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光返照
察覺她的不安,黃天閏眼疾手快將她按住,仿若無事地繼續(xù)閉眸冥想。
三師伯的撫慰,平息了她內心不少的焦灼。
禁衛(wèi)軍問道:“你們兩個,哪個會看???”
聽了這話,蕭玉并沒有感覺輕松多少,禁衛(wèi)軍這般急促,想必外頭有人受了傷,而能驅使禁衛(wèi)軍的人,也只有那兩位。
倘若如實回答,定會被追問被誰派來送藥,很容易被看穿,屆時,要想平安離開京城,想是很難。
快速衡量利弊后,她回道:“回大人,我與二叔不過是沿途行醫(yī)的赤腳醫(yī)生,人獸皆可醫(yī),不過,用的都是些土方子,身體嬌貴之人,我等恐不敢冒犯?!?p> 禁衛(wèi)軍瞪了她一眼,一言不發(fā)轉身回去匯報了。
三師伯這才睜開眼,十分贊許地點了點頭。
不成想,那禁衛(wèi)軍復又返回,不容拒絕地下達指令:“太子有令,命你二人為太子妃診治,刻不容緩,違令者,罪不可赦?!?p> 三師伯朝她投了個眼神,很是無奈,好似在說:得,還是逃不掉。
李英玉跪坐佛前,英俊的眉宇緊擰著,極為耐心地安慰著懷里的人兒,一邊惱怒大夫為何遲遲不來。
“殿下,大夫來了?!?p> 禁衛(wèi)軍稟后便走向一側,蕭玉在他身后走來,李英玉怒斥禁衛(wèi)軍的模樣,恰好映入眼簾。
他好陌生。
陌生到,她開始懷疑,記憶里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從前,她恨極了陸靜雅,如果不是陸靜雅橫刀奪愛,她才是那個與李英玉攜手之人。
后來才明白,不管是陸靜雅,李靜雅,還是張靜雅,她終究都會敗北。
打一開始她就弄錯了,她輸給的,不是任何一個女子,李英玉從不曾愛過她,她輸的,是自己那顆蠢得至極,一廂情愿的心。
此刻,陸靜雅面色痛苦,想是難忍,她終不忍心,快步上前去,低聲請道。
“殿下,可否讓小的看看?”
李英玉掃了那普通面容一眼,催促道:“愣著做甚,還不快些為太子妃診脈!”
“……是?!?p> 在錦州時,從楚老頭那里學了一點把脈的皮毛,從陸靜雅的瞳孔看來,人基本是正常的,是以,這點皮毛,夠用了。
兩個老熟人近在咫尺,她卻不能分心,迅速找到陸靜雅的脈搏,脈象十分不穩(wěn),時慢,時快。
慢時如死人般睜大了雙眼,快時猶如溺水之人,拽著心臟呼吸急促,好似快要斷氣。
“殿下莫急,太子妃并無大礙,只是休息不好,心律不齊罷了?!?p> “休息不好?”
“沒錯。”
她起身時便問道:“請問殿下,太子妃近來是否精神不佳,夜里時常難寐,可還會夢魘?”
太子答:“不曾啊?!?p> 全場寂靜無聲。
靜姝立于旁側,對如今的婉婉知之甚少,瞧黃天閏擰成麻花的神情,想她是不會把脈的。
胡亂為貴人診斷,這可是死罪,當年的滅門之痛尚在于心,她怎還敢這般胡來!
蕭玉擰眉,極為疑惑地看著把脈的指腹,余光覷向蒲團上跪坐之人。
怎會?
不應該啊……
一人自寧西禁身后走出,乃是負責照顧太子妃起居的章嬤嬤,章嬤嬤說道:“殿下近來忙于政事,太子妃怕殿下擔心,才一直瞞著,不讓奴婢們告訴殿下?!?p> 李英玉抬頭,英眉蹙得更深,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大夫診得沒錯,太子妃這些日子的確是食欲不振,夜不能寐,夜里還常被夢魘所困,精神頭很是不好,即便如此,還是甘愿陪著殿下熬夜批閱周折,親自端茶、研磨,生怕殿下累著了,渴著了?!?p> 章嬤嬤一番動情陳詞,將太子與太子妃的伉儷情深描繪得更為深刻,蕭玉極為克制地呼了一口氣。
并非不悅,而是……
大悅!
她的確沒有診錯脈,陸靜雅的脈象,與初到江寧時自己的脈象,大為相似。
“殿下?!?p> 靜姝說話時溫聲細語,頗有說服力:“我佛在上,已知太子妃的虔誠之心,只是今日天氣寒涼,致太子妃貴體欠安,實在抱歉,何不待它日,秋高氣爽之時,二位再來我塵相寺禮佛?!?p> 這些話,適時地化解了章嬤嬤直白的控訴,也遞給接不上話的太子一個好臺階。
身邊人紛紛附和,勸說回宮之事,李英玉是聰明的,很快,烏泱泱的隊伍下了山,圍成鐵桶一般的塵相寺終于“得見天日”。
蕭玉卻被關進了小黑屋。
夜里,門被打開,一女尼站在門外,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我二叔不生氣了?”
她這般問,只因寺廟里的人只知她叫黃九,是黃道長的侄兒。
女尼搖頭,說:“不知道,不過靜姝師傅說,你現在可以出來了?!?p> 出了小黑屋,徑直去了姑姑的小院,院里黑沉沉的,屋里燃了火燭,一向緊閉的大門卻敞著,應當是為她而開。
聽見腳步聲,里頭傳來三師伯的聲音:“進來吧。”
推門入內,卻見墻壁之上,兩道長長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湯匙不時觸碰瓷碗邊緣,發(fā)出令人不悅的聲音。
三師伯在喂藥!
姑姑現在,連自己喝藥都不成了嗎?
她快步至床前,靜姝躺在榻上,奄奄一息,臉上再無血色,她驚呼:“怎么會這樣?!”
靜姝張了張嘴,囫圇地說了什么,她根本聽不清。
她焦急地看向三師伯:“三師伯,我姑姑說了什么?”
“你先別急,尋個地方,坐下聽吾慢慢說?!?p> 她想是三師伯敷衍之詞,也無心尋凳子椅子,屈膝半跪在榻前,等著姑姑將藥喝藥。
那藥,明明只有半碗,卻是喝了很久很久,每每聽見湯匙磕碰碗沿之音,她便愈加不安。
“你出來,吾有話對你說?!?p> 醒神時,不知三師伯何時站在門口,話雖是對她說的,目光卻落在姑姑身上。
她跟了出去,門合上,屋內很是安靜,姑姑似睡了過去。
“三師伯,姑姑她怎么會突然病得這么嚴重?”
“她一直這般?!?p> 什么?
昨夜一夜平安,白日里又在佛前誦經待客,她本以為是姑姑心結已解,病情恢復,誰知卻都是假的。
黃天閏凝著黢黑的天空,道出了實情:“靜姝一直都在硬撐著,往日,她更加虛弱,甚至臥床不能起,昨夜,吾也以為已有所好轉,直到今日吾在佛前見她,才知這一切不過是……”
啪。
她雙手撐著石桌,俯身低問:“不過是什么?”
“回光返照?!?p> 驟然間,一股腥甜涌入喉部,猝不及防地噴涌而出,身體輕飄飄地往后倒去。
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