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趕路
杜頤此行去西南,是因西京人俘虜了喬春生才做下的決定,皇帝明令告知秦都督,絕不能將行蹤泄露出去,以免引起無端之亂。
秦都督原先還對杜頤臨動身收下一個不知底細的丫鬟頗有微詞,可如今自家兒子莫名出現(xiàn)在此處,他可謂有理也變得無理。
面對秦都督的怒火,秦臨看起來倒是真的不知所措。他從地上站起來,茫然地瞧了四周,目光落到杜頤臉上,隨后又看向秦都督。
他張嘴道:“阿爹,這是何處?”
秦都督都快氣暈過去了。
他抿起唇,面色鐵青,深深呼吸了一次,沉聲道:“此處距京城七十余里?!彼ба?,忍住拔劍的沖動:“我不是讓你待在府里嗎?你怎會出現(xiàn)在此處!”
那日,秦都督將秦臨扛進醫(yī)館后,因送杜頤離京一事緊急,便簡單問了幾句,問他為何會被歹人所追,問不出個所以然后,秦都督震怒,卻也無奈,只好叮囑秦臨,讓他治好傷后趕緊回府,別再出來添亂。
因著秦臨與歹人當街行兇一事牽上關系,秦都督還讓手下同兵馬司、刑部的人打好招呼,隨時可到都督府上尋秦臨問話。
卻不知行路兩日,竟然在外地見到了秦臨!
要說困惑,秦都督全然不比杜頤少,可他是秦臨之父,又是此行的帶隊人,只得忍著怒在此詢問秦臨。
秦臨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身子縮起來些,有意無意往杜頤身后的火去看。
他可憐巴巴道:“阿爹,我冷?!彼p手揪著衣角,擰出了一灘水來,“嘩”一聲落到腳上踩的石塊上,石塊一下變了色。
沒等秦都督發(fā)話,他看向杜頤,眉頭輕蹙起來,眼神里有哀求的意味。
杜頤見他如此,退開了幾步,只是依舊冷著一張臉,看起來絲毫沒有心軟。
因著杜頤退了,護在她身前的阿歡同碎雪也退了。阿歡沒有顧忌太多,在秦臨走近時一直瞪著一雙眼睛瞧他。
秦臨像是沒看到似的,在走過杜頤身側(cè)時,輕聲一句:
“多謝。”
說完,他也不在意杜頤是個什么反應,抬手把外衣褪了下來,放到掛了布巾的架子上,盤腿坐了下去。
他面上還掛著水珠,他用手背去蹭,一下一下的,眼睛總往杜頤的方向瞟,同杜頤對視時眼神微爍,一張俊臉上雙頰染起兩抹極淺淡的紅暈。
杜頤臉色更冷,眉頭微不可察蹙起。
這神色……她頗有幾分熟悉。
喬春生對她好幾次如此,因著十分稀奇,她記得深刻。
秦都督的兒子擺出這幅樣子給她看,這是什么意思?
她別過眼去,對秦都督道:“我信都督不會徇私,便不干涉都督審問。還望都督能盡快給我一個說法。”
說完,她自己提了裙上馬車去,阿歡同碎雪將東西都收好,也跟了上去。
望著晃動過一陣后便趨于平穩(wěn)的馬車,秦都督在震怒過后,理智重回頭腦。他冷眼看著秦臨,抬了腳:“你隨我來。”
他走回至眾人所在處,讓人去駕車,又指了兩個身手不錯的墨羽衛(wèi)護到馬車左右,杜頤帶過來的苗陵異士見狀,亦騎馬跟過去,整齊圍著馬車。
他牽了一匹馬,將馬繩一端塞到秦臨手里,隨即將馬繩繞了幾下,把秦臨雙腕綁到了一起。
少年見此,臉色一變,哀嚎道:“阿爹,你不會讓我跟著快馬走吧?”
他還未上馬手便被綁成這樣,待馬一動,他豈不是會被拖死在馬身后?
秦都督哼了一聲:“你想跟著馬走,我也不會攔你,若是你死在路上,那便最好不過?!?p> 他們此行是趕路,可不是郊游,秦臨想走在馬后,他還嫌浪費時間呢。
而秦臨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立馬跳著想要上馬,可手被束縛,跳了半天也沒能上去,最終還是一個墨羽衛(wèi)看不過眼,扶了他一把,他才堪堪坐到馬上。
秦都督亦上了馬,將秦臨的馬同手上馬繩栓到一起,這樣馬跑起來,秦臨胯下的馬也會隨他一同前行。
就這樣,隊伍繼續(xù)行進。
照顧到杜頤所乘的馬車,秦都督并未將馬騎得太快,因此趕路期間,還有余力說話。
他撇了一眼在馬背上顛得面如菜色的秦臨,道:“說,究竟怎么來的?!?p> 他清楚自己這兒子滿肚子花花腸子,此時杜頤不在場,便別想輕易糊弄他。
果然,秦臨嘿嘿笑了,道:“我前幾日瞧著阿爹就是要遠行的樣子,便悄聲跟過來了,果然沒有猜錯!”
瞧他這么個竊喜的樣子,秦都督頭都大了。
他厲聲道:“我是怎么同你說的?讓你好生待在府中等著上門問話的人,你聽了嗎?”
便見得秦臨低下頭去,心虛道:“要等他們來,墳頭草都長老高了……”
“你再說一次!”秦都督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要不是要務在身,他非得把這小子揍一頓不可!
秦臨縮著脖子,連聲道:“不敢不敢……”
好不容易緩下一口氣來,秦都督又問:“此事待我空閑時再同你計較。你跟來便跟來了,怎的會漂到水上去?”
這下子秦臨表情更加無辜,他叫道:“我原先是一直跟著隊伍的,可你們行得實在太快,我便到一處活水邊歇歇,誰知道頭一暈便……興許是因為身上的傷吧?!?p> 到醫(yī)館診斷時,醫(yī)師便說他身上共有三處較嚴重的傷,一處在小腹下方,一側(cè)在后肩,還有一側(cè)便在頭部。若是一時間趕起路來,身子一時受不住,暈倒也是可能的。
秦都督將信將疑,道:“從現(xiàn)在開始跟著我,一刻也不許離開?!?p> 秦臨小聲著回嘴:“都被綁著了……”換得秦都督帶著殺氣的一個瞪眼。
隊伍行過之處,俱是煙塵滾滾。等到再次停下來歇腳時,恰巧是杜頤曾對國公夫人提到過的云山寺。
京城,鹿鳴寺,云山寺,西南,連到一起是一條歪歪斜斜的線,若是行大陸,算上路途中山川湖泊阻隔,連通的最短路線必定會經(jīng)過鹿鳴寺與云山寺。
秦都督在安置眾人停下休整時,望著從馬車上下來、臉色依舊微白的杜頤,忽而心中冒出個想法。
此女對國公夫人說的話,應當不是隨口胡謅吧?
說什么祈福,剛好便提到鹿鳴寺與云山寺,又確實是他們途中必經(jīng)之地。
哪有這么趕巧的事。
秦都督眼睛微瞇。
這位郡主,恐怕比表面上看著要復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