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白瘦的少年身上,少年白襯衫黑校褲,朗目疏眉,低垂著一雙眼睛,左手翻書,右手執(zhí)筆,對外界事物毫不關(guān)心,只專注于做自己的事,不肯分給旁的事一絲關(guān)注,寧靜得像是一幅水墨畫。
總有人喜歡打破這樣的寧靜,往里摻些不痛不癢的亂墨點子。
“喂,叫你呢!沒聽見?”
氣勢洶洶的男生重重踢了一下桌子腿,絲毫沒有收力,推搡著看起來沒有一點還手之力的少年。
周圍的人見怪不怪,男生名彭致晨,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刺頭,
兩個星期前,此人終于被校長親自制裁。
“陸京!我看你是一天比一天不知道好歹了,閑事很好管是嗎?現(xiàn)在怎么一句話不說了?裝聾子還是裝啞巴?!”
少年只覺得耳邊隆隆作響,這男生的聲音也太大了一點,自己差一點就要被他震聾了。
“欺凌同學本就不對,我只是善心發(fā)作,不讓你們誤入歧途罷了。”
陸京想,這個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還要善良的人了。
彭致晨氣急敗壞吼道:“你他媽說的冠冕堂皇,老子不過輕飄飄給了他一拳,你直接告到校長那里!老子被關(guān)了兩個星期!”
哦吼,這個人好像絲毫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不過那又怎么樣呢!自己不是救世主,沒必要給每個人都講一遍大道理,教過了還不思悔改,再教多少遍都是沒有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
他擺正被男生踢歪了的桌子,淡淡道:“哦。”
彭致晨似乎被這個“哦”字激怒了,揚起拳頭就要給陸京看看什么才是硬道理,卻被跨進教室門的少年制止。
少年身后跟著眉眼精致不摻一點感情的少女,少女旁邊是比她矮半個頭,一臉乖巧的小少年。
教室里的吵鬧聲戛然而止,安靜了幾瞬之后響起了竊竊私語,少年幾乎成了女生們不約而同的討論人物,偶爾夾雜著幾聲旁邊的小男生長得真可愛的感嘆。
男生們對此嗤之以鼻,卻也無可反駁,想對這三人中唯一的女孩吹個口哨,也被女孩冷然的眼神堵在了嗓子眼。
剛剛還氣焰囂張的男生瞬間啞火,看向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微微挪動腳步讓自己起碼看起來站得筆直,臉上飛上一點薄紅,竟與剛才的大嗓門暴力男大相徑庭,看起來完全是一個純情的小男生。
“緒哥,這,這兩位是……”
葉緒和彭家徐家是世交,彭致晨的事他聽說過不少,但高三年級和高二不是同一層樓,也一向是懶得管他們。
“這是徐靈,旁邊的是禾濰。這幾天伯父伯母應該告訴過你,小靈和禾濰從今天開始正常上學,”他看到不遠處將桌椅搬來的學生,讓開地方,接著道:“和你一個班?!?p> 禾濰表面笑的乖巧,心里的小人狠狠剜了一眼葉緒,小靈小靈,他和她很熟嗎?究竟能不能正視一下自己的身份,做一個有邊界感的人不行嗎?真是一個不讓雀靈看的順眼的人。
彭致晨撓了撓頭,靦腆道:“原來是你們啊,我之前還沒見過你呢,放心,整個高二年級沒有我不認識的人,絕對沒有人會找你的一丁點兒麻煩!”
禾濰表面依舊乖巧,心里的小人依舊在罵罵咧咧,這人怎么跟個傻大叉似的,單說徐家,有哪個不長眼的會來找他們的麻煩,再說小姐和自己對上這群高中生,就跟老鷹對上小雞崽,用得著他來多此一舉獻殷勤?
葉緒不置可否,微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快上課了,你們也準備一下吧。”
整個教室里只有最后一排有放桌子的空位置,而最后一排之所以有“排”,全仰仗有陸京這么一個孤零零的桌子。
當然,罪魁禍首還是如今乖順得像只貓的彭致晨。今天早上剛來學校,他就極力要求將陸京第一排正中間的桌子拖到最后一排去。想到彭家剛捐的音樂樓,再看看這小打小鬧的挪桌子,老師們便也由著他去了。
徐靈和徐禾濰不可能不坐在一起,于是最后一排便頭次迎來了它最大的客流量。
如果不是還剩幾秒就上課,彭致晨恨不得將自己的桌子也拖到徐靈旁邊。
他向陸京那里看去,眼神變得幽怨起來,還帶著兩分恨意,又與之前的純情小男生人設嚴重不符。
陸京心想,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人變臉如同翻書,真是可怕。
徐靈。
她就是徐靈。陸京依然在翻書,余光卻在右邊整理東西的女孩身上,怎么也移不開。
清晨的陽光被女孩擋住,清冷的側(cè)臉被鍍上一層暖黃,連睫毛和發(fā)絲都在發(fā)著光,像神圣不可褻瀆的神女,淡然地注視著這世間,卻不置一詞。
徐靈顯然注意到了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注視。
正在上著數(shù)學課,她做了高中時代幾乎每個人都會做的一件事。她將一張紙撕下一小條,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后泰然自若地放在了陸京面前。
陸京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徐靈,又看了一眼在講臺上眉飛色舞唾沫橫飛的數(shù)學老師,心道,上課傳小紙條可不是什么好學生行徑。
他低頭去看,小紙條上的內(nèi)容為此:名字.
簡單粗暴有效率。
他又去看徐靈。
她的說話方式真是,和她人一樣直接啊。
他一直不曾放下的筆如今總算有了用處。
他寫下自己的名字后以和她同樣光明正大的方式放回了徐靈桌子上,可惜老師正在寫一個公式,沒有注意到。
紙條很快被傳了回來,意料之外的,陸京看到上面寫了一個問題——
京.天上白玉京
他聽過這句詩。但他的名字確實不是出于此。他只是一個孤兒而已,孤兒院的院長給了他一個名字,不過是隨機,哪有什么特別的含義。
他寫道:不是。
對方?jīng)]有再將紙條傳回來,陸京卻再也看不進去黑板上一串又一串的粉筆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掛空名。天地賭一擲,未能忘戰(zhàn)爭。
他有些喜歡李白這個詩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