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她念出這匹馬的名字。
院中的馬抖了抖耳朵,朝堂屋望過來。俞明枝當(dāng)即緩步走過去,穿過不明狀況而發(fā)愣的郭家人,微微對顧中懿點點頭,然后伸手撫過鬃毛。
馬湊近她,嗅了嗅,然后親密的蹭她的臉頰。
真的是踏雪,俞明枝閉上眼,摟住馬脖子。
其實踏雪跟隨父親的時間并不長,算一算不到兩年。
但和他們的感情很深。
這是一匹有靈性的千里良駒,曾帶著深入山林圍剿流寇的父親,穿過重重陷阱,飛過狹窄的溝壑,踏過湍流,脫離險境。
她也曾騎過踏雪,飛奔在草地林間,或是由父親牽著馬一起在校場上散步。
每回給踏雪洗刷,它總是乖乖的,從不把水甩到她身上。
父親曾說,等她出嫁的那一天,會讓新郎騎著踏雪來迎親,而后這匹馬就真正的屬于她了。
在抄家那一日,她便是騎著踏雪,甩開追兵。也是踏雪,陪伴她度過艱苦危難的日子,逃避追捕,追查證據(jù)。奈何她在左散騎常侍家門前被捕后,就再沒有踏雪的蹤影了。
而今,踏雪失而復(fù)得,她強(qiáng)忍著才沒有在郭家人面前落淚。
顧中懿先為她找到了借口,“看來郭小姐十分喜愛這匹馬,此馬之名就是踏雪,乃秦舍人費盡心思才得到的一匹絕世良駒?!?p> 郭昌經(jīng)商多年,年輕的時候也曾隨商隊來往名馬眾多的西域,但看到踏雪也不由地發(fā)出一聲贊嘆,“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馬,秦舍人真是有心思?!辈贿^也沒見過誰家的聘禮里送來一匹活馬的,如果是武官世家聯(lián)姻還說的過去,可他們是商賈人家???
看來八成還是和這位不知名的姑娘有關(guān),他不禁好奇的多打量幾眼俞明枝。
顧中懿道:“成親之日,秦舍人就打算騎這匹馬來迎娶郭小姐。”
連這件事,父親都告訴秦機(jī)了嗎?悲傷涌上俞明枝的心口,緊緊地抓住馬上的韁繩,可是她清楚自己“異?!钡奶茫瑫兄虏乱?,于是摸了摸踏雪的額頭,后退幾步站在郭昌身側(cè)。
彩禮已經(jīng)全部抬進(jìn)來了,將庭院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原先不滿的郭老夫人此時神色松動了些,在郭曾氏和郭寶芬的攙扶下,查看彩禮。
郭昌客氣的欠身,“酒席已經(jīng)擺好了,請顧侍郎入席。”
顧中懿虛扶起他,“親家老爺請。”
抬彩禮來的仆從、丫鬟和樂工們,則由郭家的家丁引到另一處院子吃酒。
酒席吃到一半,眾人都已飽了,剩下的時間主要在聊天中打發(fā),正好郭昌也有意結(jié)識顧侍郎,于是你一杯我一杯,暢飲之余說話也更輕松自在了。
郭老夫人冷冷的打量著俞明枝,小聲說道:“眼看著你成親的日子更近了,屆時若沒有母親給你梳妝打扮,送你出門,像什么話?你同你父親說一說,其實你娘的病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北邊的院子既偏僻又破舊,哪里能讓當(dāng)家主母長處,還是放出來好好過日子吧?”
郭曾氏心中冷笑,姚秀寧才吃了幾日的苦,現(xiàn)在放出來豈不是便宜她了?
于是她觀察著俞明枝,等她開口一只再決定是否幫腔。
俞明枝一臉為難,“寶芝住在姑姑家多日,對娘的病情不大清楚,還得問過爹爹。爹與娘十幾年的結(jié)發(fā)夫妻,我想爹爹定然是十分關(guān)心娘的,還是他做主做為妥當(dāng)了。”
郭曾氏一聽,立刻附和道:“可不是,大哥對嫂子的病清楚的很,恐怕是不想您擔(dān)心,所以才往輕里說的。婆婆,畢竟寶芝是要按縣主出嫁的禮儀辦喜事,那時候必定吵吵鬧鬧一整天,對嫂子的身體可不好。再者,那日還有您坐鎮(zhèn)呢呀?缺了嫂子不礙事的。”
郭老夫人瞪著二兒媳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郭曾氏不以為懼的笑笑,老夫人畢竟老了,當(dāng)家做主的事,她的話早沒了權(quán)威。看看她寵愛的長子郭昌,早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現(xiàn)今還在這兒擺威風(fēng),真是可笑。
“婆婆,我可沒沒什么壞心思……”
俞明枝沒再注意郭老夫人和郭曾氏的談話,目光轉(zhuǎn)向門外。
踏雪站在一棵樹下,悠閑自在的吃草。
這大好的午后,最適合策馬奔騰在湛藍(lán)無垠的天空下……俞明枝正這么想著,家丁急匆匆地進(jìn)門來通報。
“秦舍人到了?!?p> 郭昌微微搖頭,納征的日子一般是新郎官的親屬前來,但來的不僅是和秦舍人毫無血緣的顧侍郎,連秦舍人這會兒也親自來了。
他的心思果真難以捉摸,也與尋常不同。
秦機(jī)穿著身青色的袍子,襯著他如玉一樣的俊朗的面容,宛如仙人一般從外面翩翩而來。
“顧郎中。”他先對顧中懿作揖,再向郭家的幾位長輩問好。
郭昌忙要人搬凳子多擺一副碗筷,“秦舍人吃過飯沒?”
“岳丈不必操勞,”秦機(jī)擺擺手,“今日來問安一趟,便是想帶枝枝出去走一走?!?p> 郭老夫人的臉色頓時拉下來,上回女扮男裝跑出去,這次還要出去,就算過了納征,已經(jīng)算夫家的人了,也不能這么囂張吧?
“不行!”她搶在俞明枝之前開口道。
秦機(jī)道:“這世上,能在我面前說不行的,除了當(dāng)今皇帝,只有……”他望向俞明枝,目光明亮,“枝枝一人?!?p> 郭老夫人噎住,兩次三番自取其辱簡直令她無地自容。
郭昌不會拒絕,只叮囑“早點回家”。
秦機(jī)道:“岳丈放心,天暗之前我一定會把枝枝平安送回楊家。枝枝,來吧……”他向俞明枝伸出手。
俞明枝向郭昌和郭老夫人點點頭,腳步輕快地走山前,遲疑了一下,握住秦機(jī)的手。
“不打擾你們吃酒了,告辭?!鼻貦C(jī)微微欠身,然后拉著俞明枝出去,“我知道你看到踏雪,一定會想出門騎馬?!?p> 俞明枝摸著踏雪的鬃毛,問道:“你是如何找到它的?”
秦機(jī)率先上馬,對俞明枝微笑道:“郭家人多口雜,你先上馬來,等出去了我就告訴你。”
想和她共乘一馬還找這理由?俞明枝哭笑不得,戴上珠兒送上的幃帽,拉著秦機(jī)的手,借力躍上馬背,坐在他身后,拉起韁繩。
“走嗎?”她這樣子,像是她帶著秦機(jī)騎馬似的。
秦機(jī)泰然的點頭,“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