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林雨桐上來了，眼眶似乎還有些濕潤。林秋茹把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了上來。三個人圍在一起。

　　“雨桐啊，不要太傷心了，小家伙能在美國生存的，你五年的心血不會白花的?！绷钟烟m說道。

　　“哥，我知道了。”林雨桐說道。

　　“雨桐啊，下周四是你媽的九十生日，也是我媽的九十五歲生日，我想去看看她們?！绷钟烟m說道。

　　“啊，時間怎么快呀，一晃她們都九十多歲了，好，我和你一起去?！绷钟晖┱f道。

　　“秋茹啊，你和雨桐姑姑好好準備一下，看看搞一些她們喜歡的祭品。”林友蘭說道。

　　“好，爸，明白了?！绷智锶阏f道。

　　“雨桐啊，房屋動遷，診療所如何辦呢？”林友蘭問道。

　　“哥，這事還比較復雜，我還沒有想好。說心里話，還真沒想到老屋會動遷，說真的還是舍不得。從解放前，奶奶創(chuàng)辦診療所以來，已經(jīng)幾十年了，我們和周圍的鄰居以及病患都有了深厚的感情了。一旦要搬遷，我們舍不得，病患也會舍不得。我是擔心將來病患怎么辦？有沒有合適的地方？當然，我們相信政府，會給與幫助解決。這次動遷，政府是為繁榮經(jīng)濟發(fā)展著想，我們也應該支持。不過，動遷以后，診療所要繼續(xù)辦下去的話，政府這些補償可能是不夠的。要在市區(qū)街面找房子，辦在市區(qū)，現(xiàn)在的房子價格可能買不起；如果租的話，現(xiàn)在市區(qū)街面房一年租金，每平米也要7、8萬，可能我們也租不起，畢竟我們的診療所是不盈利的。另外，我們的幾個孫輩，也都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要一間婚房合情合理，我們也不能損害孩子的利益；所以，我想這次動遷是個麻煩事，我們應該慎重對待。至于診療所辦與不辦，我會聽你的，也會做好兩手準備的。”林雨桐說道。

　　“是啊，雨桐，我是很理解你的。你把一身的精力和心血都投入到這個診療所了。為了奶奶這個診療所，你至今還單身。這么多年的奉獻，你無怨無悔，我們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我們林家是不能忘記你的。”林友蘭說道。

　　“哥，你不要說了，沒有林家，也沒有我的今天。我反正只有一個人，沒有牽掛。哥，你如何決定，只要大家滿意，我一定支持你?！绷钟晖┱f道。

　　“雨桐啊，我還沒有想好。如果真正放棄診療所損害是很大的。一是你從新加坡歸來，的確是下了決心，為的是我媽創(chuàng)辦的診療所，你犧牲了自己，把一身的積蓄都投入進去。你買了這么多的儀器設備，又診治這么多的病人。有老人，有小孩，特別是許多有自閉癥的孩子。你是醫(yī)生，又是媽媽呀。你當我不知道，其實我心里明鏡似的。還有貧困家庭的你不收費，你還救濟過社區(qū)許多孤寡老人，從不要回報。還有你對家里的幾個孩子，猶如親生，一視同仁，千方百計的照顧她們。即便你在新加坡，也沒有忘記她們，常常救濟家庭，特別是二個是兩個女孩去了安徽插隊落戶，你在新加坡還寄東西來，甚至不間斷地寄錢。這些都體現(xiàn)來你的愛心。我們這個家都虧了你啊，特別是雅萍去世以后，你是姑姑，也是媽媽呀。但是你雖然沒有入教，但你的心是紅的，是熱的！恰如我們教會的慈愛奉獻。哥的心里最明白，你是為黃秋葵心理診療所贏得了聲譽，贏得了人心，也為了這個家，贏得了大家對你的尊敬。這就是最大的收獲和補償。人心是金錢買不到的。林家就數(shù)你的功勞最大，而且奉獻也最大。要說補償，第一個人，就是要補償你！我們林家是不會虧待你的?！绷钟烟m真誠地說道。

　　“哥，你不要再說下去了，”雨桐的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潮水，止不住嘩嘩淌了下來；友蘭這么多年心里想說的話，也一下子全倒了出來，竟然，自己的眼眶也浸潤了；而秋茹的視線也模糊了……-

　　下午，夕陽擠破大青葉遮蓋的縫隙，透射在老屋的西南角，空氣里彌漫著殘暑的熱浪，房間里開著空調(diào)。林友蘭醒了。抬眼望了望墻上的德國造的老式掛鐘，已是下午16點30分了。

　　友蘭想，這一覺似乎睡得有點長了。因為，自從動遷這件事纏繞腦子以來，午睡幾乎質(zhì)量都不高，最長至多半個小時，而今天竟然睡了三個小時。因為他和林雨桐都坦誠相見，彼此沒有隔閡。其二，這一覺似乎睡得有點沉了。因為這老屋見證了祖孫四代人的夢想和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和時代變遷，但，也包含著他們對老屋的感情，當然，也有老屋對他們的培育；他們對老屋有奉獻，老屋也對他們有回報，友蘭強烈地感受到。其三，這一覺似乎睡得也很放松。至少許多年以來，友蘭從心底里想對雨桐說的話，今天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這感覺太爽了。過去，似乎沒有適當時機，也沒有勇氣；今天，不知是什么機遇，也不知是什么勇氣，竟然能這樣慷慨陳詞、酣暢淋漓地把自己的心聲充分表達出來，自己也感到很吃驚。因為友蘭平常說話不多，嗓門也不高，交流適度，自控較強。

　　但今天是超常發(fā)揮了，不過效果很好。至少從內(nèi)心深處，從道義上說，林家已認可雨桐對林家的奉獻，因而，林家已問心無愧；但，口頭支票不行，還應該從物質(zhì)上予以補償。特別是對雨桐，更應如此。因為她一直默默奉獻，別無它求，襟懷磊落。直到現(xiàn)在，仍然是單身；診療所是她的全部，也是她的希翼。倘若，診療所停辦了，雨桐說不定就沒有方向，精神就沒有支撐；這樣對雨桐，對老屋都不利。故無論如何也要把診療所辦下去，這不僅僅是為了雨桐，而是為了病患，更是為了老屋精神，為了承載了半個世紀老屋四代人的夢想，應該傳承下去！為什么美國夫婦要把蓉蓉送到上海？是因為黃秋葵診療所體現(xiàn)了老屋的奉獻精神，也體現(xiàn)了老屋治病救人的人道主義精神，這也是雨桐和孩子他們所苦苦追求的精神和寄托。動遷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要被動遷這個問題而背上十字架，迷失真諦，丟失老屋精神。想到這里，友蘭放松了，心底里原先醞釀著的想法慢慢清晰了……

　　半個多世紀以來，老屋經(jīng)歷了風風雨雨，也經(jīng)歷曲折波浪。但多少年都挺過來了，這次動遷能迎來暴風驟雨？還是驚濤駭浪？不得而知。但，林友蘭想，無論發(fā)生什么情況，老屋的基本精神是不會丟的，林家是一定能夠妥善處理好動遷問題。因為林家人是有信仰的，更重要的是林家人源于對國家、民族的摯愛。林家人在大事大非面前，是會趨于一致，互相融合的。林友蘭突然感到自己的信心增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