說是媽媽。前天晚上,夜已經(jīng)很深了,您還在燈下幫我織毛衣,我正想從被窩里叫您一聲媽媽。我到您身邊已五年了,給您招惹不少麻煩,您該不會怨我吧。
五年來,我還清楚記得,下雨天的時候,我也不知怎么搞的,控制不住自己,跑到了襄陽公園,是民警叔叔找到了我;冬天的時候,我也曾偷偷溜進國泰電影院,最后也被您找到了;我也砸壞過不少東西,甚至弄壞了您喜歡的蘭花和盆栽,至今我也不知當初為什么要弄壞這些東西。
當您和顧姐姐帶我去BJ和新加坡治病的時候,當我知道自己確實是患病的時候,我真的是好難過,也很自責。外婆媽媽,我想,您會理解我的。
我會記住您常常說的,人活著,不是自己要給別人增添麻煩,也不是要向別人索取什么,而是要幫助別人,因為這是德蕾莎嬤嬤說的。如今,我要離開您了,真舍不得您。
但,等我到了美國以后,我會寫信給您……”
讀到這里,信還沒看完,雨桐的眼淚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蓉蓉第一次到診療所的情景自然呈現(xiàn)在眼前——
那是五年前的初春的一個下午。雨桐正好與新來的大學實習生顧惠欣在研究智障兒童行為案例?!暗危?,鈴……”,門鈴,響了,小顧趕快跑出去開門。
進來的是沈潔,后面跟著兩個外國人和一個瘦小的女孩。
“喲,是沈老師啊,稀客呀,來,快坐,您們也坐,小顧,快倒茶?!绷钟晖┱f道。
“別客氣,我們自己來?!鄙驖嵳f道。
“沈老師,這么多年,您一直沒變啊,還是老樣子,還是很秀氣。”林雨桐說道。
“哪里,我也六十出頭的人啊,已是老太婆了?!鄙驖嵳f道。
沈潔是中學的英語教師,原基督教女青年會負責人,現(xiàn)退下來擔任市基督教兩會咨議委員會副主席,但似乎保養(yǎng)的很好,只是金絲邊眼鏡框邊多了白發(fā)。
“林教授,您也不老啊。”沈潔說道。
“我老了,已七十多了。”林雨桐說道。
“友蘭叔,近來身體好嗎?”沈潔說道。
“還是老樣子,不過稍微有咳嗽。”林雨桐說道。
“還是要注意,馬上要立秋了?!眱扇烁袊@起來。
“沈老師,快喝茶,水要涼了”,小顧一提醒,沈潔忙說:
“林教授,只顧著說話,忘了介紹了,這兩位是我前幾天電話給您的美國朋友。這位先生是叫戴維斯·李;那位女士叫珍妮弗,是戴維斯牧師的夫人。這個女孩是他們領(lǐng)養(yǎng)的蓉蓉,老家是云南的。今年有五歲了,得病已一年多了。麻煩您了,他們兩位近期要回國了?!?p> “林教授,蓉蓉要交給您們了,真不好意思?!贝骶S斯·李欠了欠身子。
乃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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