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弄死我啊

　　沈歲歲佯裝一副柔弱嬌羞樣癱倒在地，縱使她賣力掙脫手上綁著的粗繩，手腕上紅痕滲血也沒能贏得那個“土匪”青睞。

　　雖說是做戲，可嘴里的泥土和耳邊的辱罵卻是實打?qū)嵉摹?p>　　“小娘子不怕，你最多不過是會賣到窯子里做個賤貨罷了，干什么傷害自己不討好的事？”他笑得有幾分淫邪，雙手不停相互摩擦到充血，可偏偏除了上半身這些看起來“不懷好意”的樣子以外，下半身確實君子一般不動彈半分。

　　一個男人要是想有些想法，下半身，至少腰部會有些舒緩的動作，比如調(diào)整一下坐姿，肌肉不自覺收緊。

　　可他什么都沒。

　　“丫頭，你說是什么人綁你的？”

　　冷不丁一句話，沈歲歲微微低頭哽咽道：“……大人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小小守陵宮女而已，破天荒地出來，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

　　“你身上穿著的可不是什么宮女穿得起的衣服吧？”

　　“京城十年前最惹眼的小郡主可不能跪在地上向一個賊人求饒，你可是皇親貴族，怎么能向一條賤命低頭??？”

　　媽的，她也不想??！

　　可身后如若不出她所料，五十米一弓箭，一百米一強(qiáng)弩，只要她露出破綻，便是死路一條。

　　虎符不全，天下難安，無數(shù)人對此虎視眈眈，一旦虎符合一，便可以調(diào)動二十萬精銳直逼城下——當(dāng)然這是亂臣做的事，忠臣自是開疆拓土，鎮(zhèn)守國土。

　　虎符，是前朝皇帝親自制作，一分為三，妄圖制衡朝廷勢力。

　　“嗚嗚嗚，那你急什么！因為我沒骨氣啊！還能為了啥！？”沈歲歲鬼喊狼嚎的，生怕對方動手。

　　“媽的，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的骨頭燉湯？”

　　“……信?！?p>　　孫大登閉嘴無語，長刀拖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舉起來嚇嚇?biāo)哼@，現(xiàn)在他還什么都沒做就怕成這樣，他要是再把刀橫在她脖子上還得了？他是奉令辦事，但把人嚇出個好歹，他可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

　　“你起開，軟弱，教養(yǎng)都吃肚子里了！”

　　沈歲歲撇頭不看他，挪到一邊去，她猜想下一步就是有人來救她，然后她糊里糊涂被帶回皇宮。

　　長久沒人說話，空氣中難免有些尷尬，孫大登也動腦子想了想，抬著下巴示意身邊小啰啰上前。

　　小土匪聽話走了兩步，回頭等待下一步指示。

　　小土匪：干啥啊哥？

　　孫大登：就那樣干??！

　　小土匪摸不著頭腦，卻覺得這個人十分有內(nèi)涵。

　　孫大登也這么想，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咋辦，但畫本子上都是這么神秘莫測地動動手，身邊的人就會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高效措施。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哦不，眼睛都不大，互相看了半天才打破僵局。

　　“……燉湯？”

　　真要把這個丫頭拆了燉骨頭湯?。?p>　　城里人都這么喪心病狂了？

　　“我先看看從哪開刀哈，脊椎？”

　　孫大登一腳踹開他，順便往沈歲歲脖子后邊一掐。

　　快暈。

　　“哈哈嘿嘿……”

　　……不是她不配合，是她怕癢。

　　“啊，笑得有點喘不過氣了，好暈……哈哈哈哈……”暈。

　　孫大登今天是一點話都不想講了，等待接應(yīng)的人。

　　不是她沈歲歲挑三揀四，實在是這幾個人太業(yè)余了，她甚至擔(dān)心因為她一點不懷疑來者真實意圖而遭到懷疑。

　　不過孫大登還是善解人意的，對于今天在主子面前可以邀功而感到竊喜。

　　誰會把這么丟臉的過程告訴上級？

　　窸窣的聲音，刀劍碰撞的聲音，愈發(fā)沉重的呼吸聲……蒙汗藥藥效上頭的時候，沈歲歲終于不必?fù)?dān)心裝睡被抓包了。

　　寨子很簡陋，像是剛剛蓋好的茅房，腳底下的爛泥像屎一樣粘稠，可那股子聞不見的惡臭卻來自于人最純粹的惡。

　　孫大登舒了個懶腰，犬齒微露，半晌才開口道：“用藥還是好，效率高?！?p>　　小土匪們剛想附和他，忽然喉嚨里傳來一陣腥甜味，手上也多了許多豆大的紅點，瞪著眼想走到孫大登面前求救。

　　他們半個月前才落草為寇，可不想這么早就死。

　　“呀呀呀呀，這藥效率也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孫大登一如既往地拍了拍小土匪的肩膀，仿佛稱兄道弟一般。

　　十幾個見過他臉的草芥末了只剩了一副散發(fā)酸臭味的皮囊。

　　他扛上沈歲歲，關(guān)押侍女的柴房被一把火揚了，半山腰上煙火滾滾，附近的村民紛紛前去救火，無人在意這一出好戲。

　　“小郡主，你可別怪我不憐香惜玉啊，我也是奉命行事，要怪就怪那個活閻王。”

　　改不掉自言自語的習(xí)慣，壯漢撓撓腦袋，又嘿嘿一笑。

　　“你啥也聽不見啊?！?p>　　“死了更好，這樣啥也說不了了?！?p>　　當(dāng)沈歲歲醒來的時候，睜開眼便是價值不菲的珍珠簾子和緋紅色的薄紗，身下綿軟的床褥，雕刻精細(xì)的金絲楠木床……

　　瑞腦消金獸，金玉掛房梁，又土又豪。

　　可這里不是她的居所，就算有幾年沒回來，她的床也不該被人換吧？

　　“郡主醒了？”

　　溫潤如玉的嗓音響起，沈歲歲全身僵直。

　　不必回頭，她也知曉這是何人的地盤了。

　　“夏清?！?p>　　“咱家在，郡主有何吩咐？”

　　夏清一身絳紅色蟒袍，繡紋精致，仙鶴栩栩如生，尤其是它的利爪上都帶著狠戾，如墨般的發(fā)絲被高高束起藏于烏紗帽中，纖長的手指微微握住拂塵，真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意思。

　　能把這么土的顏色穿成這樣也真虧這身皮囊。

　　“……你不應(yīng)該解釋一下嗎？”

　　既然沒將她完好無損地送回宮中，那么說明她的計劃八成是又被他知道了。

　　……

　　憑什么。

　　“郡主說笑。素來聽聞郡主性情溫和，不喜血腥，此番回宮遭受如此驚嚇，咱家害怕郡主有什么閃失才請郡主在此稍作停留，此心天地可鑒。”

　　他說得誠懇，要不是耳邊傳來的嗤笑聲，和夏清眼底蕩漾出來的嘲諷，沈歲歲……下一秒就想掐死他。

　　告訴她虎符下落，引誘沈家傾力攬權(quán)而遭到朝廷明里暗里的指指點點，再然后享漁翁之利，一手好棋就連棋子都得贊嘆。

　　“若無私心，郡主可還會吃這兩年苦？”

　　權(quán)力，兵權(quán)，人人趨之若鶩，誰會沒有私心。

　　“……在掌印面前果然不該有偽裝。怎么了，我做的，弄死我??？”她也不管什么女戒婦道，被子一掀就是一個狂炫酷霸拽的坐姿。

　　夏清眼神一暗，心下明白這是沈歲歲諷刺他“不能人道”。

　　沈歲歲倒不怕夏清真的會對她做什么，畢竟祖父那里可是還有實打?qū)嵉囊粔K虎符，兩方勢力不撕破臉就好。

　　當(dāng)然，她這個舉動不是這么個意思。

　　是“我就是不想活了”的意思。

　　媽的，破天下誰愛要誰要去吧！

　　各種辛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啊。

　　對不起，我的下官，對不起，溫少爺，對不起，祖父，俺的路實在是不好走也不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