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幼時過往（四）

　　輕輕推開半掩的房門，透過那些許縫隙，只見本該照料著婖婖的婆子正靠在外屋榻上打著瞌睡。

　　許是覺得被婖婖不斷的咳嗽聲吵到了，張嬤嬤眉頭微蹙，嘴里不耐的嘟囔著，“咳什么咳，真是沒一刻消停的。”

　　打了個哈欠，張嬤嬤這才不情不愿從榻上起身，打算進(jìn)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還沒有走兩步，便聽見。

　　【哐嘡】一聲，房門被推開，元溪瀅眉眼暈著冷色，氣勢洶洶走了進(jìn)來，燭光昏惑落在她清冷又帶著些許戾氣的臉上。

　　蕭禹澤緊隨其后走進(jìn)來，溫潤的臉上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張嬤嬤頓時心頭一顫，鬢角冒出些許細(xì)密汗?jié)n，手中不斷攪著衣袖，語調(diào)磕磕巴巴有些不自然道：“夫人，您怎么來了？”

　　元溪瀅微抬眼眸，絲絲縷縷寒意籠罩眼底，落在張嬤嬤身上，“怎么，我來看自己女兒還需要同嬤嬤通報(bào)一聲不成？”

　　“不敢，不敢?！睆垕邒吣X袋頓時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冷哼了一聲，元溪瀅斂下眼眸，裙擺微揚(yáng)邁開步子帶著蕭禹澤，繞過屏風(fēng)朝里屋走去，依舊駐足原地的張嬤嬤思量了一會兒，磨蹭的跟了進(jìn)去。

　　一來到床邊元溪瀅冷著的眉眼倏然柔軟了下來，目光疼惜落下，動作輕柔坐下將人扶起，素手輕柔拍著她的背部，緩解著她的難受。

　　蕭意眠半倚在元溪瀅懷中，素手捂著唇瓣，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張嘴想要說話，去被一串咳聲代替。

　　元溪瀅連忙拎起一側(cè)的茶壺，想要倒杯茶水，讓自家婖婖緩緩，可茶壺拎起卻是輕飄飄的，沒有半點(diǎn)重量，怒色浮現(xiàn)于眸中，卻只能狠狠剜了那不盡責(zé)的嬤嬤一眼，隨后將茶壺遞到挽月手中催促著去弄壺水來。

　　一側(cè)的蕭禹澤摸著下巴，目光愈發(fā)微涼落在一側(cè)站立難安的張嬤嬤身上，良久才緩緩啟聲道：“嬤嬤，看來我給你的警告你并沒有聽啊。”

　　聞言，張嬤嬤頓時就緊張了起來，唇瓣抖動正想要解釋，元溪瀅的詢問聲卻緊接著響了起來，頓時心便懸了大半。

　　“什么警告？”

　　蕭禹澤收回目光，語氣恭敬應(yīng)道：“先前孩兒來送藥時，這老媼也是這般將婖婖放在此處不管不問，孩兒念著她是初犯，便只是警告了她兩句，誰曾想她竟屢教不改?！?p>　　元溪瀅眉頭微皺，沁寒的目光落下，絳唇勾著一抹危險弧度，“當(dāng)真是好得很啊?！?p>　　一字一句咬的格外重，宛若凌遲前的終言，亂著心神。

　　渾身打著哆嗦，驟然膝蓋一軟，整個人猛的跪下，話語里滿是惶恐不安，“夫人，夫人恕罪，奴婢，奴婢再也不敢！”

　　手中也依舊揪著的衣袖已然是一團(tuán)皺巴巴的模樣，冷汗染濕鬢角，整個人匍匐在地面上，頭頂落下的目光，讓她如浸在油鍋中一般煎熬。

　　面對此人的求饒，元溪瀅神色并沒有半分松動，“念你是將軍府家夫人推薦來的，我便不過多罰你?！本o接著便朝外面喊道：“來人拖下去三十棍，打完送回將軍府。”

　　張嬤嬤臉色頓時就慘白了下去，三十棍便已經(jīng)是要了她半條老命了，再將她送回顧府，她就算能夠茍活下來，今后也絕無好日子可過。

　　唇瓣抖動著正想要求饒，挽月便帶著幾名五大三粗的侍從魚貫而入，捂著她的嘴邊拖了出去。

　　沒了張嬤嬤，云玉絮身側(cè)便只有一個嬤嬤了，總歸是照顧不過來的，但經(jīng)此一事之后，元溪瀅總是不大放心，云玉絮身側(cè)的人是添了又添。

　　將軍府也在人被退回去不久后，親自登門致歉。

　　偌大的府廳，格外寂靜，彌漫著低迷深沉的氣息，神色透著幾分疏離的少年目光無神落在眾人身上，隨后又垂首繼續(xù)盯著地面發(fā)愣，將軍顧正廷見狀嘆了一口氣，收回目光，滿臉厲色看著身側(cè)神色訕然的息婦程曦，打破僵局催促道：“還愣著作甚?！?p>　　程曦抬眸，望著坐在前方神色未明的元溪瀅，臉上揚(yáng)著愧疚，唇瓣撥動著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良久才緩緩道:

　　“溪縈啊，這次是我對不住你，識人不淑，害的你家白商受了好些罪，我在這給你賠不是了，還請溪縈能夠諒宥阿姊我?！?p>　　元溪瀅端著茶杯淺抿了一口，神色依舊是淡淡的，只不過眉眼間挽著幾縷輕柔，沒有吐露出半點(diǎn)疏離。

　　她同程曦本就是一同長大的情分，自然不會因?yàn)橐粋€不關(guān)緊要之人疏遠(yuǎn)，只是這事難免會有些怨氣，不過說開了也就沒什么了。

　　“阿姊你也被人蒙騙，而且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哪有什么諒宥不諒宥的話。”

　　聽著話語中并無責(zé)怪之意，程曦心中反而愈發(fā)的自責(zé)了起來，盈盈水光閃在眼眸中。

　　見狀元溪瀅放下手中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清淺弧度，柔柔道：

　　“近日快入冬了，婖婖這兩日咳嗽總不見好，我記得阿姊的醫(yī)術(shù)可是得了魏言先生的真?zhèn)?，若阿姊?shí)在過意不去，不如幫我寫兩個調(diào)理身子的方子?！?p>　　心中本就自責(zé)的程曦自然不會拒絕元溪瀅的要求，此時一側(cè)的顧正廷也出言附和著，“正好我也有事要同硯川商議，你便帶著長嬴一同去瞧瞧吧?！?p>　　蕭家夫婦這才看著那隨著顧正廷一同前來的半大少年，因?yàn)樯倌暌恢贝怪X袋躲在程曦身后，兩人起初并未注意，直到聽見了顧正廷的話這才觀察起了少年。

　　只見少年神色懨懨的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漠然的死寂，許是聽見了顧正廷的話語，少年抬頭露出他那蒼白的面容。

　　瞧著少年那熟悉的面容，夫婦二人臉上滿是震驚之色，顫音微顫的小聲詢問著顧正廷，“顧老，這是阿序，可是褚王府不是?。?！”

　　顧老沒有否認(rèn)也沒有解釋，嘆了一口氣目光瞧著蕭硯川染著幾分深意。

　　蕭硯川頓時便明白，顧老的意思，扭頭催促著自家夫人，“溪縈，你不是帶顧家阿姊去瞧一瞧婖婖嘛，還愣著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