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雨桐的性格屬于慢熱型的。她戀上小羅，并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當然，這里有一見鐘情的因素。因為通常眼緣，對青春期的男女來說是很重要的。而況，在五十年代，像林雨桐這樣一米六七的個子是很少見的。而且，男生那時通常也只不過一米七十多一點。遇到了一米七八左右的男生，又是醫(yī)大的帥小伙，誰能不動心呢？而況，羅偉明的確很優(yōu)秀、有顏值，是林雨桐喜歡的類型。

　　最近幾天，林雨桐老是失眠，也是在思考這些問題。首先，自己是不是“花癡”，一見鐘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為了一個初吻，用半個世紀的青春等待，換來無言的結(jié)局；第二，自己是不是被這個“壞蛋”坑騙了？半個世紀沒有回音？生死不明，沒有影蹤。第三，還要不要把診療所辦下去？要是哥哥不想辦了怎么辦？這個高智商、高情商的知識女性，已經(jīng)過了半個世紀的曲折，直到現(xiàn)在，還在苦苦折騰自己。將近一個星期的失眠，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自己的身心健康。因而，她想無論如何，在去見媽媽之前，必須要理出頭緒。否則會讓天上的媽媽傷心，盡管自己沒有見過媽媽，但媽媽一定是會在天國保佑自己。這樣一想，林雨桐干脆起床，泡了杯茉莉花茶，認認真真思考起來。

　　此時，已是星期天的早晨三點了。首先，林雨桐否定了自己是“花癡”。如果自己是屬于“花癡”，為什么自己半個世紀以來，沒有再愛上其他男人？而是關(guān)閉了愛的大門。那么，充其量自己是屬于“一見鐘情?！钡]有盲目。因為在與羅偉民相處的一段日子里，林雨桐憑直覺可以感受到，羅偉民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信念的知識青年。他思路清晰、知識面廣、視野開闊，談吐不俗。據(jù)說他是東北人，在山東濟南長大。父母親是部隊干部，后轉(zhuǎn)地方工作。他給林雨桐講山東、講泰山、曲阜，講講濟南，講歷史文化、講風土人情，講名勝古跡，講姜商、孔子、齊桓公、管仲、鮑叔牙、韓信、曾鞏、鐵炫、李清照、辛棄疾等，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而且表示勵志要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他也是個有情義、有擔當、有愛心的人，從小在武裝部大院長大。經(jīng)常幫助傳達室的王大爺拉煤餅、救過大明湖落水的兒童、還與欺負小女孩的街痞、小流氓打過群架。總之，林雨桐認為，羅偉民不像“壞蛋”，否則，怎么能當上團支部副書記、校學生會主席呢？

　　再說，在國家危難時刻，他敢于挺身而出，承擔保家衛(wèi)國的責任，這樣的人是否值得自己去愛？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否定了羅偉民是坑騙自己的“壞蛋”，自己沒有被坑騙。

　　第三，他到底在哪里？一種是已經(jīng)逝世，但是至今沒有死亡證明書；第二種是發(fā)生了意外，不愿再見人或者說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室。倘若那樣的話，也不要躲躲閃閃。干脆見一面，當面說清，一拍兩散；林雨桐覺得這樣做反而能接受。像這樣半個世紀無音信，肯定是存在問題，但有一點，雨桐堅信此人應該還活著，絕不是無言的結(jié)局。自己一定能夠弄出水落石出。關(guān)鍵是當前，自己再不要被兒女私情所纏繞，而是應該走出“黑影”。

　　面對動遷問題應妥善處理好。在動遷問題上，自己還是兩手準備。如果林友蘭堅持辦下去，那么，這是最佳方案，反之，如不辦的話，自己也要撐下去，萬一不行，自己只能動用陳雨生存在香港渣打銀行的款子，那是父母留給自己的嫁妝款或是說是養(yǎng)老款，不過，最好是不用，當初自己離開新加坡的時候，陳雨生和他的母親堅持要給自己，自己是婉言拒絕了。

　　陳雨生的母親也就是林雨桐的后母叫李婉芬，是馬來籍華人，個子嬌小，微胖，但很賢惠、慈祥。早年是在新加坡三一神學院任教，與雨桐的父親陳士翰相識。陳士翰回國照料父親，李婉芬自己也得了嚴重的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但，李婉芬主動來照顧陳士翰，漸漸地兩人產(chǎn)生了情愫，最后結(jié)婚了。后來有了兒子，取名陳雨生。陳士翰很想念雨桐，但由于當時雨生小，需要照料和關(guān)愛。等到雨生小學畢業(yè)時，陳士翰和李婉芬商量，決定讓雨桐歸國。53年春天，李婉芬與陳雨生來到上海。

　　雨桐記得很清楚。那天剛放學，吳媽就到學校來找雨桐，告知家里來了客人。待到家里一看，是一個從南洋來的穿碎花旗袍的陌生女子和一個孩子。經(jīng)林友蘭一介紹，方知是新媽。那個孩子，是同父異母的弟弟叫雨生。新媽稍矮、微胖，皮膚黝黑，但目光慈祥和藹。原來是接雨桐同去新加坡。雨桐起初不愿意，眼睛都哭紅了。還是黃玉葵來到房間里，勸說雨桐的一番話，打動了雨桐。

　　“雨桐啊，你不是說從沒有見過親生爸爸，現(xiàn)在你可以回家去看爸爸了。我知道你不想回去，我們也舍不得你走，但你的爸爸現(xiàn)在有病，你應該盡孝道，這也是愛心。你不是要當醫(yī)生嗎？當醫(yī)生首先要有愛心。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人生會有很多坎坎坷坷，你應該勇于面對。到了新加坡后，好好照顧爸爸，需要我們幫助的，盡管來信告知，我們會幫助你的。如果，你爸爸好了的話，你也可以回來。我們隨時歡迎你。你的新媽媽很善良，你要好好與她相處。不要任性，還像一個小孩子。你應該擦掉眼淚，回到你父母親的懷抱?！?p>　　雨桐，最后止住了眼淚。她流淚感到自己很委屈。她不想離開這個家，因為這個家給她溫暖，給她希望，更給她力量。特別是這個家里有她崇拜、仰慕、尊敬的長輩，現(xiàn)在要離開了，實在是舍不得：另外，舍不得是羅偉民，已經(jīng)快五個月了，絲毫沒有消息。前幾個月最難熬，自己去過醫(yī)大學生科咨詢，人家回答沒有音訊。自己也去過淮海公園，偷偷哭過鼻子。自己也每天看報紙，想從中了解一點信息，但都沒用，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但玉葵媽媽說得好，人要有知恩、感恩和愛心，現(xiàn)在未謀面的親人患病了，需有人照顧，自己已是高中生了，有能力也應該去照料，這是最起碼的倫理道德，也是作人的起碼準則。于是，雨桐最終答應去新加坡了。但臨走時，卻提出一個令大家感到意外的一個決定。她要將自己的姓氏陳雨桐改為林雨桐。知書達理的李婉芬很爽快地答應了。

　　“桐桐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她的這個決定不是草率的，我代表她的爸爸，支持孩子的決定，以報答林家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我們回去之后，會像對待雨生一樣，照顧好桐桐?！庇晖┙K于踏上了異國他鄉(xiāng)之路，但沒想到的是回來的時候，竟然過了整整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