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婦人回頭看了一眼背后,隨后不解的看向?qū)γ娴男煨耜?,那臉龐上歲月劃過的痕跡在燭光中淡了許多。
“沒事。”
徐旭陽微笑著回答,暗暗咬了咬牙,壓下了自己內(nèi)心的驚懼。
在他的視角里,婦人的背后潛伏著一只掉了腦袋,身體殘破不堪的怪物。
這怪物正靜靜地在婦人身邊徘徊,懷中慘白的腦袋透著惡毒的光。
婦人一無所覺地和徐旭陽交代著一些修生養(yǎng)息的方法。
徐旭陽敷衍的回應(yīng)著,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怪物的身上。
在對世界上許多人的恨當中,唯獨師父這個存在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對的。
他猶記得,自己在闖蕩江湖之前是那般的信任師父,當初的他甚至給師父說過,自己將來必定會給師父養(yǎng)老。
誰又想的到呢?當年自己追著要養(yǎng)老的家伙居然是自己一生悲劇的開始。
更想不到,這老家伙死后還如此的陰魂不散!果真是惹人嫌的老家伙!
“母親的這一把劍可否借我一晚?”
聊了一段時間,眼看著怪物非但沒有離去,還變本加厲的和婦人疊加在了一起,徐旭陽眼角抽了抽,表情從容的看向婦人那一張因為怪物疊加在一起有些血肉模糊的臉龐:
“孩兒來得匆忙,也沒有什么防身的武器,有些不安?!?p> “這把劍名為蜂鳥,你且拿去吧。”
婦人聽著徐旭陽那情真意切的喊著自己母親,又看他表情頗有幾分局促,于是慷慨地將自己慣用的劍遞了過去。
那是一把銀色細長的劍,用蛇皮劍鞘包裹著劍身。
徐旭陽接過手,忍不住地在原地舞了幾個招式,只見那銀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銀光,劍影亂舞,追著這劍光看去,那劍光赫然組成了花開花落的奇景。
“不愧是我兒!劍道奇才!”
婦人癡癡地看著漂亮的景色,由衷的夸獎。
她所不知道是,在劍光亮起的那一刻,疊在她身上的怪物就被吸引了過去。
怪物不畏懼那凌厲的劍光,也不害怕被劍刺穿,哪怕在這劍舞中千瘡百孔,也堅定的朝著徐旭陽步伐堅定地走過去。
怪物記得,徐旭陽也記得,這是他初次習(xí)武的時候,師父為他跳的劍舞,因為這劍光實在稀奇,也讓年幼的徐旭陽種下了對于武學(xué)的興趣。
當年的他們,一個年少輕狂,一個懵懂無知,一個賭自己不會輕易的死,一個對仇恨一無所知。
劍光化作落葉的影子消散,徐旭陽細長的鳳眼微微瞇起,一個轉(zhuǎn)身,長劍一探,軟劍將怪物一分為二,收招,銀劍入鞘的瞬間,怪物兩半落地,流淌出來的黑色不明液體化作了黑霧。
“母親,我要離開了?!?p> 徐旭陽表情復(fù)雜的看著一地的黑霧。
他是真的受夠了,忽然迫切的想解決這個麻煩,想將這怪物徹底的送下地獄。
“啊?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婦人愣了,想到徐旭陽身份,她的表情又難免黯然:
“你可知道,離開此地,我們母子再難見面,就算見面也難以母子相處了?!?p> 聽到這里,徐旭陽心里有些猶豫了,這風靈月影宗究竟目的為何,他若是繼續(xù)留下來或許可以探查一二。
理智的選擇,應(yīng)該是留下來的。
不過嘛,這個時候,他心里權(quán)重比要傾向于搞死他那該死的師父,所以,這一會在聽見婦人的詢問之后,徐旭陽也僅僅是遲疑了片刻就下了決定準備下山。
婦人見他油鹽不進,執(zhí)意要離開,便也不再勸說,只是依依不舍的念叨了幾句,又差人送了一些鞋帽和編制精美的劍墜子,絮絮叨叨關(guān)于這些東西的由來。
原來,自她孩子被帶走之后,她就每年給孩子編制了不少衣物和雜物,期盼著以后找到孩子可以用上。
徐旭陽手捧著這些東西,他深深地看著婦人的臉,對于孩子的思念和不舍恍如兩座大山壓得婦人直不起腰。
可徐旭陽無法理解這種感情,為什么只是對一個見面不過幾天的人那么好,就算他真的是這婦人的兒子,這樣的感情也未免過于虛假了?
最終,徐旭陽并沒有心軟,天一亮他就在婢女的指引中下了山。
“徐公子?!?p> 婢女站在山腳下,喊了一聲,她的聲音很清澈,恍如清泉。
“說?!?p> 徐旭陽回頭,貼著地面呼嘯而過的風皺起他的衣角。
“您真的是堂主她兒子?!?p> 婢女緩緩開口,這些天,作為旁觀者,她看得格外清楚,這清雪山莊的莊主哪里有什么找到至親的熱切?這不過是婦人一廂情愿罷了,甚至連徐公子那演技敷衍的溫情婦人都一概的當了真。
“離開這里之后,想再上山就不容易了。
我風靈月影宗與朝堂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當初您能夠留下來,也是因為堂主一力擔保的,否則您朝堂鷹犬的身份,掌門是萬不會留你過夜的?!?p> “多謝姑娘告知?!?p> 徐旭陽面不改色的道謝,隨后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山下的小鎮(zhèn)。
婢女帶來的消息將他之前陰暗的推測都推翻了。
甚至也肯定了那婦人的身份,甚至就差沒直接告訴他,只要他肯留下來,清雪山莊這個爛攤子就可以和他毫無關(guān)聯(lián)!
然而,徐旭陽還是做出了最冷血的選擇。
并非他對血親不在意。
只是,他還是想要搞死那該死的師父。
哪怕再也見不到血親,他也不能容忍這該死的老頭繼續(xù)在自己的眼前蹦跶!
踏入小鎮(zhèn)之后,他就更換了衣物,隨后拿起了清雪山莊的聯(lián)系煙花,在夜色到來之后,于湖畔邊緣燃放了起來。
如墨的天幕下,那色彩奪目的煙花炸開之時,黑霧在扭曲。
光幕中,徐旭陽清晰的看見,自己那已經(jīng)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碎成兩片的師父靜靜的站立在燈火闌珊的河邊。
怪物盯著徐旭陽,眼神里是化不開的陰沉。
早在多年前,他就脫離了時間,沒有浸染過多歲月的面孔明晃晃的提醒著旭旭陽多年前的往事。
徐旭陽抬眸看著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下屬。
他仰天長笑,握起銀劍,隨手就將燈火闌珊下的怪物剁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